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李选的命案需要经常配合警方调查,高二第二学期陈一敬耽误了两个月的课时,他回学校之后用自习课的时间去找老师补课。
他很聪明,学校让各科老师都尽量配合他。
宋继远被判了十二年,徐妍妍和他顺利离婚了,之后很快就跟学校提出辞职,带着家人从溪城搬走。
计划成功之后,除了在警察局里接受问询时偶尔撞见一眼,他们私底下没有再见过面,他们都是理智的人,目的既已达到,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再问。
比如宋继远为什么会那么干脆的杀人,比如房子里的天然气爆炸万一波及到了无辜怎么办。
从N市回来之后,陈一敬跟学校正式申请了走读,他受不了没有林一序的寝室生活,学校领导讨论了很久,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把他和林一序的东西搬回家,其实也没拿什么,很多用不着的都丢了,他不是那种矫情的人,非要留着所有的东西做纪念,他只留重要的东西。
放暑假之后,他构思了一本新的小说,在原来的网站开始更文,刚开始写的很不顺利,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才有点灵感。
高三开课之后,他开始在直播平台直播写文,他是走读生,比住宿生少上一节晚自习,每天到家基本是晚上十点左右,他会播四个小时,凌晨两点睡觉,早上五点半又起来去学校上早读。
他不露脸,不说话,也不放背景音乐,刚开始没什么人看,后来有一天,来了一个榜一,每天咣咣给他砸钱,给他刷游艇刷火箭,但是从不发评论。
陈一敬注意到那个账号是刚注册平台的新号,什么人都没关注,什么作品都没发,IP是在N市,ID是数字和英文夹杂着的一段无序排列,头像和背景都是空白。
他在那个人的私信界面看了很久,想发信息问他是不是林一序。
手指都按上L键了,最终还是换了一个问题。
你哪里来的钱?
这话问得实在很不客气,哪有这么跟榜一大哥说话的。
不过榜一脾气很好,回复他说:是我的工资。
两个人从头到尾就发过那么一次信息。
陈一敬直播了半年,榜一给他砸了一百多万,算上平台抽成,榜一给他花了快两百万,到年底平台统计主播收入,陈一敬的ID赫然榜上有名,简单的三个字母的坠在榜单最末尾。
陈一敬观察过榜一的观看规律,一般都是他一开播就进直播间,像是一直等在屏幕前面一样,大概每周会晚到一次,但是不论多晚,他都会来直播间转一圈。
最晚的一次,他凌晨一点四十才来,屏幕上一直在飘礼物,像是在赶KPI。
陈一敬结束自己第二部小说的更新之后,没有再开直播,过了几天他突然感到一阵不安,再次登陆自己的直播账号,去榜一的私信界面发信息,发现对方已经销号了。
陈一敬“砰”的把电脑合上,靠在椅背上久久的发呆。
高三第二学期,陈一敬考过了雅思,拿到了纽约大学戏剧写作专业的offer,他这半年赚了一点钱,能够覆盖高昂的留学费用。
他远渡重洋求学,别人学语言,他学手语,没办法,在国内受到的掣肘太大了,林潮信随随便便就能碾死他,去国外会好一点。
四年的本科他两年读完,然后又花了两年时间考研读博,把生活压缩的只有学习、写作和必要的社交,他每周唯一的消遣是去三一教堂前看会儿鸽子。
他会买一点面包,撕成碎片,坐在长椅上看白鸽振翅,遮天蔽日。
他跟美国的Simon & Schuster出版社签约了两本书,拿下了全球连续三年的畅销书榜首,作品被翻译成10个国家的语言,他们很会营销作者和作品,Disorder的名字很快名声鹊起。
负责他的编辑知道他要回国的时候,扼腕痛惜,说像他这样高产不拖稿的优质作者实在太少见了。
陈一敬跟他说是因为他太痛苦了,都说痛苦是文学的温床,他笔下的文字是他的痛苦溢出来了。
十月,C市一年里最好的季节,黑色宾利爬上盘山公路,车轮卷过路边的枯叶,在漆黑铁门面前停下,门禁系统识别到车牌号,大门自动向两边打开。
司机到后座拉开车门,林潮信拎着一个华丽的礼盒下车。
别墅里的管家站在一旁恭敬的接过那个礼盒。
他说:“少爷在后花园。”
林潮信点点头,脱掉西装外套交给管家,一边挽起袖管,解开领口的纽扣,一边朝那个占地面积比别墅建筑本体还大的花园走去。
林一序……不对,现在已经改名叫林序了。
林序拿着工兵铲跪在一丛直径接近一米的巨大芦荟面前,身边放着一根蜿蜒的透明水管,看样子应该是在浇水和松土。
林潮信没打扰他,自己走到后面的小露台上坐下,看他忙碌的背影。
佣人给他拿了一瓶威士忌和一个玻璃杯。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林序站了起来,转身的时候看见了他。
林潮信对他做了个过来的动作。
林序在原地愣了两秒,放下工兵铲,朝林潮信走去。
两人接了一个含酒精的吻。
唇舌分开之后,林序拿过旁边的威士忌酒瓶直接仰头开喝,灌满一嘴后他动了动舌头,把漱过口的酒液吐回那个林潮信喝了一半的酒杯里。
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和林潮信隔着一张小圆桌。
“陈一敬回国了。”
林潮信一边说,一边观察林序的脸。
还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漂亮脸蛋,连眼神里的麻木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也是,经过一年多的电击和洗脑之后,这个名字已经从他脑子里被彻底挖走了,现在被挖空的地方结了痂,已经没有感觉了。
林潮信在别墅里吃了个晚饭,把那个带过来的礼盒对林序打开,是一个漂亮的蓝宝石项圈。
他把这个冰冷华贵的东西戴在林序纤细白皙的脖子上。
晚上,他们做了。
别墅的佣人在半夜熟练的进屋里打扫。
Disorder回国的消息在国内各大出版公司和小说网站都掀起了滔天巨浪,所有人都想签下他回国后的第一本书。
瞿英子在这个时候被主编委以重任。
“主编,可我还只是一个实习编辑啊,我真的能成功吗?”
