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某寺庙内，我到的时候正好看见王芷尘和方可心牵着手进去了，两人还真是一点不避讳。两人身后跟了几个人，定睛望去，正是方员外亲自领人来了。于是我也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一路跟去，两人悠哉游哉地边走边聊，声音虽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寺庙里还是十分突出。
“诶，芷尘你说我们以后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
“哎呀，就是，就是我们两个，那个事嘛。”
“我们两个那个事？我竟不知可心小姐说的是什么事。”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王芷尘平时看着老温柔正经的一个人，竟还当众调戏起了方可心，方可心还红了脸，看这两人性格，我还以为平日里只有方可心调戏王芷尘的份呢。
“就是，”方可心红着脸，倒也是十分果断地问出了口，“我们两个在一起的事呀，芷尘你真可恶，非要我说出来。”
“好啦好啦……”王芷尘说着正准备去揉方可心的头，却被一声惊呼打断了。
“你们两个刚才说什么！”
方员外气急败坏地冲到了两人面前，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和动作。
“父亲？你怎么在这儿？”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在这儿？我本以为你是被哪个登徒子给哄骗了，没想到，没想到，哼！”
“父亲，我和芷尘是真心相爱的，求您成全我们。”方可心说着就拉着王芷尘跪了下来，王芷尘正欲开口就被方员外打断了。
“哼，你就是和她在这儿跪到死我都不会同意。来人，把小姐带回去。”
可怜王芷尘和方可心两个弱女子，身边只有贴身丫鬟，丝毫没有反抗能力，就这样被分开了。
剧情进展太快，我刚打开装瓜子的香囊，方可心就被带上了马车，王芷尘也被人看着在原地不得动弹，惊得我瓜子都掉了，不是，这就玩完了？感情两人一点后手没有啊。
等方家的马车走了，看着王芷尘的人也离开了，我这才找到了机会接近王芷尘。
“王小姐。”
“你是？”
“……”忘记之前去私塾的时候易容了，现在这副模样王芷尘不认识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小姐你就这么放弃了吗？”
“……可是我和可心只是两个弱女子，而且两个女子……，世道不容。”
我想了想，王芷尘说得对，况且我也没有办法帮她们，要是说些什么不要放弃之类的话最终只会害了她们。
“王小姐……节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王芷尘盯着我看了半晌，看得我头皮发麻，我的姐你到底在看什么。
“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失心疯？”
“失心疯？哈哈说什么呢你，不就是谈个恋……哈哈哈，那什么，要不要吃点瓜子。”
差点忘了跟人不能谈这个，我急忙转了话题，向王芷尘掏出了袋里的瓜子。王芷尘也不接茬，直盯着我看，看得我手心都出了汗。
正当我考虑要不直接跑路时，王芷尘开了口：“你说得对。”对什么呀对，我啥也没说啊大小姐，你可别说我说得对了，还有你那一脸决绝是怎么回事，大白天怪吓人的。
“这位小姐，”王芷尘向我行了个礼，“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但是谢谢你的指点，告辞。”
说完王芷尘就上了马车离去了，徒留我一人风中凌乱。
等到沈砚寻来时，我正在寺庙旁边的河沟旁钓鱼。
“我说，不是让你调查吗？怎么跑这儿来钓鱼了。”
“调查完了呀，野鸳鸯被发现了抓回家去了。”
“后续呢？”
“后续？不感兴趣，你又没给我多余的委托金。”
“……你上辈子是穷死的吧。”
“呵，我不和不懂钱的人说话。”
“话说，”沈砚坐到了我旁边，“你真不想知道后续？”
“知道又怎样，我又不能改变，况且她俩大概率走不到一起，何必知道了惹自己不痛快。”
“你倒是想的开，那我就不告诉你扫你的兴了，反正等你回城也会知道。对了，钓到鱼没有啊，我好久没吃烤鱼了。”
“嘿，算你来的巧，刚钓了一条大的，赶紧烤了吧，我也饿了。”
其他不说，沈砚做饭的手艺的的确确甩我好几条街，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感情我是专门来给你当厨子来了。”
“嘿你这话说的，多少人上赶着给我展示厨艺呢你还不乐意，得到我的认可你就偷着乐吧。”
“得，那我还得谢谢冉大小姐呗。”
“那不然呢。”
“切。”
“切切切，切什么切，赶紧的。”
沈砚面上嫌弃，身体倒是诚实，点上火就开始认认真真烤起鱼来了。沈砚的手艺是没得说，关键是这家伙居然随身带着调味品，看他认真烤鱼的样子倒还像个人。
等到我们酒足饭饱回到卞安城已经是月上枝头了，我和沈砚道了晚安也就回铺子休息了。
想起沈砚前一天说的话，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准备去王府刺探刺探消息。
还没等我走到王府我就遇见了接亲的队伍，似乎很急，更重要的是和我走的是同一个方向。我的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接亲的队伍最后停在了王府的门口，据我所知王府只有王芷尘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姐，这接亲队伍接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我赶忙拉住旁边一位看热闹的大婶的袖子问了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王府突然要嫁女儿了？
那大婶倒是一脸兴奋吃瓜的表情告诉我：“那王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回来就要死要活的，听说是为了个野男人，在王员外的房门口跪了三四个时辰呢！王员外还是不答应，这不，连夜接了聘书，今天就要出嫁呢。”
