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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元烨(二)

    爱是世间最为包罗万象的存有,涵括无数层次与形态。

    更何况,在灵魂树面前,任何虚妄都无所遁形。而于元烨而言,遮掩和谎言毫无必要。因此,他冰冷清晰吐出的那声“不爱”,是发自内心地认定如此,绝非刻意矫饰或羞于启齿。

    仅仅,就是不爱。

    智者回溯着元烨曾在此地的低语。记忆碎片里,他们初遇的瞬间清晰如昨:昏暗洞穴中惊醒的女孩,眼中带着一丝潜藏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渴望。

    她向他伸出手,“我也许愿了。我让无所不能的宇宙,带个能让我体会到真爱的人给我。”

    她的目光穿透晦暗,带着孤注一掷的探询:“你是吗?”

    一个祈求“体会真爱”的灵魂,得到的回应,却是一个注定“不爱”的存在?

    智者心中掠过一丝荒诞与喟叹。看这命运织就的经纬,何其吊诡,又何其……精准地错位。

    智者再次叩问那个核心:“你说,爱上她之时,便是你离开之刻。那时,是何时?你的离开,又是何种方式?”

    元烨微微摇头,“我没有想过。万物共振,因与果的咬合,只在电光火石的瞬息之间。”

    智者紧紧锁住元烨那双沉静的眸:“看来,你只做了离开的准备,却没有做好爱的准备。”

    “可以这样说。”元烨坦然承认。

    “必须离开不可么?”智者的追问,仿佛在试图撬动铁律般的因果链,“既然会爱上她,为何不能选择留下来?”

    闻言,元烨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因为,”他字字清晰,“我答应了‘那个人’。”

    这便是,灵魂树与元烨之间,关于离别的初谈,亦是终章。

    灵魂树应允了元烨的托付——其阴阳双身,分赴蓝星两端,参与这新生文明的奠基。阳身智者,在雷姆利亚担起大祭司的重任,亦作为女孩的老师;阴身自然女神,则在姆大陆教习灵魂疗愈之法,并且制作笼罩整个蓝星的“天幕”。

    某一天,当女孩还在静心聆听着亿万生灵的低语。

    骤然,一道撕裂般的尖啸如同冰冷利刃,蛮横地刺穿了星球和谐的共鸣。那声音并非来自大地深处,而是……源于天幕之外!

    女孩猛地抬首。只见那片散发着淡蓝光晕的天穹,竟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狰狞的裂口。幽暗的宇宙虚空从中显露,如同星球肌肤上一道淌血的伤疤。而造成这创伤的罪魁祸首,是一支她从未见过的奇异舰队。它们冰冷而沉默地悬浮着,为首那艘庞然巨物,宛如深空中的狰狞堡垒。

    女孩眼中瞬间染上了最深的恶意。

    冰冷又粘稠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千年之前,在她王座之下堆积的森森白骨、权柄反噬之时灵魂被撕裂的尖叫,被无边恐惧与憎恶放逐的永恒孤寂……这些深埋于意识底层的黑暗烙印,被这突如其来的“侵犯”猛烈激活!

    她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啸,将这舰队的闯入视作最赤裸的威胁。

    这是对元烨所守护之地的、毫不掩饰的挑衅!

    而她,找不到大哥。

    慌乱与惊疑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头,蓝星各处,都不见元烨的身影。

    遇到元烨以前,她的字典里只有征服与奴役。此刻,那沉睡于灵魂深处的暴君本能,在极度的不安催化下,露出内里曾被血腥与权欲浸透的冰冷内核。

    任何试图玷污这片净土的存在,都必须被彻底碾碎!

    她不再等待,不再犹豫。

    女孩的言灵瞬间席卷了整个蓝星的意识网络,每一个生命都感受到了那不容抗拒的召唤响彻:“备战!”

    方才还沉浸在温暖洋流中平和呼吸的一切,瞬间绷紧。能量阵列嗡鸣着启动程序,战士们从四面八方汇聚,眼神凝重,战意被那穿透灵魂的言灵点燃。

    但这远远不够!

    这一次,她的意念直接穿透空间的阻隔,降临在龙谷沸腾的岩浆与呼啸的罡风之中——龙谷,她需要一个足以撕裂星舰的尖牙,一个能焚尽虚空的怒火化身!

    她的言灵带着一种奇异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与许诺,如同最古老的战鼓在每一条巨龙的灵魂深处擂响:

    “沉睡于地脉的古老血脉,翱翔于风暴的苍穹之子,吾在此发出召唤,以血与火之名,应我者——腾空!”

    千里之外的龙谷,轰然沸腾。

    巨大的岩壁在可怖的力量下崩裂,沉睡于地心熔岩中的远古巨龙睁开了熔金般的竖瞳,发出撼动山岳的咆哮。无数龙影从陡峭的巢穴中冲天而起,以遮天蔽日之势撕裂云层,卷起狂暴的飓风。灼热的龙息在喉间翻滚,将空气都炙烤得扭曲。它们响应着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古老战歌,如同燃烧的陨星洪流,朝着天幕撕裂之处汹涌汇聚。

    女孩独立于高塔之巅,纤细的身影在身后无数巨龙盘旋所投下的阴影中显得格外渺小,却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严。她的眼眸再也没有作为“倾听者”时的柔光,只剩下淬炼过的寒冰与焚尽一切的决绝。

    蓝星,这颗由大哥亲手设计的和平摇篮,此次此刻在她身后,已化作一头被彻底激怒、弓起脊背、利爪獠牙毕露的巨兽,以冰冷的杀意直指苍穹。

    元烨在哪里?

