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人祸
晚上吃的是盒饭工作餐，周朗的胃一直不好，吃的也不多，这会儿回到家安静下来，胃慢慢又开始疼起来。
就像是有一丛细细的针在软绵绵地刺着，不是很尖锐，却又逃脱不得。
电话不识时务地响了起来，周朗看了眼上面的来电显示，还是接了起来。
“妈，找我有事？”他的声音很平淡。
“近期找时间回来吃顿饭吧。”对面的人语气清冷。
“度假村就要开业了，我最近太忙，可能没时间。”周朗有些犹豫。
周母的声音蓦地尖锐起来：“到底是没时间还是不愿意？公司没给你配司机吗？周德阳那个老东西，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见不着个人影，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从小没有好好管你……”
“妈，爸那是为了工作，我也确实很忙。”周朗深吸了口气，尽力压下胸间的烦躁。
“工作工作，要不是靠着我，你们能这样逍遥快活？”周母音量越来越高。
周朗只觉胃越来越痛，他慢慢在沙发上坐起来，又弯下腰，蜷起身子。
忍耐了好一会儿，疼痛仍不见好转，电话里的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周朗却听不见了，他挂了电话，随即关机。
就着水吃了两粒小药片，又等了会儿，胃的不适才终于缓解了些，周朗慢慢站起身来，准备上楼去洗澡。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周朗疑惑地回头，这个点了，会是谁呢？
紫金雅苑小区门口，林荫从车上下来，她礼貌地向车上的人道别，又看着对方倒车离开。
今晚吃的是相亲饭，李主任的这个侄子果然是个醉心科研的人，在两人的就餐中，他聊的大部分话题都是多倍体、基因编码、遥感立体监测等等。
林荫总算明白，为什么李大主任要亲自保媒，靠这大侄子自己，找媳妇估计挺悬。
晕晕乎乎地吃完饭，林荫总算从知识轰炸中解放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摸了摸耳朵，琢磨着怎么拒绝对方才比较合适。
路过隔壁，门口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在按着门铃。
她下意识放缓了脚步，抬头看去。
正在这时，口袋里的电话声响起，她拿起来一看，显示是林奶奶打来的，大约是问她什么时候到家。
只要一分钟就能要进家门了，她嘀咕了一声，没有接。
再抬起头来，隔壁门口已经没有人了，她收回视线，准备继续往前走。
正在这时，屋里突然传来一道沉闷的重物落地声，夹杂着一声痛呼，在这宁静的夜里，异常清晰。
林荫一怔，行动快于思考，快步上前，乘着门还没来得及彻底关上，一把推开。
见到面前的景象，林荫猛地刹住了脚步，灯光明亮的客厅里，周朗正捂着腹部弯腰站在茶几旁，身后，一盏落地灯砸倒在地毯上，他的面前，是刚刚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林荫的出现，令客厅里的两个人视线一下子都看了过来，周朗的脸色很难看，还来不及说话，魁梧男人已经嗤笑道：“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周朗你眼光还真是不错，呵呵……”
“董方，她只是一个普通邻居，平时和我没有来往的，你别做多余的事。”周朗站直身体，对魁梧男人喝道。
又转过头去对林荫冷声道：“我和他工作上有点分歧，不关你的事。”
林荫看着董方，像是忽然醒神道：“刚刚……我路过门口，听见，听见好像是人摔到地上的声音，才……才进来看看。”
她又看了眼周朗，脸上露出一丝懊恼的表情：“那算是我多管闲事了，放心，我马上就走。”
林荫转身就往外面走去，可还没走几步，身后便突然传来一股大力，她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随即双手从背后被钳住。
紧接着，砰的一声，大门也被关上了。
“董方，你放开她！”周朗一声大喝，便要上前夺人。
董方的手上却突然多了一把匕首，指着林荫的脖子，声音阴冷：“周朗，你以为我是傻的吗？林医生你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在医院，我们还见过一面呢。”
周朗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发生泥石流那天，董方也曾一起去医院探视顾宇，正是在此期间，他可能见到过林荫。
当下的境况却容不得他懊恼，他深吸了口气，冷静了下来：“你想要什么？”
董方讽刺一笑：“呵，周朗，你会不知道我要什么？你已经断了我的财路，还要断我的生路，哼，直接移交给警方？既然你要赶尽杀绝，那我也没道理白白放过你不是？”
周朗面色冰冷，今天董方来敲门，他就知道查账的事泄露了，董方从公司知道他的住址轻而易举，只是他在没摸准对方的打算的前提下，就大意打开了门。
董方突如其来的袭击，令他失去了先机，更出乎意料是林荫也被卷了进来，接下来的每一步，他必须更加谨慎。
