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夜保留着一丝冬末的寒凉,菀言本身是不怕冷的,可断尾让她损失了太多妖力,到了后半夜便有些畏寒。
她没想委屈自己,蹑手蹑脚的来到另一间木屋,嗅着味道爬到了小枫的床上,钻进他怀里继续睡。
次日卯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菀言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自己还趴在别人怀里。
她没急着离开,爪子蹭了蹭脸,仰头打了个哈欠,三条雪白的尾巴舒展开来,顽皮的抖动了几下。
“小枫,你醒了吗?”她软趴趴的翻了个身,露出了白花花的小肚皮,“这里晚上好冷,今晚我还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对方不吭声,她用尾巴去扫他的脸,撒娇撒到一半才惊觉不对。
鼻尖萦绕的檀香清清淡淡,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香,这味道不是小枫身上的,倒像是…...
小白狐猛地翻身抬头,与云重子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她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羞愧的狐毛都要打结,迅速的滚到一边,低伏着身子说:“对不起云大哥,我不知道是你。”
“没关系。”云重子坐了起来,不紧不慢的披上外衣,漫不经心的问:“睡的舒服吗?”
“……舒服。”小白狐垂着脑袋,长长的耳朵白里透着红,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跑到云重子床上,难不成她睡迷糊了?
沉默了片刻,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隔壁床上的少年。
少年抱着被子呼呼大睡,此刻却像感知到了什么,揉揉眼睛坐了起来,一抬头就看见一人一狐四只眼睛盯着自己,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师、师父,言姐姐,你们醒啦?”瞧他这副样子就知道做了亏心事。
“昨晚还挺冷的,你们睡得好吗?”见两人不吭声,他继续碎碎念:“言姐姐,师父修为深厚,就算外面寒冬腊月,他身边也温暖如夏,你以后晚上就跟他睡,保证药到病除,还有师父,言姐姐软乎乎的,抱起来可舒服了,那身狐毛可是无价之宝,别人想抱都没……”
“小枫。”云重子冷着脸打断了他的话,“今天挥剑一万次,挥不完不许吃饭。”
“……”小枫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师父,平时不都是五千吗?”
“跟为师讨价还价?”
“……不敢。”
-
林子里有一片空地,云重子席地而坐,盘腿入定,小枫在他身边不远处挥剑,剑气穿梭在树叶间,沙沙作响。
菀言蹲在溪边,看着水中倒映的小狐狸叹了口气。
一连几天过去了,小白狐被喂的愈发圆滚,虽然伤还没好,但是力气养足了。
云重子说她骤然断了两尾,修为大损,但只要潜心修炼,不出半月就能恢复人身。
她很听话,每日卯时就跑去溪边的石头上修炼,三条长长的尾巴舒展开来,如海藻般摇晃个不停,远远看去散发着微弱的光。
天未亮,那光芒犹如夏日萤火,星星点点。
青衣男子坐在窗前,手边放着一盏清茶,时不时瞥一眼外面那团雪白,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师父,您看了好久哦,言姐姐好看吧?”
少年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冒出,云重子眼皮轻轻一跳,他不动声色的喝了口茶,淡淡道:“我怕她走火入魔。”
小枫打了个哈欠,笑嘻嘻的:“师父可真关心言姐姐。”
“不是你求我救她的么?”
“我是求您救她,但是没求您守着她呀。”
“……废话那么多。”云重子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黝黑的眼眸说不出的清冽,“小枫,师父最近对你太宽容了是不是?”
小枫的笑容僵在嘴角,连忙摆了摆手,“不不不,一点也不宽容。”
“那你就是嫌师父太苛刻了?”
“不不不,怎么会。”
“出去挥剑吧。”
“这么早?”
“两万次。”
“……”
-
菀言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融入他们的生活,明明宁静的毫无波澜,却让她感到意犹未尽。
初夏的风带着丝丝温热,吹拂着青青绿草,树叶沙沙作响,她时常蹲在石头上,嘴里嚼着不知名的草药,一眨不眨的盯着师徒俩修炼。
男子喜欢在树下盘腿打坐,有时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动也不动,像尊佛似的。
少年就顽皮一些,有时修炼到一半就跑去捉山鸡,衣服里藏着各种各样的野果,不管好不好吃都往嘴里塞。
“我还在长身体呢。”小少年总是振振有词。
后来菀言会趁着他们修炼,跑去四周抓一些野味,毕竟是三尾狐妖,寻常的山鸡野兔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久而久之,附近的小动物都怕了她,一到白天就躲得远远的,以至于她只能去摘野果和蘑菇,后来蘑菇也快被吃尽了。
转眼过去了大半个月,一天小枫从外面带回了一个消息,说玄虎门把青丘送去涂山联姻的公主抓走了,还打伤了送亲队里的长老。
菀言听完大吃一惊,“他们怎么敢?”