    几乎,是在女孩的战争宣言响彻龙谷的同时,元烨的身影出现在那艘肇事的星舰核心。他的到来无声无息,更像一缕清辉自然流淌至此。银色长发温润如玉,在略显昏暗的金属舱室中投下朦胧光晕。他永远都是那般从容优雅,带着沉淀时光的智慧,温和而清冽。

    舱内有几名类人形的生命体,自称“星痕族”。他们有着晶石状的皮肤,此刻因为元烨的到来,眼神中充满了惊愕,以及一丝被强大存在注视下的本能警惕。

    为首的代表上前一步,额心晶石的光芒因情绪波动而急促闪烁,他的声音通过精密的翻译器传来,带着真挚的沉重:“伟大的蓝星守护者,我们深感歉疚。我方星舰核心发生不可预测的谐波畸变,能量逸散完全失控。我们正在全力修复!此番对贵方天幕造成的损伤,我们愿以任何方式弥补!请相信,此行只为和平探索与交流,绝无半分恶意!”

    元烨温润的目光缓缓扫过对方,瞬间已经洞悉了纷扰的核心。他没有多余客套,声线平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能量逸散图谱,第七维谐振峰值异常,与姆大陆产生了致命共振。这就是你们撞上天幕的根源。”

    星痕族代表猛地一震,他们耗费巨大心力才艰难锁定的致命根源,竟被对方在踏入此地的瞬间,以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精准点破。

    “您……您所言分毫不差!”代表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震撼与敬畏,“这……这简直不可思议!请问您是如何……”

    “万物都有其韵律,只需要倾听,理解,顺应。”元烨的回答依旧简洁,他微微抬手,指尖在空中虚点,动作流畅而优雅。

    一道纯粹由柔和光晕构成的立体能量模型,瞬间在舱室中央展开。模型清晰地标注着天幕受损点的修复路径、频率校准的精确坐标点,以及星痕族需要调整的关键参数序列。

    在场的所有星痕族科学家瞬间屏息,眼中只剩下纯粹的叹服。

    紧张的气氛立刻缓和。代表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感激:“伟大的守护者,您的智慧如同星辰本身!我们将立刻执行您的方案!为表深切的歉意与和平的诚意,我们愿意……”

    “不必。”元烨只是微微一笑,目光透过舷窗投向蓝星的方向。眼神中带着一丝守护的温柔。

    他指尖微动,光晕模型随之变幻,在距离天幕裂口不远处的虚空中,勾勒出一道巨大、透明、如同液态水晶般的能量屏障。

    “我会在此处建立一道“守护之镜”,以此镜为界,任何从蓝星方向发出的攻击,其能量将被百分百反弹回发射源。此屏障将维持二十四标准时。”

    代表先是微怔,随即恍然,眼中敬意更浓:“这守护之镜本身,便是最无声的和平誓言!我们无比赞同!”

    元烨微微颔首,唇边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不可见的温和弧度,“今日,即为蓝星与星痕族友好交流之始。屏障升起之时,即为纪念。”

    就在元烨向代表阐述“守护之镜”理念的同一瞬间,他的意识深处浮现出一段清晰的记忆——那是他不久之前,与灵魂树智者的对话。

    智者说,“你所作的每一个抉择,都可能……成为你离开她的契机。”

    那句话,只是重新在元烨脑海中闪过一瞬,便如沉静的湖水止息。

    蓝星,亚特兰蒂斯。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女孩焦灼的等待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她掌握的情报,大哥登上了那艘肇事星舰,可是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依旧毫无音讯!

    越想,越觉得一切是个阴谋。大哥……会不会被他们囚禁了?被胁迫了?甚至……

    就在此时,蓝星防御网络传来了尖锐的警报——探测到一股庞大得令人心悸的陌生能量,正在天幕裂口之外急速凝聚成型!

    “他们果然行动了!”女孩眼中寒光暴涨,所有的猜疑瞬间化为铁证。

    她冲到观星台边缘,只见一道庞大无比的透明屏障,如同神明遗落的巨镜,缓缓在天幕伤口之外舒展开来,将裂口与那艘星舰一同笼罩在内!

    “封锁!他们试图封锁我们!以切断蓝星和元烨的联系!”女孩的心瞬间沉入冰窟,绝望与暴怒交织。

    对方不仅撕开了天幕,现在更要筑起牢笼!这是赤裸裸的战争行径!

    “全军——随时准备全线开火!”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言灵之力被催发到极致,带着撕裂灵魂的尖锐与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回荡在每一个集结的战士意识中,也烙印在每一头应召而来的巨龙脑海。

    她身后有无数能量炮口,亚特兰蒂斯最精锐的毁灭性武器阵列正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蓄势待发。而在她头顶的天空,数百头形态各异、却同样散发着远古凶威的巨龙盘旋咆哮,炽热的嘶吼将云层都染成了暗红色。

    阵列最前方,一头体型最为庞大、双目燃烧着熔岩的远古龙王低伏下狰狞的头颅,等待着女孩的驾临。

    蓝星已然在女孩的控制下,化作一张拉满的、搭上了毁灭之箭的巨弓。

    她不知晓。

    那箭尖所指,正是由元烨亲手建立、用以宣告和平的“守护之镜”。恐惧和猜疑点燃了意志,将善意的壁垒扭曲成敌意的象征。

    镜壁之内,元烨为两个文明的友谊定下了诞辰;

    而镜壁之外,他最珍视的女孩,却已将毁灭的炮口对准了他布下的和平之盾。

    战争的引信已嗤嗤作响,只待那一点火星,或是那迟迟未归的身影。

    守护之镜完成了。

    它如同一片凝固在宇宙中的巨大泪滴。然而,这面象征着元烨和平愿景的屏障,在靠近蓝星轨道的另一端,正映入一双焦虑的眼眸。

    漂流者原本正在返回蓝星的途中。

    曾经有人对他说,“我相信你可以找到自己的样子。”自此,他穿梭星海的轨迹开始有了温度。

    可当他凝视着扫描屏上巨大陌生的能量屏障时,心猛地沉入冰窟。“守护之镜”——这名字本身便裹挟着一种不祥的、过于完美的防御感。

    冰冷的预感顺着脊椎蛇行而上。

    他急切地接入公共信息流,碎片化的信息如冰雹砸落:天幕撕裂、陌生舰队疑似“入侵”、元烨先生登上敌舰交涉……以及,最让他心脏骤停的一条——那个他倾注了全部爱恋与守护之心的女孩,被独自留在亚特兰蒂斯!