董方见周朗没有言语，将手中的匕首往林荫的颈侧又紧了一分，他左手仍牢牢地钳住林荫的手臂，又故意低下头在林荫的耳朵旁深吸了口气。
林荫身子一颤，只觉半边胳膊都起了鸡皮疙瘩。
董方缓缓抬起头来，斜着眼睛冲周朗笑道：“周朗，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离开公司，但是这件事就此打住，后面不要再来找我的麻烦如何？”
“就算我落到警察手里，那笔款子你一样找不回来，而我，顶多坐两年牢，不过我在外面的兄弟可不少，林医生这么漂亮，是个男人就忍不住想碰一碰，我若进去了，你跟她的下场可不太好说。”
董方似乎是成竹在胸，笑容也越来越嚣张。
周朗的眼神简直像是看着个疯子，冷声道：“就为了一笔贪污款，你难道还要绑架伤人吗？”
董方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他松开钳着林荫双臂的左手，烦躁地在自己头上抓了一把，吼了出来：“闭嘴，你知道个屁！”
董方和盛宁在上中学时就认识了，盛宁曾经在江口市上过两年多高中，虽然两人来自不同学校，但是在网吧打游戏处出来的交情，足以让两个高中生在当年称兄道弟。
高三那年，盛宁被家人接回去送出国读书后，董方上了省内大学读财务，毕业后留在本地工作，都是熟门熟路，也算是顺风顺水。
三四年前，盛宁突然回来，在东郊拿了一块地，准备进入房地产市场，招兵买马过程中，董方和他重新碰上了面，后来的事情就顺其自然了，董方从此开始为盛宁工作。
在他看来，盛宁财大气粗，他花兄弟的小钱来应酬不算什么，财务部又是他说了算，巧立名目，在数字上做手脚还不是手到擒来。
有时，出去私下请客吃饭走公款报销，盛宁果然从不在意，这种感觉简直太妙了，董方手脚渐渐地越来越大，从公款吃喝，到大额挪用，慢慢地就刹不住手了。
“要不是公司被转手，老子怎么会有把柄落到你手上，都吃下去的东西，想让老子吐出来，没门！老子光脚不怕穿鞋的，今天就把话撂在这，你手下留情，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否则……”
董方冷笑一声，伸手便在林荫脸上摸了一把，又恶狠狠地掐住了她的下巴。
林荫倒吸了口冷气，听了这么久早就明白了来龙去脉。只是不知这人到底贪了多少钱，才会狗急跳墙搞绑架。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刺入手心，疼痛令她从紧张中慢慢冷静下来。
“周朗，若是你不马上收手，别怪我现在就给你见血。”董方忽然面色狰狞，咬牙狠声道，随即右手微微一晃……
“住手！”周朗瞳孔一缩，厉喝出声，“你先放开她。”
董方冷笑道：“你少糊弄我，现在就给你的人打电话，所有调查停下来，马上把前期查到的资料全部销毁。”
周朗目光犀利，盯着董方，一言不发，转身去拿手机。
董方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扬了扬下巴：“等等，你先把手机递给我。”
“怕我乘机做手脚？”周朗眼带讽刺：“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假惺惺地来做什么谈判？”
董方目光凶狠地瞪着他，似乎在审视他话中的诚意。
屋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压抑。
“等等，董先生，看你有些眼熟，我确实应该见过你。”林荫忽然开口了，声音不大，生怕惊吓到董方似的。
“你也知道我是医生，其实我们这种人，最清楚人命有多脆弱，也最怕死。”
林荫语气中带着商量，顿了顿，又缓声道：“所以，董先生，你先把刀放下，我帮你跟周先生谈谈好不好？”
周朗有些吃惊地抬眼看向她，连董方闻言都低头看了她一眼，手上却没有动作。
林荫似乎也没指望董方真的放开，她忽然看向周朗，音量提高，语带愤懑：“周先生，现在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人是我，就算是为了救人一命，董先生有什么要求，你也该爽快答应下来，不要做什么其他打算，左右不过是钱的事情，你堂堂一个公司领导，还做不了这点主么？”
周朗的表情还没有什么变化，董方的脸上已经有所松动。
“还是林医生明事理，周朗，冤家宜解不宜结，你给我方便，我自然不会为难你，当然，还有这位林医生。”
说完，董方又拿着刀在林荫脖子附近比划着，甚至有两次紧贴着皮肤刮了过去。
林荫只觉半边身子都开始发软了。
周朗胸膛起伏了几下，才缓缓道：“你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不过你先把刀放下，如果她受伤了，今天这事，你永远都别想善了。”
董方摇了摇头：“不可能，先打电话，外放给我听，没有亲眼见到资料被销毁，我不可能放人。”
周朗点了点头，正要说话……
“咚咚咚！”门口蓦地响起了敲门声，声音并不急促，却清晰地刺耳。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转向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