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城。
深夜,圆月悬空。
庭院里,女子被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按在地上。
她拼命挣扎,却觉得浑身酸软无力,想到昏迷前喝下的那碗燕窝,才意识到自己早已遭人算计。
陆夫人从正堂走了出来,一脸嫌弃的用手帕掩住了鼻子,“怪不得能把男人迷得要死要活,原来当真是个狐狸精。”
她手一挥,家丁抡起棍子往女子身上打,十几棍子下去,她的身上鲜血淋漓。
家丁有些不忍:“夫人,再打她就没命了。”
陆夫人冷笑道:“她是狐狸精,千年狐狸变的,能被你这几棍子打死?”
她这话说的玄乎,几人自然都是不信的,直到她请出了一位道士,那人随手抛出了几张符箓,口中念念有词。
“妖孽,现原形!”
一道金光将女子罩住,她痛苦的扭动着身体,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她身后蓦地长出了五条狐尾,狐尾雪白,尾尖微微着泛红,犹如摇曳的火苗,绚烂而又诡秘。
“天呐,真的是狐妖。”众人惊呼,吓得连连后退。
蓝衣男子快步走来,声音急切:“莞言!”
女子艰难的抬起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欣喜,“陆郎,陆郎救我!”
陆夫人拦住了他,“儿子,你快看看,这就是你找回来的媳妇儿,她可是个妖啊!”
陆明远感觉到事态不妙,原本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
他垂下眼眸,“娘,我不娶她就是了,你放她走吧。”
“放她走?”陆夫人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我与道长商量过了,他帮我们擒住这妖,这妖就让他带走,事后与我们陆家再无瓜葛。”
“什么?”陆明远声音颤抖,下意识的看向莞言,似是有些不舍。
陆夫人眼尖的发现了他的心思,沉着脸问:“远儿,你该不会一早就知道她是妖吧?”
陆明远呼吸一滞,几乎立刻否认:“我当然不知道了,我若知道必会躲得远远的,怎么会将她带回家。”
陆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我们家虽非名门望族,却也是书香门第,怎么能让一只妖进门,远儿,漂亮的女子千千万,娘给你择一个更好的就是了,至于这只妖,你早早忘了吧。”
陆明远低着头,唯唯诺诺的说:“是。”
莞言怔怔的看着他,眼中的期许散去,只剩下愕然与彷徨。
什么不知情,他明知她是妖啊!他说要带她回家,用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她进门,他说即使人妖殊途,世俗也不能阻止他们相爱。
甜言蜜语说了那么多,却在此刻将她推了出去,罔顾了她的安危。
陆明远不敢面对她,悻悻的后退几步躲到了人群中。
莞言忽然笑了,“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从无奈到绝望,语气悲凉。
“好,算我眼瞎!”她闭上了眼,释放出了压抑已久的妖力,只可惜药力未散,她的力量只有平日的三成。
白芒涌现,庭院里出现了一只体型硕大的白狐,狐尾扫荡之处一片狼藉,引起阵阵哀鸣。
“救命啊!有妖怪!”众人惊惶失色,纷纷逃窜开来。
灰衣老道面不改色,眨眼间便出现在了白狐身后,他手执利剑疾驰如电,硬是劈开了白狐护身的结界,斩下了她两条狐尾。
刹那间鲜血四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
他随手挽了个剑花,负手而立道:“玄虎门风清真人在此,狐妖,束手就擒吧。”
白狐发出阵阵呜咽,狭长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庞大的身躯如幻影般消失,化作只有西瓜大的小狐狸,蜷缩着尾巴瑟瑟发抖。
“纳命来!”
风清真人并不打算放过她,然而长剑举起的瞬间,一把桃木短剑凭空飞来,将他手中沉甸甸的玄铁剑击落。
“飞剑?”风清真人吃了一惊,目光环顾四周,落在了一处屋顶之上。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男子,他一袭白衣长身而立,白色面纱隐去了真容,桃花眼黝黑深邃,令人看不真切。
他身边还有一个少年,穿着粗布衣裳,脸用抹布似的东西遮挡着,指着白狐大喊道:“师父,就是她!”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右手双指微微一动,腰间锦囊中又飞出了六把短剑。
风清真人震撼不已,“各大宗门人才辈出,然而御使飞剑者却寥寥无几,纵我玄虎门有第一道门之称,也唯有掌门和传功长老会御剑之术,这人如此年轻,居然有七把……”
不等他回过神来,七把短剑咻地朝他飞了过去。
“你个小杂种,有你这么偷袭长辈的吗!”老道士方才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此刻却也气得口吐芬芳。
大家的目光都被飞剑吸引,没有人注意到少年已经跳下屋顶,朝着白狐所在之处悄悄溜了过去。
“道长,他们把狐妖偷走了!”
