苏英朗很大方,直接给苏庾转了五块钱。
正值上班高峰期,两人上了公交车没有座位,紧挨着站一起。
公交车司机开得十分狂野,车子左摇右晃,苏庾拉行李箱的手都快脱臼了,他下意识抬头去看苏英朗。
苏英朗比他高半个头,在车厢里出类拔萃,一手握着拉杆,一手拿着手机打字,速度非常快。
“哎呀,小伙子,你的箱子能不能放好,都压我脚了,明知道上班高峰期,带那么大一个行李箱就别上车啊,这都占了一个人的位置了……”
苏庾面对抱怨十分无措,因为箱子只不过是滑轮挨到了那位大婶的脚而已,他整个人加行李箱都被围起来了,根本就没地方挪。
那位大婶继续抱怨着,尖细的嗓门越来越大,引得其他人都看向了这里,苏庾正想说些道歉的话,肩上突然搭上一只大手。
“你过去。”苏英朗沉着脸冒出一句,然后从苏庾身后侧身挤了过来。
苏庾立马明白他的意思,两人交换了位置。
那位大婶见眼前换了一个痞样的男人,神色变了变,抱怨的声音小了很多,而后被苏英朗眯眼瞥了一下,立马垂首噤了声。
苏英朗不知是窃喜还是什么,嘴角忽地弯了一下,笑了。
苏庾恰好看着他,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的笑。
人声嘈杂,气味交缠的密闭车间,那一抹淡得可以忽视的笑容仿佛一滴香甜的甘露落在了苏庾的心尖上。
其实,他人还挺好的嘛!
苏英朗感受到视线,偏头去看苏庾,却见他低垂着头,耳朵有些红,心道这车里不是开空调了吗,怎么还能热成这个样子?
这趟车坐得够久的,苏庾的双腿酸软得想就地而坐了,过了半个时辰,苏英朗终于提醒到了。
从有空调的车厢下来,苏庾差点没被热死,真想转头就回车里,但苏英朗一秒都不给他适应,大长腿一迈就走。
这是一条很热闹的商业街,因为正值暑假,小孩多得吵闹。
苏庾有些懵,他看了看腕表,正好九点,连忙拖着行李箱哐哐追上苏英朗,“你的酒楼开在这里吗?”
“不是。”
“那为什么要来这里?”苏庾问着,绿灯亮起,他又开始追苏英朗。
苏英朗本来就长得高,腿长,走路的速度又比一般人要快,苏庾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他有些头晕。
走在前面的苏英朗没有回头,自顾自往前完全不在意人有没有跟上,跟着过马路的行人熙熙攘攘,苏庾差点就跟丢了。
过了马路向左拐又走了一段,豁然出现一面红砖绿瓦的墙,人也变得更多了,拍照的,休息的,叫卖的……
经过一座四柱三间的木石混合牌坊,苏庾才看清这是一个古建筑。
红色精细木雕,顶铺绿色琉璃瓦,十分古雅,牌坊正面大大的两个黄字——祖堂!
这是一个旅游景点。
苏庾觉得奇怪,苏英朗看着不像是那种好客的人,怎么一下飞机就先带人来参观景点呢?
他又热又累又饿,根本没心思,还没来得及拒绝,苏英朗已经走到了入口检票的匣门处。
“过来,”苏英朗大喊,又指着苏庾,掏出工作证给检票人看,“他跟我一起的。”
匣门外排着一长串队伍,而放行的通道就两三个,苏庾生怕自己耽搁了,拖着行李箱就冲了上去。
很显然,苏英朗不是带他来参观的,弯弯绕绕把苏庾带进了一座镬耳式建筑,黑色的厚重木门一关上,外面的嘈杂被阻隔了不少。
房间像是储物间又像是工作室,入眼就是各种狮头,红色的,白色的,黑色的……还有舞狮用的各种专业器具。
苏庾看得眼花缭乱,他对于醒狮的印象只存在于影视剧中。
房间里的几人看到苏英朗纷纷上前打招呼,再看到苏庾,眼睛倏地亮了,七嘴八舌打趣苏庾长得帅。
“英朗,这就是你必须去接的朋友?”一个中年男人拨开人群走出来。
苏英朗点了点头,只说了苏庾叫什么名字就干别的事情去了,看样子并不打算过多介绍。
好在男人很慈祥,带着苏庾混到人群中边介绍边给他解释苏英朗急匆匆是要去干什么,原来苏英朗说的赶时间确实就是赶时间。
男人叫廖雨林,是盛世醒狮团的团长,长期和祖堂合作,每天为游客提供两场武术和醒狮表演。
十点是第一场表演,再见到苏英朗时是在观众席上。
“那个,那个,庾哥你看,那个黄色的狮子,舞狮尾的就是朗少。”
身边的少年是廖雨林的儿子廖梓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暑假来团里帮忙,顺势被他老爸安排来照顾苏庾。
苏庾朝那只黄色的狮子望去。
现在场上的是武术表演,等待着下一场表演的狮子们等候在一旁,苏庾望去只能看到苏英朗穿着表演服的双脚,难以想象他那么高的个子这么弯着有多难受。
“他是你们团里的人?”苏庾问。
这跟老爸给的信息对不上啊,苏英朗不是在弗城开酒楼的吗?怎么变成了舞狮的了?