    恐慌瞬间将他吞噬。

    他立刻操纵飞船引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向蓝星。然而,越靠近,扫描屏上的景象就越让他的灵魂为之战栗!

    蓝星的天幕裂口之外,并非沉寂。密密麻麻的能量光点如同繁星倒悬,冰冷地勾勒出庞大森严的攻击阵列轮廓!而在阵列核心,他瞬间便捕捉到那熟悉又让他心胆俱寒的灵魂气息——冰冷、决绝、浸透了毁灭一切的意志!更令他窒息的是高天之上,数百头巨龙盘旋咆哮,目标直指……守护之镜!

    “不!不能攻击!”从未有过的绝望攫住了漂流者。

    “守护之镜”会反弹一切!这意味着,女孩指挥下的任何一次攻击,其毁灭之力都将被百倍奉还,回馈给蓝星自身!那将是彻底的自我毁灭!

    怎么办?!

    常规通讯?在女孩此刻高度紧张、杀意沸腾的精神状态下,任何外来信息都可能被扭曲为欺骗或干扰,甚至成为点燃炸药桶的火星!直接冲过去?他这艘渺小的探索船,在蓝星蓄势待发的战争巨兽面前,连尘埃都不如,瞬间便会化为齑粉。

    时间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他的神经。任何判断的迟疑,都可能是蓝星万劫不复的序章!

    该怎么办?!

    一个孤注一掷的念头,如闪电劈开混沌——他必须在此刻,复制成元烨的样子!

    最初的最初,在那个懵懂的相遇时刻,正是他无意识幻化成元烨的模样,才引来了女孩惊鸿一瞥的目光,也开启了他漫长而卑微的守望。这能力是烙印,也是诅咒——他永远只能是“像”,而非“是”。每一次使用,都如同将灵魂撕裂,强行塞进另一个影子。

    可他别无选择。

    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银色的光晕自体内涌现,覆盖了原本的形貌。温润如玉的长发垂落,从容优雅的气质被艰难模拟,甚至连元烨那特有的、仿佛能平息风暴的清冽气息,也被他竭力模仿。眨眼间,驾驶舱内焦虑的漂流者消失了,蓝星守护者——元烨的身影静立其中。唯有那双模拟的、本应深邃温和的眼眸深处,残留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属于漂流者自己的、濒临崩溃的焦灼。

    他深吸一口气,身影化作一道柔和却坚定的银色流光,径直朝着蓝星、朝着亚特兰蒂斯观星台、朝着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又忧惧万分的女孩——飞掠而去!

    蓝星,亚特兰蒂斯观星台。

    肃杀的气氛凝固如铁,空气沉重得仿佛能压碎骨骼。女孩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那面巨大冰冷的屏障上。就在紧绷的神经即将断裂,毁灭的命令即将撕裂喉咙的前一瞬——

    一道无比熟悉的银色流光,如同刺破厚重阴云的晨曦,轻缓而坚定地归来。

    女孩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那流光……那气息……是哥哥!

    一声压抑到极致、带着剧烈颤抖的呼唤,几乎要冲破她的喉咙。眼中焚烧的毁灭烈焰,在看清“元烨”身影的瞬间,被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洪流冲刷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近乎脆弱的庆幸。她甚至无意识地向前踉跄了一小步,指尖微蜷,仿佛想穿透虚空,确认这并非绝望中的幻影。

    化身元烨的漂流者,将这瞬间的剧变尽收眼底。他清晰地捕捉到她眼中冰封的决绝融化成濒临破碎的水光,紧绷如弓弦的身体那微不可查的松懈……

    劫后余生的狂喜如海啸般将他淹没!成功了!她信了!攻击……不会发生了!她安全了!

    她安全了!

    悬在喉咙口的心脏,终于重重砸回胸腔。他努力维系着元烨惯有的、令人心安的温和神情,缓缓降落。衣袂在他身后轻轻飘飞,他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甚至能看清她微微翕动的睫毛下,因激动而泛起的薄红。

    终于……安全了……

    就在他双足踏上地面,准备用元烨的方式开口安抚女孩,彻底平息这场危机的千钧一发之际!

    女孩眼中那刚刚升起的水光,在看清他平稳落地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滚烫铁水的冰晶,嗤啦一声蒸发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比先前更加炽烈、更加疯狂、足以焚尽星河的暴戾杀意!

    那瞬间的松懈并非终结,而是为更猛烈的爆发积蓄了力量!确认了最重要的人安全无虞,那被强行压抑的、源于灵魂最深处的暴君本能,挣脱了唯一的枷锁,如同压抑亿万年的灭世火山,裹挟着积攒的滔天恨意,轰然喷发!

    她不能容忍!绝不容忍!任何胆敢撕裂天幕、威胁蓝星、妄图伤害哥哥的存在!她要用最酷烈的方式,将所有潜在威胁连根拔起,赶尽杀绝、挫骨扬灰!

    哥哥回来了……你们——可以去死了!

    “开火——!!!”

