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晏天然是被刺眼的太阳光晒醒的。
他皱着眼虚虚把眼张开,明亮的光线刺得他眼前花出一片重影,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睛才适应了光亮,他感到浑身酸胀,伸手揉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倚睡在山洞口,而山洞口还站着一个男人。
晏天然看着男人的背影迷蒙地发了好一会儿呆,一段陌生的记忆才缓缓涌进他的头脑。他记起昨晚在洞中休息的时候,听到了灵兽的嘶吼声,还有一丝微弱但难以忽视的求救声。晏天然抓起须臾就冲入雨中,果真在不远处看到一个正在被灵兽追杀的男子。晏天然拔出须臾,引剑向妖兽刺去……
然后呢?晏天然想不起来之后的事了,昨晚的记忆就像一场梦,晏天然越恢复清醒,这段记忆就越显得模糊。
男人背对着晏天然,身着一身质料上乘的紫袍,听见晏天然苏醒的动静,转头看过来,一双眼眸形状如细裁的柳叶,眼瞳深黑如古潭,几丝乱发垂在额前,冷白的皮肤在晴朗的光线下显得森寒。不知道为什么,男人看过来时,晏天然打了个寒噤,心中莫名生起想往后躲的冲动。
“你醒啦。”男人笑起来。
“多谢你昨晚救了我。”曲殃说。
晏天然摆摆手:“不必谢,举手之劳。”他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对曲殃行了个礼:“在下白芜宗晏天然。”
师姐说了,下山之后遇到人,要懂礼貌,主动行礼,报上自己的姓名。说起来,眼前的男人还是自己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呢。
曲殃笑着给晏天然回了个礼:“在下渠央,京城人士。”曲殃临时随口编了个名字,被封印了一千年,他不知道世上是否还有人记得他,小心些总没错。
“京城?那里离这儿很远吧,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晏天然问。
“我虽为凡人,却对求仙问道格外感兴趣,本想来这幽冥界见识见识仙宗风貌,哪知道一进灵墟就迷了路,还差点被妖兽吃掉,幸好遇到了晏兄你,不然凶多吉少。”渠央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倒是晏天然脸皮薄,被渠央这么一说,又赶紧摇头。
“我师姐说了,修仙者应当斩妖除恶,匡扶正义。”晏天然说完就后悔了,老是师姐说师姐说,他在白芜宗的时候就没少因为这个习惯被别人笑话。
真是个呆子。渠央心想,但也没妨碍他继续堆起温和的浅笑:“看来晏兄和晏兄的师姐都是正义良善之人啊。”
渠央的眼睛泛着朦朦水光,看人时显得温柔又多情。被渠央盯着夸赞,让晏天然有些不自在,他张口岔开了话题:“那渠兄,你之后作何打算?”
渠央终于把目光从晏天然脸上收回,转头望向山洞之外。灵虚山连天的暴雨已经停了,太阳一出,山中葱葱郁郁,重显生机。
“幽冥界太凶险了,我还是打道回府吧。”渠央说。
晏天然听到这话,笑起来:“也好,我还担心你独自一人再往幽冥界里走遇上凶险。”
“晏兄你呢?”渠央明知故问,晏天然昨天昏睡时,他已经把晏天然的随身行李都翻了个遍,从里面翻出两本半旧的《人间风物大全》和《千里顺行指南》,这晏天然多半是个第一次出远门的呆子。
晏天然挠挠头:“我还没想好呢,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那不如咱们同行?”渠央问。修仙者并不多见,晏天然这种毫无防备之心的傻子更是稀缺,渠央现在的力量还没彻底恢复,他琢磨着如果和晏天然同行,再取得晏天然的信任,等自己的内力恢复得稳定,且晏天然的修为更加精进的时候,就取晏天然的心脏来吃掉。修仙者的心脏可是大补。
晏天然立马就答应了,他转过身去往地上张望,找到倒在地上的须臾,弯腰把须臾捡起来,抬头看向比他高半个头的渠央,露出笑容:“那咱们走吧。”
晏天然没想到,自己还没到人间,就遇到了一个同行的人。本来他时隔多年重回人间就有些紧张,虽然临行前还往行李里塞了两本师兄借给自己的书,心里依旧没什么底,这下好了,能有渠央这个凡人陪着自己。
渠央看出晏天然的高兴,兴致不高地和晏天然一前一后走出山洞。等他走出山洞,才抬眼看了看灵墟的景色。一千年了,这是他一千年来第一次站在白日之下。一千年来,灵墟的草木不知经历了多少轮回,和记忆里的样子已经截然不同。
晏天然察觉到渠央放缓的脚步,停下来回头看他,这一看不得了,晏天然哇了一声,渠央被晏天然的哇声吸引,从灵墟的变化中收回神,看向晏天然。只见晏天然睁大眼睛,直直盯着自己身后,渠央回头一看,晏天然看的是一具玄豹的尸体,就是渠央昨晚猎杀之后剖妖丹吃,顺便拿来当成素材,编出自己被玄豹追杀的记忆,放进晏天然脑子里的那只玄豹。
“它比我记忆里还要大,这居然是我杀的?”晏天然激动得探头探脑,他还从来没有独自面对过身形这么大的妖兽。
“你可是如神兵天降,一击毙命。”渠央走到晏天然身边,笑着拍了拍晏天然的肩膀。
“晏兄,天黑之前咱们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赶呢。”渠央说着就朝着下山的山路走去,晏天然连忙追上,还不时回头看那具玄豹的尸体,等山路回转,再也看不见那玄豹,那股兴奋劲也没散,一直持续到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