“小瞿,自信一点,我看过你的个人资料,你和Disorder高一是同班同学,应该能跟他套套近乎,争取拿下他,你的转正申请就能立刻批复了。”
瞿英子很想告诉主编,不,我跟Disorder一点都不熟,我最多和他老婆很熟,可是他们已经掰了。
那天在主编办公室,任她把嘴皮子磨破了也没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开,主编给他批了五万块钱的礼物预算,让她尽快找个时间买点东西去Disorder家里谈合作。
“天呐,这个预算几乎抵得上我现在一年的税后工资了。”瞿英子坐在工位上嚎叫,她压根不知道要买什么东西送给陈一敬,在她的记忆里,陈一敬对所有东西都不感冒,他只对他老婆有兴趣,但让她去哪里买个林一序送给他呢?
同事雪梨一脸神秘的滑着椅子靠过来,说:“先别不开心了,来看看这位大神的照片,帅得我口水差点流到屏幕上。”
瞿英子当然知道陈一敬很帅,他当年在学校里可是因为收情书收得太烦,需要在全校集会的时候当众出柜的程度。
现在看雪梨手机上的照片,他的脸跟当年相比没有那么冷了,五官依旧深刻立体,从前那双含狠带戾的眼睛现在藏在了镜片后面,整个人的气质柔和了一点,但看上去还是很孤独。
“不过听说他是个gay,还是个哑巴,果然啊,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男人。”雪梨把手机举高看了一会儿,轻声叹息。
瞿英子站在中环印象城——S市最大的商贸中心——一楼叹息。
她最后决定给陈一敬送点茶叶——要是陈一敬自己不喝的话还可以留着以后送人——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机智了。
她不太懂茶,把大致要求跟导购小姐说了之后,就拿着被推荐的茶叶罐礼盒去柜台刷信用卡付款。
她打车到望江心小区,被大门的豪华程度和保安的专业程度震惊了一会儿,然后按照主编给的地址找到了陈一敬住的那栋楼,电梯直上顶层。
她按响门铃,紧张的拿出小镜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妆容妥不妥当。
门很快开了,穿着一身居家服的陈一敬扶着门看她。
准确的来说是看她手里那面镜子,手心大小的圆镜,粉蓝色,外壳看着很旧了。
“……陈老师好……”瞿英子连忙收起镜子,她不知道陈一敬现在还能不能认出她,一时间尴尬到有点忘词。
陈一敬让开身子,转身进屋,瞿英子立刻跟上他,带上了大门。
她想问要不要换鞋,但是看了一圈玄关,没找到合适的客用拖鞋,倒是看到门边柜上,有个荷叶型托盘,上面放着两片黄铜钥匙,一片坠着小狗的钥匙扣,一片坠着骨头的钥匙扣。
她以前看见过,是他和林一序从前家里的钥匙。
陈一敬给她倒了水,做了个手势让她坐到沙发上。
瞿英子忍住一阵鼻酸,把目光从那两片钥匙上收回,朝沙发走了过去。
“那个……陈老师,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最近回国生活还适应吗?”瞿英子把买来的茶叶礼盒放在茶几上,拘谨的坐好。
她明明告诉自己不要乱看不要乱看,可眼睛就是不听使唤,从陈一敬手腕上那两条一模一样的黑曜石手绳,看到茶几上那盒整整齐齐满满当当的草莓味棒棒糖,再看到锁在茶色玻璃密码柜里的黑色长柄雨伞,她直觉这些东西都跟林一序有关。
陈一敬拿着手机打字:你是恒镜的编辑?
恒镜就是瞿英子所在的出版社,她点点头,说:“这次来打扰您主要就是想问问有没有合作意向,我们……”
陈一敬抬手打断她说话,把重新打好字的手机屏幕亮给她看。
要不要辞职来帮我工作。
“啊?”瞿英子茫然的看着他的脸,被帅的有点迷糊。
陈一敬继续打字:我准备自己开工作室,现在缺个助理,你有兴趣吗?
挖人不成反被挖?瞿英子思绪乱飘,“做助理……有五险一金吗?双休吗?工资税前多少?年底奖金……”
离年底还有半年,现在问会不会有点早。
陈一敬微挑眉,打字:待遇从优。
瞿英子眼睛亮了亮,她知道陈一敬现在不差钱,一本书的版税一年就几千万,而且因为他写的比较短,每本只有二十几万字,但凡他字数水一点,能翻倍也说不定。
“老板好!”
瞿英子就这么叛变了。
陈一敬点点头,算是应了。
那天他们大概沟通了一下工作室的规划,陈一敬大学念的是戏剧写作,以后应该会把工作重心从小说转移到编剧和影视投资。
工作室的开设要先筹备办公室,招聘公司基本员工,然后组盘子拉投资……
陈一敬给了瞿英子一个星期的时间交接她在恒镜的工作——反正她还是实习生,辞职不用等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