    女孩的声音,不再是穿透灵魂的言灵,而是化作了撕裂苍穹的毁灭咆哮!这声命令,尖锐、高亢、浸透了歇斯底里的疯狂与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

    “不——!!!”

    “元烨”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地狱丧钟般的命令彻底冻结。

    已经迟了。

    嗡——轰!!

    庞大的能量阵列,积蓄到顶点的毁灭性能量瞬间决堤,成千上万道粗壮无比的、足以撕裂小行星的光束,带着刺耳的尖啸和焚尽万物的高温,如同狂暴的光之瀑布,瞬间冲垮了蓝星的大气屏障,朝着天幕裂口外的守护之镜与星痕族母舰,倾泻而下!

    吼——!!!

    盘旋天际的巨龙群,在女孩那声饱含杀意的命令下,发出了震碎云霄的齐声怒嗥!为首的熔岩龙王,眼中熔金之焰暴涨,率先化作一道沸腾的风暴,朝着守护之镜猛冲而去!紧随其后的龙群,如同陨星的毁灭洪流,裹挟着焚尽虚空的怒火,遮天蔽日地压向那冰冷的屏障!

    漂流者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像一个被钉死在绝望深渊的囚徒——是他……他的复制成了最可悲的讽刺,他的营救化作了毁灭的加速器……

    他猛地抬头,目光越过女孩冷酷的背影,死死钉在那片被毁灭光束和巨龙洪流吞噬的天空,钉在那面巨大的、如同神明之眼的守护之镜!

    镜面,在接触到第一波毁灭光束的刹那,亮了起来。

    不是被击穿的破碎之光,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深邃、仿佛能吸纳一切光芒的幽蓝。镜面如同活了过来,表面荡漾起水波般的涟漪,那足以撕裂星辰的能量光束,在接触到镜面的瞬间,竟如同泥牛入海,被无声无息地吞噬和吸收。

    下一刻!

    镜面猛地一震!一股比来袭光束更加恐怖、更加凝练、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愤怒的毁灭能量,以比光速更快的反射速度,从守护之镜的表面轰然爆发!精准无比地、沿着光束射来的原路,百倍地反射了回去!

    反射的目标,不是别处,正是光束的发射源——蓝星!

    轰隆隆隆——!!!

    无法形容的巨响并非爆炸,更像是整个星球的濒死哀鸣!

    首当其冲的是外围那些最先喷吐死亡的能量阵列。坚固的炮台、精密的能量节点,在被反射光束舔舐的瞬间,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便直接汽化!殉爆的火链沿着阵地疯狂蔓延,将蓝星的第一道防线瞬间化为炼狱火海!

    紧随其后的,是那焚尽虚空的龙息洪流!

    当冲锋在前的熔岩巨龙狠狠撞上守护之镜时,镜面同样亮起幽蓝的光芒。那能融化星辰内核的龙息,被镜子贪婪地吸收、转化、压缩!然后,一道更加粗壮、更加凝练、颜色由赤红转化为更加致命的幽蓝与炽白交织的恐怖吐息,以撕裂空间的速度,精准地反射回来,直接命中了龙王。

    “嗷——!!!”

    一声凄厉到灵魂都为之撕裂的龙吼震碎云霄!覆盖着坚硬鳞甲的庞大身躯,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它那燃烧着熔岩的巨眼,在最后一刻映照出自身喷吐的火焰如何百倍地吞噬了自己,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恐怖绝伦的一幕,如同冰冷的死亡敕令,瞬间击溃了后方龙群的冲锋气势。

    轰轰轰轰——!!!

    天空下起了龙骸之雨,纷纷扬扬地从燃烧的火焰里坠落。

    女孩呆呆地站在原地。前一秒还燃烧着焚尽一切仇恨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了一片茫然的空洞和刺骨的冰冷。巨大的轰鸣、凄厉的龙吼、刺眼的光芒……这一切感官上的冲击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变得遥远而模糊。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维完全停滞,身体僵硬得如同冻结的雕像。她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防线在自毁的光芒中土崩瓦解,看着那些应她召唤而来的远古巨兽在反射的死光中哀嚎陨落……毁灭的火焰倒映在她失焦的瞳孔里,却点燃不了任何思绪。一种巨大的、荒谬绝伦的感受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

    焦糊的死亡气息,弥漫了整个天地。

    镜壁之外,刚刚完成屏障最后稳定、正欲返回蓝星的元烨,似有所感,猛地转头。

    他那永远从容温润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裂痕。一种深沉的、冰冷的、足以将星辰都冻结的哀伤与宿命般的了然,瞬间弥漫了他清澈的眼眸。

    智者如同命运箴言的低语,在他心中轰然回响:“你所作的每一个抉择,都可能……成为你离开她的契机。”

    守护之镜,依旧冰冷地悬浮在虚空。

    镜壁之内,星痕族惊恐地看着蓝星爆发的毁灭火焰被无情反弹。

    镜壁之外,蓝星在自食恶果的烈焰风暴中痛苦哀鸣。

    镜壁清晰地倒映出两个世界:一边是劫后余生的茫然,一边是自我毁灭的烈焰。

    战争的引信,终究还是点燃了。不是由敌人的炮火,而是由猜疑、仇恨和一个暴君灵魂的本能,亲手点燃了一场指向自身的、盛大的毁灭祭典。

    代价,已然呈现,触目惊心。

    就在女孩被内心的剧烈撕扯冻结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毁灭的烈焰吞噬着她所召唤的一切时——一道被守护之镜反射回来的、偏离了轨迹的幽蓝炽白能量余波,如同失控的死神镰刀,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朝着她呆立的身影,狠狠斩落!

    那毁灭的光芒,瞬间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光线,死亡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却又快到不容任何反应。

    “危险——!!!”