“是啊,他没跟你说吗?”廖梓豪早就对苏庾好奇了,趁机问,“你和朗少是什么关系啊?看着不像是朋友啊!”
“他没跟你说吗?”苏庾模仿他的口吻反问。
廖梓豪摇头,“他就说要去接个朋友,然后就走了,差点没把我老爸气死,今天刚好安排他表演呢,还好赶得回来。”
既然苏英朗不想提及两人的关系,苏庾也不想多嘴,只是心里闷闷的,盯着苏英朗的裤子上的黄色绒毛突然不想接话了。
廖梓豪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继续在那里说着自己的,大致内容就是吹嘘苏英朗有多牛逼,再聊一聊老爸的醒狮团都有哪些生意。
从苏庾的角度看,他就是一个盲目的小迷弟。
表演场地并不大,是一块水泥空地,中间摆放着或高或低的梅花桩,四周都围满了人,一圈套着一圈,都举着手机拍照录影。
“欣赏过武术表演后,接下来将会欣赏到更加精彩的狮子踩梅花桩,在狮子眼中,梅花桩是一座座高山,而在这一座座高山上呢,会有峡谷河流,悬崖峭壁,狮子会翻山越岭,克服重重困难……”
主持人在介绍着,全场静静地听着,苏庾忽然觉得气氛和刚刚有些不一样了。
随着一侧高台上有节奏的锣鼓声响起,黄狮立马进入状态,一来就是娇憨的几步走路姿态,引得看客一阵欢呼。
或许是因为知道狮尾是苏英朗,其他人都在看狮头的时候,苏庾只专注地盯着狮尾看。
黄狮先是在梅花桩前俏皮地来回踱步,然后随着鼓声的加快,突然面向着梅花桩立了起来。
苏庾恰好在梅花桩的左侧,只能看到狮子立起来的背影,但他知道是苏英朗把狮头的人给托了起来。
这时候再回想他那劲瘦的肌肉,突然就搞明白他是怎么练出来的了。
狮头在空中做了几个招手动作后被放下,再被猛然托起踩上了梅花桩,随即苏英朗的右脚点了一下梅花桩的柱体,轻轻松松就飘上去了。
从观众的视角来看,苏英朗真的就是飘上去的,那一刹,苏庾觉得他会轻功。
“这是借力了,很多人都会这招,但就朗少做得最好看。”廖梓豪持续迷弟状态。
当众人还沉浸在狮子上桩的轻巧时,黄狮快速向前连续跳跃了几个桩,直接来到最后一根梅花桩上。
苏庾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眨,一个托举,黄狮旋转半圈猛地往前跳跃几个桩,再次托举旋转360度倒退着前进。
苏庾看着,心跟着那后退的脚步提到了嗓子眼,但苏英朗好似脚后跟长了眼睛似的,每一下都稳稳踩住了。
这梅花桩看着不是很高,可经过廖梓豪的科普,苏庾才知道这桩有些竟接近三米,高低间距各不同,属于是难上加难了。
紧接着狮子前肢点桩,又一个托举的同时后肢在桩上来回走动,各种旋转跳跃,最后狮头猛地冲地,眼看着要掉下去了,前肢牢牢抵住桩体稳住了狮头,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紧张刺激又极具观赏性,游客一声声的欢呼快要掩盖锣鼓声了。
一段炫技似的舞动震得看客们一愣一愣的,黄狮稍微静了下来,模仿起狮子各种调皮可爱的神态,甚至一屁股坐在梅花桩上,一条后肢耷拉下来,晃晃悠悠十分惬意。
苏庾盯着那晃过分可爱的腿,一想到那是苏英朗在晃,莫名有点想笑,但忍住了。
直到看到狮子活灵活现做出挠头扭屁股的俏皮动作,瞬间联想到苏英朗那板着的黑脸,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廖梓豪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见他笑也跟着傻笑起来。
但很快两人的笑就被现场的欢呼声打断了,黄狮的表演再次进入高潮。
狮头狮尾同步前进后退,做出各种四肢动物才会有的或惊讶或兴奋或可爱的小动作也,轻松的托举,高难度的旋转和跳跃……
虽然脑袋一直提醒着这是两个独立的人,可套上舞狮的道具后,人狮真的就合一了,形神兼备完全没有任何违和感。
苏庾不由得感叹狮头狮尾的默契,配合着那时而激烈时而轻柔的鼓声,无不重塑着他对醒狮肤浅的认知。
整个舞狮过程没有五分钟,接近尾声时,狮头在狮尾的托举下,直接在空中甩了一圈,看得苏庾都替苏英朗的手喊疼。
在最后一根梅花桩的托举时,苏庾终于看清了苏英朗的脸。
他两手高举过头撑着狮头的腰,而狮头一脚向内曲起,一脚稳稳踩在他的右胸膛上。
黄狮昂首挺立仿佛在展示着自己的威风,又好似寻到了宝藏后的傲娇昂头,一根梅花桩下吊着其他团员准备好的生菜和写着“合家平安”的利是。
轻松采青后就是展示的环节,苏庾原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想到黄狮翻滚式的下桩又让他震撼了一次。
黄狮踩梅花桩的表演结束后,是另外两只狮子绕场式的高杆采青表演。
苏庾完全把自己代入了游客身份,好不容易盼到狮子舞到跟前,才伸出手摸了一把毛茸茸的狮头,就被廖梓豪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