待到有人反应过来时,少年已经抱着白狐跑到了门口。
白衣男子收起飞剑一跃而下,一手掐符一手搂住他们,随着一道劲风吹过,几人立刻消失在了原地。
风清真人瞠目结舌,“风符!?”
-
阳城。
酒馆里,几个外地旅人滔滔不绝的讲着最近的新鲜事。
“听说玄虎门的风清真人抓了只五尾狐妖,结果刚要降服就被人中途截胡了。”
“我也听说了,那个年轻人蒙着面,一手飞剑耍的惊为天人,不仅把风清真人打的眼冒金星,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狐妖带走了。”
“怪不得玄虎门最近消停了不少,原来是颜面扫地了啊,哈哈哈。”
“玄虎门可是顶级道门,风清真人又是长老级别,谁能让他吃这种闷亏?”
“我大胆猜测,是五大顶级道门中的其他四家,天师宫、青云峰、紫霄派、白云洞的人做的,他们看不惯玄虎门嚣张跋扈,所以闹了这出。”
“那我猜应该是紫霄派的,他们门下的弟子也都够嚣张的,干得出这种事。”
“我倒觉得是白云洞,他们的杨掌门和玄虎门的田掌门好像不太对付。”
“反正肯定不是天师宫,人家那么低调,不屑干这种明抢的事儿。”
“青云峰也不可能,方阁主和青云四老不会放任门下的人惹这种事的。”
隔壁桌坐着两个青衣道士,年长的莫约二十来岁,生得斯文英俊,气质清冷,若不是一副道士打扮,倒更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书生。
年轻些的顶多十五六岁,长得白白嫩嫩,脸蛋还有些婴儿肥,一双眼圆溜溜的,透着股机灵劲儿。
他们喝着茶,不多时小二过来,给他们上了六屉大包子。
一屉有五个,白胖白胖的,还冒着热气,香气诱人。
小二站在一旁搓着手问:“客官,你们就两个人,要了三十个包子,吃的完吗?”
少年摆了摆手,“当然吃的完,我还长身体呢,再多来三十个都没问题。”
小二欲言又止,毛巾往肩上一甩,回去干活儿了。
少年悄悄四处打量,忽然拿起一屉包子,一股脑倒进了身边的竹篓里。
里面有东西动了动,然后传出细小的吧唧声,少年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也大口吃起了包子,吧唧的声音更大。
有人忍不住朝这边打量,想看看谁家孩子这么没吃相,结果一看是道士,更没话说了。
“小枫。”云重子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原本无人在意,你偏要把动静弄大,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小枫嘿嘿笑了两声,“师父,您也吃,等会儿还得赶路。”说完又往竹篓里倒了一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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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吞噬了黄昏,天地陷入一片黑暗。
林子深处雾气弥漫,溪水旁错落有致的坐落着三间木屋,推开其中一间,地方不大,陈设也简单,但是该有的都有。
小枫把竹篓放在地上,掀开盖子,从里面抱出了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白狐圆滚滚的,一双眼睛是琥珀色,又大又亮,耳朵尖尖上有一撮橙红色的毛,月光下好像两簇小火苗。
她打了个哈欠,顺势爬上了少年的肩膀,“小枫,这里是哪儿?”
小枫笑着说:“这里是我和师父在外修行的地方,你先踏踏实实住下,等你养好伤我就送你回归云山,到时候有绿芍姐照顾你,我也能放心。”
小白狐细细的叹了口气,“绿芍肯定很生气,我不敢回去。”
绿芍是草木成精,在归云山与她相伴了百年,两人是有过命交情的姐妹。
当初她要和陆明远走,绿芍就曾多次反对,说那男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让她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没想到一语成谶,她去陆家短短几日就被害成了这样。
“绿芍姐嘴硬心软,顶多骂你两句,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小枫把她抱到床上,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给她盖好。
夜深露重,有风从窗子的缝隙钻进来,凉飕飕的。
小白狐身体缩进被子里,只露出尖尖的鼻子和两只眼睛,不经意的看向了窗外。
夜幕下,青衣男子负手站在溪边,水面波光粼粼,他欣长的身影被月华笼罩,仿佛不染凡尘的仙。
她收回目光,轻声说:“小枫,让云大哥也早点休息吧。”
小枫摸了摸鼻子,意味不明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