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道士显然没反应过来，满脸疑惑，“冥婚？谁跟谁？”

    方艾抬起手，手指轻轻划过身后墓碑上年轻女子的笑脸，意思不言而喻。

    冥婚，一般指死人与死人、死人与活人之间的婚姻，这种封建陋习，竟然从一个女大学生嘴里说出来，作为老师的林泽，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好一个学生，思想出了问题，需要加大农村思想建设，破除封建迷信，好苗子不能被这么祸害了……

    还在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抬头一眼，就见在场所有人齐齐看着自己。就连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子，也是直直盯过来。

    林泽活了三十年，成为焦点被人盯着的次数很多，不怀好意的，算计的，尴尬的，恐惧的，自认为对人群的目光已经免疫。但是此时此刻，面对这个因意外身受重伤的学生，还有那个已经沉睡地底的爱慕者，多多少少有些心虚。

    指着自己，尽管不可置信，林泽还是问道：“冥婚？是指我和……她？”

    这个她，很明显不是方艾，那就只剩下此地唯一的死者―――孙玲玲。

    最先忍不住的是安南山，拦在林泽身前，那双好看的凤眼能看出明显的愤怒：“方同学，你不想要这条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命了？”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方艾却像是没听见，不，应该是没把这人放在眼里，换个方向歪头，看着林泽：“老师，你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不待林泽开口，方艾继续问道：“玲玲的死亡，跟你给她的药有没有关系？”

    林泽拉开挡在身前的安南山，直视前方的年轻女学生，用最严肃的表情回答：“我敢对天发誓，孙玲玲的死亡跟那个药没有一点关系？”

    方艾倾身向前，继续发问：“如果……用过其他药，比如迷药之类的，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我敢用我的家族的信誉发誓，”林泽缓步上前，蹲在孙玲玲墓碑前，“那真的只是增强抵抗力的药。”

    保证完后，林泽才说起今日来此的目的：“你想要的答案我已经给你了，你说见过我母亲，是真的吗？”

    方艾不慌不忙拿出手机，按了播放键：“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现在还和他爷爷闹别扭……如果你能让他们和好，我就收你……身为母亲，自然是站我儿子这一边的……那个男人既然是我儿子真爱……我要林家承认他的存在……至少不能明着反对两个人在一起……”

    这是一段很短的语音，不到一分钟就完了。林泽不甘心，抢过手机，一遍遍循环播放，旁边三人没一个发出声音。

    昏暗的光影中，笑容很模糊，眼角的一行清泪却在反光。

    也不知是第几遍后，林泽抬头：“把它给我，随便多少钱……”

    “老师想要的东西，学生怎么可能会收钱！”方艾盯着林泽，继续说道，“老师和自己的母亲，多年不能相见，只是听到声音就能这么激动，可见生离之苦。那死别呢，你可想过，我的好朋友孙玲玲是独生女，她的父母失独，那是怎样的惨状？”

    “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要你和玲玲冥婚，以女婿的名义代替孙玲玲给两位两人养老送终！”

    “哼！”林泽斜眼看着眼前异想天开的年轻人，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颊上眼泪还没干，继续笑，“看来你去医院的次数还不够多，但凡你年纪大一点，见识多一点……也就见怪不怪了……”

    方艾的眼神中头一次出现愤恨，盯着林泽：“老师敢摸着良心说，你真的无辜吗？你包庇了凶手！”

    “放心，你说的那个人永远不会再出现在社会上了！”林泽收起笑容，继续劝解，“就算现在交出去，傅媛判个几年就能出来了，这个解决方案如何？”

    学生想要煽情、卖惨、据理力争，无奈，搞错了对象，作为医生，在医院里每天都能见到各种惨事发生，小儿科的初级技能，林泽根本不吃这套，并且给出了更加成熟理智的处理方法。

    事情到了这里，好像已经复仇成功，但还是有一股不甘心的情绪缭绕在方艾心中。

    “听说出事到现在，你一直情绪都很稳定，眼泪都没掉过。现在，好好哭一场，如果还不解气，就打我这个没保护好学生的老师一顿，然后让事情过去，继续你平稳的人生！”

    老师，如果你的建议真那么有用，为什么我和我的好朋友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方艾闭上眼，低头思考，卖惨好像行不通，没关系，她还准备了第二套方案。