    不远处,还维持着“元烨”姿态的漂流者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朝着女孩扑去!他要挡在她前面,哪怕用自己的身体化为灰烬!

    然而,他的动作,终究慢了一瞬。

    就在那毁灭性的能量即将触及女孩发梢的千分之一刹那——

    一道比那毁灭光束更加柔和、更加纯净的银色光辉,毫无征兆地在女孩身前咫尺之地,骤然亮起!

    如同撕裂绝望深渊的第一缕晨曦,又似命运齿轮在崩解前,精准咬合的最后一道闪光。

    光芒之中,元烨的身影凭空浮现。

    他的出现是如此突兀,却又如此自然,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等待这个宿命的瞬间。他背对着那足以焚灭星辰的毁灭洪流,银色长发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微微拂动,像是月光漏下照亮的残雪。

    他的脸上只有一种深邃到令人心碎的平静,以及……一种全然了然的、近乎解脱的温柔。

    他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即将吞噬他的恐怖能量。

    他的目光,穿透了毁灭的光芒,穿透了女孩眼中茫然的空洞,深深地、牢牢地锁定了她。

    时间,仿佛真的静止了。

    女孩呆滞的眼瞳里,倒映出这撕裂现实的一幕:哥哥……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他……挡在了……我的前面?

    她的思维还冻结在混沌的冰层之下——

    轰!!!

    那道被百倍增幅的毁灭性能量,结结实实、毫无保留地,轰击在元烨的后背!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烈。

    只有光。

    纯粹到极致、也温柔到极致的光。

    元烨的身体,如同最精致的琥珀,在被击中的瞬间,开始从内部透射出无比璀璨、无比纯净的银色光辉。那光芒是如此璀璨,却又如此不刺眼,仿佛凝聚了宇宙间所有的星辰辉光。

    然后,碎裂开始了。

    不是血肉的崩解,而是光晕的离散。

    他的身体,从被击中的地方开始,化作无数片闪烁着银辉的、半透明的碎片。每一片碎片都像是一片小小的星辰,蕴含着温和的能量与难以言喻的悲伤。它们并非爆炸性地四散,而是如同被无形的风吹拂,温柔地、缓慢地向上飘散,如同亿万只逆流而上的银色萤火虫,又似一场无声的、璀璨的雪。

    女孩僵硬的身体,被这光芒轻柔地推开了一小步,恰好跌坐在地。而元烨那正在消散的身影,失去了支撑,缓缓地、如同飘落的羽毛般,倒向她的怀中。

    她下意识地、僵硬地伸出双臂。

    没有血肉的沉重,只有光晕流淌的微温,如同捧着一捧即将消逝的月光。

    元烨的上半身,就这样轻轻地、虚幻地枕在了她的臂弯里。他的脸庞在纯净的光芒中显得无比清晰,又无比遥远。那双永远清澈温和的眼眸,此刻正深深地凝视着她,里面没有痛苦,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几乎要将她灵魂都融化的、深沉到极致的情感。

    他的嘴唇,在光芒中轻轻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女孩的瞳孔猛地收缩,她死死地盯着那开合的唇形,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拼命地想要集中精神,想要听到那声音!那一定是极其重要的话!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可是……

    她听不见!

    周围的一切声音——巨龙最后的悲鸣、能量爆炸的轰鸣、建筑崩塌的巨响、甚至她自己血液奔流的鼓噪——都在这一刻被一种绝对的、死寂的真空所吞噬。她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元烨在她怀中无声消散的唯美画面,以及他那开合着、诉说着无声话语的嘴唇。

    为什么?!为什么听不见?!大哥在对我说什么?!

    巨大的恐慌和无法言喻的痛苦瞬间撕裂了她冻结的茫然。她想要尖叫,想要质问,想要抓住那些飘散的光点!可她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手臂徒劳地穿过那些越来越稀薄的银色碎片。

    元烨的唇形还在动,他的眼神更加温柔,甚至带上了一丝鼓励和……诀别。那眼神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时空,蕴含着无法言说的秘密与承诺。

    直到很久很久很久之后,女孩才通晓,原来那话语,全然是“爱”的频率。

    难怪她听不到——灵魂最深处的共鸣,超越生死的羁绊,牺牲与守护的终极语言。

    因为此刻的她,灵魂深处曾被血腥权欲浸透、字典里只有征服与毁灭、刚刚被暴君本能完全支配的她。

    她的心,像一块冰冷坚硬的顽石,尚未被温柔凿开缝隙,从未真正理解过这种频率的振动。

    她不懂爱。

    她的灵魂接收器,未曾校准到这个频道。

    她与那最重要的遗言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名为“不懂爱”的深渊。

    ……

    元烨的下半身已经完全化为飘散的星屑。光芒蔓延至他的胸膛、脖颈……他那头美丽的银色长发,也开始一根根地、如同融化在阳光中的冰晶,化作点点流光,向上飘升,消散在充斥着毁灭气息的空气中。

    女孩的视线被汹涌的泪水彻底模糊,又被那纯净到极致的光芒刺穿。她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脑海中被永恒定格的最后画面,不是崩溃的防线,不是燃烧坠落的巨龙,不是被汽化的战士,不是满目疮痍的大地。

    只有大哥的身躯在她怀中一点点融进那永恒的光芒里。

    只有那头美丽的银发,如同最后的眷恋,轻柔地、带着微不可查的凉意,拂过她僵硬的指尖,然后化为虚无,消失不见。

    至于其他的一切……在元烨彻底消散的光芒中,都已化为齑粉,不再重要。

    唯一真实的,只有怀中残留的、那一点点转瞬即逝的、光晕的微温,以及那双深深凝视她、诉说着无声话语、最终也归于永恒寂静的眼眸。

    宿命的齿轮,在这一刻,发出了沉重而清晰的咬合声。它碾碎了什么,又悄然开启了什么。元烨的存在如同投入时间长河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而那最深沉的秘密,则随着他的“消失”,沉入了时光的暗流,等待着未来的揭示。