青丘涂山两大狐族源自上古,是妖非邪,崇尚修炼至十尾天狐飞升成神,从不与旁门妖邪为伍。两方偏安一隅,与道家佛门也算井水不犯河水,如今道门主动出手,实属破了规矩。
“他们大概消息有误,错把青丘公主当成你了,抓回去以后发现不对,当天就把人给放了,不过青丘的人哪里是好惹的,梁子已经结下,以后可有好戏看咯。”小枫幸灾乐祸的摸了摸鼻子。
菀言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言姐姐,你怎么了?”
“刚才绿芍传来口信,说玄虎门的人把归云山搜了个遍,到处找一只断尾的狐狸,她让我躲在外面不要回去,等事情平息了再说。”
小枫一拍手,果断说:“那你就留在这里,我和师父保护你。”
小白狐垂着脑袋,毛茸茸的尾巴摇了摇,雪亮的眼睛悄悄往云重子那边瞅。
云重子察觉到了,放下手中的书卷,淡淡道:“地方够住,暂且留下吧,你妖力尚未恢复,去哪里都不方便。”
菀言抬头看向了他,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多谢云大哥。”
小狐狸胖乎乎的身子扭了扭,声音娇憨憨的,实在是可爱。
云重子长睫微微一颤,拿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慢条斯理的说:“明天我要带小枫出去一趟,你留在这里不要乱跑。”
“去哪里?”
“泉城,大概要三五天。”他说,“走之前我会在周围布下结界,不会有外人进来的。”
小白狐没吭声,方才还摇摇晃晃的尾巴软趴趴的垂在了地上。
云重子沉默了一下,问:“你想和我们一起去?”
小白狐的尾巴又立了起来。
“……”
-
泉城有个地主家里闹了妖,家人拖关系求上了青云峰,其他人都有任务在身,这件事自然就落到了云重子身上。
天刚刚亮,小枫抱着竹篓来敲门:“言姐姐,该出发了,泉城那边的烧鸡特别有名,我们办完事就去大吃特吃。”
话音刚落,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青色布衫、莫约十五六岁的少年走了出来。
他个子不高,模样俊秀,眉眼带着笑,“小枫,你看我这个扮相怎么样?”
“言姐姐,你能恢复人身啦?”小枫很惊喜,将竹篓扔到了一边儿。
两人聊着天儿,云重子从隔壁房间里走了出来,菀言一看见他就挺直了身子,声音乖巧:“云大哥,早上好。”
“嗯。”云重子微微颔首,似乎并不惊讶,“带好东西,我们该走了。”
三人沿着山路一路往北,中途找了辆马车赶路,到了第二天下午,他们来到了地主家的大宅。
“道长您可算来了!”一个胖乎乎、穿着华丽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您就是沈老爷吧。”云重子与他确认身份。
“正是在下!”沈老爷一脸苦相,快要给云重子跪了,“道长啊,那个妖可祸害死我了,您行行好,赶紧把他给收了吧!」
云重子抬手示意他闭嘴,自顾自的往后院走去。
府里几十个人,上到老爷夫人,下到烧柴丫头,全都眼巴巴的看着。
原以为能搞出那么大阵仗的妖非同凡响,想抓住必定要费些力气,没想到年轻道士往井边一站,俯身下去一伸一掏,一只脏兮兮的黄鼠狼就出现在了他手上,简直比逮耗子还简单。
“道长,这就结束了?”沈老爷一脸不可置信。
云重子将黄鼠狼装进了一个罐子里,贴上符箓封印,那罐子化作一道光,神奇的消失在了他的锦囊中,“沈老爷,事情解决了,告辞。”
他说话向来言简意赅,还未等这一大家子反应过来,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回去的路上,小枫冥思苦想,忍不住说:“师父,这事儿不对劲,这个黄鼠狼闹的地主家里鸡犬不宁,害得那家小姐缠绵病榻十余天不说,还半夜三更把人家刚上门的姑爷给揍了,如果他是为了害地主一家,为何始终都只是小打小闹,如果他另有目的,又为何轻易束手就擒?”
云重子安静的听他说完,轻轻一笑:“你这股聪明劲儿要是用在修炼上就好了。”
“……”小枫挠挠头,“师父,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话音刚落,前方出现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高大汉子,脸上的刀疤看着很凶,他身后跟着几个小弟,也都面露凶色。
“小道士,老子也不为难你,把刚才抓到的那只黄鼠狼交出来,我就让你们离开。”大汉肩上扛着刀,仰头用鼻孔看人。
云重子神色淡淡,“我若不给,你能如何?”
大汉冷笑道:“那我就把你们宰了。”
云重子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同意了?”
“不。”
“那是什么意思?”
“我想看看你怎么把我们宰了。”
大汉先是一愣,然后放声大笑:“好家伙,年纪不大,还挺有种。”
他看了眼两个少年,眼神猥琐,“等我处理了你这个刺儿头,就把这两个小的带走,我们老大最喜欢这种细皮嫩肉的小东西了,哈哈哈哈哈哈。”
云重子轻轻抬了抬眼皮,唇角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