“那那个野男人，”我顶着大婶的审视继续问到，“怎么样了？这王小姐都要出嫁了她都不来？”
“他呀，说是家里也反对，被逼着娶妻不从，跳崖去了。半夜传了消息到王家，王小姐这才死心。”
什么！方可心死了？这发展简直出乎我的意料，我来不及探查王芷尘现在怎么样了，连忙往方府跑。到了方府，只看见了门口挂着的白幡，府内传来不真切的哭声。
怎么会这样？虽说我只是个看客，到底是见证了她们之间的感情，自然也会有所触动，没想到这么快两人就阴阳两隔，仅仅因为谈了个恋爱，纵使我淡漠惯了也有片刻失神。
“冉榆！”沈砚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瘩跑了出来，竟然还一脸担心，好像我下一秒就会倒似的。
“我没事，”我缩了缩手感觉有些冷，这么大的太阳怎么让人感觉不到温暖？
“到底怎么回事？”
“你确定要听？”
“别废话快说。”
“方可心被带回去后就被方员外捆着送出卞安城嫁人去了，在路上想逃跑掉崖死了。王芷尘跪到傍晚接到了噩耗晕了过去，也被关起来了，结果就变成今天这样了……”
我一面听着沈砚讲，一面往王芷尘要嫁的那户人家走。等我到的时候正好两人在拜天地，隔着喜帕倒是看不出来王芷尘的表情，不过人倒是没被绑着配合，不知她现在在想什么呢。
就这样王芷尘和方可心的故事画下了休止符，完。
“喂，我说，你这样写想看的人为零好嘛。”
“要你管，我高兴，我乐意。”
“写不好直说嘛，我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帮你写一下。”
“呵，再见。”
“嘿你这人，好心当成驴肝肺。”
将沈砚赶了出去，我继续伏在书案上。王芷尘和方可心的故事结束了，剩下可还有王夫人的故事呢。
王芷尘后来嫁的人也姓王，可惜是个短命的，王芷尘才嫁过去没两年就死了，好在死前给王芷尘留了一个女儿和一大笔遗产，因此王芷尘的日子可以说是过得十分滋润。
对这件事我也没再关注，当时伤感过了也就抛之脑后了，毕竟没有砸到自己身上的悲伤是虚无的，可没想到这次竟然是王芷尘自己找上了门来。
那时王芷尘的女儿已经十三四岁，和她当时差不多大，她突然带着女儿来找我，竟然还体贴地带了一大袋瓜子。
“冉小姐，突然上门，叨扰了。”
“王夫人哪里话，快坐快坐。这是令千金吧，真是可爱，看起来有点像一位故人啊。”
王芷尘浅浅一笑，叫她的女儿跟着丫鬟去院子里玩了。
“冉小姐真是好眼力，她的确长得和可心一样。”
再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我惊讶地发现她的音调和熟悉程度竟然一点都没变，不知她如今是何心境。
“我今天来找冉小姐是因为这些话我不知道对谁说，想起来从前遇到你的时候，你并不将我和可心视为疯子，所以想找你聊一聊。可是今天一见才发现冉小姐这么多年都没变过，才意识到或许你是活得久了，看得多了，我们这点小事在你眼里算不得什么。”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不加掩饰的脸，讪笑了两下，打算装傻。王芷尘也不打算为难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其实那个时候听到可心死了，我本想和她一起去了的。可是我不甘心啊，我们什么也没做错，凭什么要经历这些，那时的我被仇恨冲昏了头，我想让那些人付出代价，即使是我们的亲人……”
“第二天我就被迫嫁给了一个同族，那时我已经死心，只想报复，报复我爹，报复可心的爹，后来我才知道……”
“直接害死可心的人正是我嫁的那人，他从我家知道了我和可心的事，为了娶我，在可心逃亡的半路上将她推下了崖……”
“成亲那天晚上，他给我下了药……，然后他笑着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他竟然还说爱我，我那时只想杀了他，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也闹过吵过，可是没用，更要命的是我有了身孕……于是我安静了下来，他以为我听话了，渐渐放松了警惕。我不敢直接杀了他，万一不成功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于是我想到了下毒……”
“我让我的心腹丫鬟替我买毒药，那种慢性毒药，自从我怀孕后他就不再戒备我，于是我每一天每一顿都给他下毒……”
“等到他发现中毒的时候毒已经累积在了他的全身，他来找我时我把心腹丫鬟推了出去，我的女儿才不满一岁呢，我可不能死……”
“他要死的时候我告诉了他一切，告诉了他我一直以来都是装的，是我下的毒，我就是要他死，要让他偿命……”
“等到他死了以后，这个家里就剩下我和我的女儿了。我也没有兴趣去找其他人复仇了，我还得养我女儿呢，对了，我的女儿可乖了，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叫可心，王可心，王芷尘的王……”
王芷尘说到最后止不住的笑了起来，我倒是觉得她比起死去的方可心更加可怜了起来，她现在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许是看出了我的同情，王芷尘收起了笑容。
“冉小姐，这么多年我都没有什么好友，只有你这么一个人我以为可以说说话，我不怕你去报官，我只是想找一个知道我和她的过去的人聊聊天，这是我们两个的故事，我希望至少还有人记得我们两个的故事。”
“王夫人放心，我向来讨厌和官府打交道，也没有什么朋友。”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冉小姐，不过我不想让冉小姐讨厌我，就不说了，当然如果冉小姐自己猜到了我也没办法，那就告辞了。”
王芷尘说完就去院子里找她的女儿了，我站在门口望去，小女孩儿和方可心死前的模样简直一模一样，现在的年纪也和当初的两人相仿，让人不得不怀疑王芷尘拜访的目的。
王芷尘走到她面前蹲下，十分熟稔地替她理了理发髻，接着竟然亲了她的侧脸，然后状似无意地朝我看了一眼。
“可心，回家了。”她拉着王可心的手慢慢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