    观星台上,只剩下抱着虚无光芒的女孩,在无声的毁灭风暴中心,如同被遗弃在宇宙尽头的、一尊凝固的雕像。

    ……

    失去元烨的蓝星,只剩硝烟、焦土与哀鸣。每一寸被战火蹂躏过的土地,都像无声的控诉,烙印着女孩暴戾本能酿成的苦果。

    她逃了。

    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灵魂,像身后有吞噬一切的深渊在追赶。

    踉跄着,她回到了元烨亲手为她打造的星球,伊甸之核——那个,他曾牵着她的手,指尖传递着令人心安的暖意,低声说“看,这就是我们的家”的地方。

    曾经温暖喧嚣的世界,此刻寂静得令人心慌。

    脚下不再是吟唱的柔软花毯,而是覆盖着星尘冰壳的荒原。头顶那轮由元烨指尖亿万金线编织的灼灼光轮,如同蒙尘的旧日冠冕,徒劳勾勒着星球的骨架,吝啬地施舍一丝温度。

    女孩一步步向前走去,如同行尸走肉。曾经绚烂到灼目的花海,如今沦为干瘪褪色的标本,凝固在绝望绽放的刹那。花瓣呈现一种半透明的死灰,就像无数只伸向虚空、渴求着早已消逝光芒的枯手,徒劳地僵在半空。

    “你说,我们永远都会在爱里相遇……”她终于支撑不住,蜷缩在地,紧紧抱住自己,“可我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

    绝望的深渊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彻底淹没她,将她溺毙在无边的自责与噬骨的痛苦之中——

    一道柔和的银辉,毫无征兆地在不远处亮起。

    她猛地抬头,心脏骤停,又在下一秒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膛。

    光芒之中,那刻骨铭心的身影,缓缓凝聚成形——银发,温润的眉眼,熟悉到令她灵魂都在颤抖的轮廓。

    是元烨!

    但真的是他吗?

    “哥哥……?”她手脚并用地爬起,踉跄着撞进那怀抱,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紧。

    “元烨”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硬,手抬起,刻意放缓节奏,轻落在她颤抖的脊背,安抚般轻拍:“我回来了。”

    自从蓝星毁灭性的能量风暴稍稍平息,他便不顾一切地冲入那片死地。硝烟呛入肺腑,焦土灼烫脚底……他疯狂地搜寻着,感知着,每一寸废墟都让他心胆俱裂——她还在吗?是否安全?她……现在在哪里?

    他在绝望中想起来,伊甸之核。那颗他曾远远艳羡、承载着她与元烨所有温暖记忆的星球。

    他迫切地想要出现在她面前!想要确认她的安危,可是……该以什么面目?

    以他本来的面目?存在黯淡的漂流者?

    她见到他,不会开心的。

    一个疯狂而卑微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痛苦挣扎的灵魂:如果……如果我能永远扮演元烨呢?

    如果我那与生俱来、能复制他人的能力,这被视为诅咒的天赋,本身就注定要在这一刻,成为守护她的最后屏障呢?

    这念头带来的,是撕心裂肺的剧痛——这意味着,他真实的自我将永远被埋葬,永远不被看见,永远没有机会去诉说那份笨拙的爱意。他将成为一道永恒的、完美的幻影,一个活着的墓碑。

    但是……

    只要能让她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光,哪怕那光芒映照的永远是元烨的倒影。

    只要能让她……不再被这灭顶的绝望吞噬。

    无论以何种方式,无论要付出何种代价。

    于是,在极致的痛苦与极致的渴望撕扯下,他再一次无可奈何地、带着最深重的自我厌弃,选择了元烨的面貌。他调动着灵魂深处所有关于元烨的记忆碎片,模仿着那独一无二的气息。他欺骗着世界,更欺骗着自己——如果骗得够真,骗得够久,是不是就能……一直守护她,甚至某一天,她不再需要这道幻影……?

    此刻,感受到怀中那具身躯剧烈的颤抖,他只是更加用力地环住她:“没事了,我回来了。”

    “哥哥……?”女孩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害怕这只是个一触即碎的幻梦。

    “我在这里。”他强行压住内心疯狂撕扯的无力。

    这拥抱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灼烧他卑劣的伪装。她的体温,她的颤抖,她绝望的依赖……这一切都是对着元烨的,而不是他。这份认知带来的痛苦,几乎要让他维持不住幻影。

    “那些撕开天幕的人!竟然将你带走那么久!还想封锁我们、想囚禁你!我……我好恨……所有试图伤害你的,我,我都会……”她意识不清,最后几字咬牙切齿。

    “元烨”沉默片刻,才缓缓问道:“若有人伤害我,你会怎样?”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浸透刻骨仇恨与理所当然:“当然是让他们生不如死!彻底碾碎,魂飞魄散!”

    闻言,“元烨”瞬间僵直。

    漂流者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很久以前他与她坐在一起,她也曾这样带着孩子气的狠戾,随口说过——“若有人伤害哥哥,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那时天真残忍的假设,完全与此刻历经血火失去之后、真实而冰冷的恨意重合。

    她拥有那样强大的言灵之力。在元烨先生确已消散的此刻,这诅咒的对象……不正对准了她自己吗?

    她如何能够承受?