    再次睁开眼，重拾笑容：“不愧是母子，劝人的方式都是一样的，都叫我回去过点平稳日子！”

    一说到母亲，从容不迫的林泽立刻消失，黑暗中也能看出他急切的面容：“她还说了什么？”

    “她希望老师您和爷爷和好，这部分录音里已经很明确了！”顿了一下，方艾继续说下去，“老师你不知道吗？你母亲跟你，呆在同一个医院，六个小时前，我还在医院见过她！”

    林泽看着方艾得意满满的笑容，伸出手：“把联系方式给我！”

    “好啊！娶我朋友！”

    ……

    一直很默不作声的安南山狠狠锤向身边的一颗大树，树叶“簌簌”作响后掉落不少叶子，道士已经悄悄后退好几步，想逃走的心思昭然若揭。

    林泽转头看安南山一眼，眼中满是笑意，算是安慰了已经气得不行的安南山。再转头，给出答案：“那算了！我妈不想见我，我是找不到她的！”

    看来第二方案也不行！

    被拒绝后，方艾没有气馁，心中暗暗盘算，没事，还有第三方案。

    “老师，我是有私心，但是我的方法对老师您百利无一害。”

    “无害？叫我冥婚，这是对我好？”

    方艾笑着指自己的脑袋：“因为我这个迟钝的脑袋，终于想到了一个帮老师您破局的方法。第一步，就是冥婚。”

    这次，林泽没有直接拒绝，直直盯着她，看来很有兴趣听这个所谓的“破局”方法。

    身后，安南山死死盯着方艾，身边那颗大树的树干上，不知不觉间已经留下多道很清晰的指甲痕。

    “我听您外甥女说过，老师您爷爷已经发话，只要您肯认错，乖乖娶个女人，就让您回家去。我闺蜜虽然死了，但也是个女人，符合您爷爷的要求，不会影响您和安老师的感情。”

    当说到孙玲玲的死亡时，胸口一阵刺痛，心脏好像被刺入一根针，每跳一下，都要清晰地感受到疼痛的存在。

    方艾表情不变，继续说下去：“老师，我们读那么多书，学习那么多知识，听过那么多故事和新闻，那就应该清楚，冥婚这玩意，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我倒是很好奇，所有人知道您一个大家公子，突然跟一个死去没多久的女孩冥婚，到时候，第一个赶到的，是老师您的爷爷，还是您的母亲呢？”

    “有意思！”林泽笑了，“第一步是冥婚，那第二步呢？”

    方艾抬起手，往前一指：“第二步，就要找你身边的那个道士了！”

    一句话，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道士身上。

    此时的道士早已经悄悄后退，离这三人好几米远了。

    这么一来，道士想要偷偷溜走的打算，就此破灭，只好尴尬地转身，笑着回应：“施主有什么需要老道我帮忙的？”

    “这种神神道道的事情我不懂，但我也知道，冥婚对活着的那一方不太好。大家都说，鬼这种东西，阴气重，我想了半天，那就加点阳气混合，这不就是阴阳调和。所以……”方艾停顿了一下，故意卖关子，眼看道士已经快哭了，才继续说下去，“让那个道士跟所有人说，鬼妻阴气重，最好填房娶个男子，阳气重，压得住！具体怎么说，就看道长您的本事了，毕竟您是专业的！”

    林泽和安南山的眼睛同时亮了，互相看对方一眼。

    果然，年轻脑子就是好用，竟然想出这种方法。这种玄学的东西，就算是强势如他爷爷，也不敢说什么。

    可他们两个还没说什么，只是齐齐把目光转向那个没跑成的道士。

    那个道士心知不好，倒也干脆，直接当场求饶：“姑奶奶，我们两个无冤无仇的，不带这么害人的。我敢说这话，林家老爷子和他那个儿媳会把我抓起来当实验耗材，最后把我脑袋摘下来当球踢的……”

    方艾见过林泽母亲，初看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医生，至于林泽爷爷，没见过，听起来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至于这个道士，初见还是一副仙风道骨的高人风范，跟隔壁教授打得有来有回的，再见也是高高在上的姿态指点人。

    现在呢，直接拱手求人了，哪里还有什么高人风范。

    转头看向自己的好友，心道，其实这道士还是有本事的，原来玲玲你真的和你的心上人有段姻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