    正在漂流者内心巨震、艰难撕扯之时,拥抱着他的女孩,乍然抬眸。

    方才,他的发丝掠过她脸颊。“元烨”的银发依旧温润如昔,可触感却冰冷僵硬。更让她心头发紧的是,她始终感受不到那身上熟悉的、能平息一切的脉动,只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这悲伤如此陌生,它并不属于元烨。

    哥哥永远都带着神性的悲悯,但此时此刻她所感受到的,是卑微又绝望、充满了自我厌弃和撕心裂肺的悲伤。

    她猛然一把将他推开!

    “你是……漂流者!”

    愤怒瞬间盈满她的胸腔,是他!又是他!

    他竟敢在元烨消散之后,还拿这卑劣的伪装去亵渎哥哥!

    狂怒之下,她甚至没有思考,女孩的手中立刻有一把通体暗金色的长剑凝聚成型——克里斯托弗之剑!

    传说中,它由宇宙初生时的秩序碎片铸造,剑锋所指,灵魂寂灭。

    存在,记忆,所有的痕迹都会彻彻底底地消失。

    此刻,剑尖震动带着女孩滔天的恨意和无处宣泄的痛苦,她没有再听“元烨”的任何一句话,手腕一沉,长剑带着决绝的寒光,狠狠刺向对方胸口!

    “噗嗤”。

    殷红温热的血瞬间涌出,迅速染红了“元烨”洁白的衣襟,也染红了她手中的剑刃。

    剧痛让漂流者身体猛地一颤,属于元烨的面容,此刻因痛苦而扭曲,但漂流者却依旧固执地保持着那面轮廓——她朝思暮想、刻骨铭心的轮廓。

    女孩的手死死握着剑柄,剑刃只刺入寸许,她看着“元烨”——那张她刚刚才失而复得,此刻却被她亲手刺穿的脸!

    明知这皮囊底下是卑劣的模仿,可当“元烨”因痛苦而蹙眉,一股近乎窒息的悲伤,还是如毒针扎进了她混乱不堪的心脏。

    恨意依旧在胸腔里咆哮,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叫嚣着要彻底摧毁这个亵渎者。可在这汹涌的恨意之下,一种更隐秘、更让她恐慌的情绪在疯狂翻腾——那是什么?

    她强迫自己忽略那种恐慌,只好用更汹涌的恨意去覆盖:“卑劣的小偷!不准用他的脸露出这种表情!!”她厉声嘶吼,试图用声音的尖锐来镇压内心的动摇。

    漂流者感受着胸口撕裂的剧痛和生命力的流逝,意识却异常清醒。他心如刀绞,却也……莫名感到一丝扭曲的慰藉。

    他无法停止去想:若不是他这个冒牌货,若归来的是真正的元烨……她是不是就不会开火?是不是元烨先生,总会有别的办法,阻止这一切伤痛?

    元烨总是那么完美。

    是啊……都怪我。

    那就,恨我吧。如果杀掉我,能让你不再恨自己……我没有遗憾。

    如果,我能替你承受那言灵诅咒……我愿一力承担。

    他望着她,嘴角艰难地向上扯动:“这样……也好……”

    女孩握剑的手因内心激烈的撕扯而出现一丝松动,剑刃在伤口中微微偏移——

    就在这瞬间!

    漂流者眼中爆发出义无反顾的决绝。他用尽灵魂深处所有的力量,不是后退挣脱,而是猛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献祭姿态,将整个胸膛向前、向上,狠狠撞向那柄停滞的克里斯托弗之剑!

    噗嗤——!

    一声更沉闷、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伴随着骨骼断裂的细微脆响。

    那柄本已停滞的剑,被他主动的前冲彻底贯穿。剑刃完全穿透了他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甚至透过剑柄震得她虎口发麻。

    时间凝固。

    她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元烨”。

    大量的鲜血如同喷涌的泉水,从他口中、从胸前背后可怕的伤口中疯狂涌出,立刻染红了他脚下的地面。

    他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带着贯穿胸膛的利剑,重重地向前倒去。

    “……是我,杀了你哥哥……”气若游丝,语调破碎,裹着浓稠的血腥气,“……都是因为我。”

    令人心悸的一幕发生了。

    漂流者身上被刺穿的伤口,如同被重击的琉璃般碎裂。以心脏为中心,裂痕瞬间便蔓延至他全身,如同蛛网般迅速扩散。

    那是灵魂层面的彻底崩解。

    “呃……”漂流者发出了一声带着解脱感的闷哼,他甚至还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

    然后,在女孩的注视下,他的身躯轰然炸裂。

    成千上万半透明的灵魂碎片,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每一片都折射着微弱的光芒,里面有漂泊流浪的孤寂,有初次见她的惊艳,有一遍遍反刍的痛苦卑微,有深藏心底无法言明的爱意,有此刻终于解脱的安然……如同冻结的泪滴,又似破碎的梦境,在死寂冰冷的伊甸之核,无声地悬浮、飘散。

    ……

    再后来,大祭司对女孩说,进入地球轮回能够复活元烨。于是,她将元烨留下的“灵魂碎片”分给所有她能想到的存在,也包括那条懵懂的小白龙。

    至于那个漂流者么……

    自然女神巡视着战后荒芜的星域,见识过最离奇、最惨烈的伤痕。然而,当她的脚步停在空无一人的伊甸之核时,眼前的景象仍让她感到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寒意。

    ——那可是克里斯托弗之剑。被称为秩序之刃,亦是灵魂的绝对终结者。被它贯穿心脏,湮灭应是唯一的结局,连存在过的痕迹都不该残留。

    可眼前的景象,颠覆了认知。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只有……存在。

    漂流者的“身躯”——如果还能称之为身躯的话,并未完全消散。它碎裂成了千万片,如同摔碎后又经历烈火焚烧的琉璃残渣,又似被无形巨力碾压过的昆虫甲壳。它们没有消失,只是以一种极度不稳定的状态停滞着。

    女神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是裁决之剑的威能失效了?还是这卑微灵魂的执念,竟扭曲了宇宙最底层的秩序法则?

    她一时无法理解,也无从下手。最终,她选择静观其变。

    女神轻轻坐下来,如同守候一颗即将熄灭却异常顽强的星火,开始漫长的、无声的陪伴。

    时间,在死寂的伊甸之核失去了意义。女神的意识沉入宇宙的广袤脉动,却又分出一缕,系在那堆悬浮的碎片之上。

    它们沉默如初,内部承载的孤寂与卑微在绝对的死寂中无声发酵,散发出愈发浓稠、令人窒息的绝望。女神甚至能“嗅”到那气息——一种灵魂已然腐烂,却又被强行粘合的、刺鼻的酸败。

    她尝试过各种方法:低语宇宙的创生诗篇,吟唱安抚亡魂的圣歌,甚至释放生命嫩芽的芬芳……碎片毫无反应,如同冰冷宇宙中最坚硬的顽石,抵抗一切外在的触碰与抚慰。那彻底的拒绝,让女神也感到了深沉的无力。

    几乎都要放弃时,一个极其偶然的念头划过她的意识。

    这一切的源头——是那个女孩。

    “斩钉截铁说出‘不爱’的人,却为爱而死。而口口声声‘最爱’的人,执念却如抓住救命稻草的偏颇……”自然女神近乎无意识地低语,“真正的爱,总是要先懂得爱自己,才可能爱他人。”

    “元烨为了找寻她而撞开的两半灵魂,纵然被撕裂,冥冥之中,你们各自还是向着她……义无反顾而去,哪怕燃烧殆尽……”纵然长久静默,只守望着宇宙起点和终点的她,此刻的感慨也带着真实的悲悯。

    “所谓的‘复活’,不过是为她铺设的一条不至于彻底灰飞烟灭的归途。她去了地球,带着那些似是而非的‘碎片’,那终究只是……她的记忆在时间长河中刻下的执念烙印……”

    这便是,沉重的宿命呵。

    随着她的喃喃自语,极其轻微、却又无比尖锐的颤鸣,轻巧而锋利地撕裂了静寂。

    那片凝固的碎片残骸深处,几粒最为微小的碎屑,极其突兀地抽搐了一下。若非女神全神贯注,这微小的悸动必然被忽略。但紧接着,以那几片碎屑为中心,一种极其怪异的涟漪荡漾开来。

    那并非能量涟漪,更不是空间波动。那像是……某种活物,在粘稠液体中挣扎时,粘滞的涌动。

    碎片内部原本缓慢流转的光影,一瞬间陡然炽亮。纵使那光芒的本质依旧晦暗,却骤然染上了一层令人毛骨悚然的活性——一种,甚至能称为“贪婪饥渴”的活性!

    女神屏息凝神,这一次,她小心翼翼地:“那个女孩……她……”

    异变陡生!

    铮——!铮铮铮——!

    这一次,不再是细微的抽搐,而是剧烈的痉挛。成千上万的碎片,如同被无形的电流贯穿,开始疯狂且高频地震颤!碎片与碎片彼此猛烈碰撞、摩擦,发出仿佛能碾碎感知的粘稠闷响——如同亿万湿滑冰冷的蠕虫,在粘腻污浊的泥沼深处,绝望地扭动、挤压、纠缠!

    那是生命力最原始、最赤裸的呐喊,带着强烈的生理性不适冲击着它的观众。

    女神短暂地一怔,随即仿佛握住了开启这扭曲存在的钥匙。她开始更多地诉说:

    “……我封锁了她的言灵能力……”

    “……她反复追问大祭司,元烨消失前那未曾抵达她耳畔的低语,究竟是什么……”

    “……对她而言,元烨从未存在于一个‘被爱’的世界,他只存在于她主动‘去爱’的世界里……”

    “……不过这个答案,只能由她自己找寻了……”

    “……允许脆弱,却又奋不顾身地勇敢,那才是爱的质地,不是么?……”

    每一句关于女孩的信息,对于那团在地上疯狂蠕动、融合的碎片聚合体,都如同强效催化剂。它的反应越来越剧烈,越来越……专注。

    起初,只是无序的震颤和碰撞。很快,碰撞开始变得有目的、有方向。

    那绝非优雅的重组或神圣的聚合。那是一种原始的、野蛮的、充满粘滞感的生命本能的挣扎!

    简直是,蠕动着的血肉荆棘。

    终于——所有的碎片都彻底沸腾!

    粘腻的碰撞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粘合声、光影冲突的无声嘶吼……碎片们互相攀附、缠绕、挤压、吞噬,如同最贪婪的饕餮,疯狂汲取着每一缕关于女孩的信息。

    女神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证,灵魂竟还能以如此赤裸,甚至堪称污秽的方式强行重新拼凑。

    “我要去……我要去。”断断续续的、粘腻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缠向自然女神。

    “我要去……找她……”带着一种无比执拗的穿透力。

    女神似乎无声地松了一口气,眼底化开一丝极淡的释然。

    单纯的执念,是无法超越死亡、超越秩序的。

    这就是为什么,元烨,真切地、永远地消散了。

    所以。

    女神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具仍在痛苦搏动、挣扎成形的人形轮廓。她的视线落在他胸腔深处——那里,一个由千万碎片前赴后继、如同飞蛾扑火般试图填补的巨大漩涡空洞,正疯狂地旋转、塌陷、凝聚。

    最终,她轻轻吐出一句话,仿佛来自宇宙最幽深的回响,为这场扭曲的生命仪式落下注脚:

    “原来,这就是你的爱。也是,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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