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克老宅对于德拉科而言并不陌生，毕竟他的母亲也是布莱克家族的一员，他甚至依稀记得幼时曾随纳西莎一起到过这幢后来被荒废多年的宅邸，不过那时他的年纪太小，没能留下太多印象。

    隔着几级有着明显修补痕迹的石制台阶，他有些出神地注视着面前的这扇黑漆大门，门上的漆色瞧着比较新，一同暴露在外的墙面是未经岁月侵蚀的洁白，应该是战后重新修整过了，临街的窗户宽大而透亮，但看不出来里面有没有人。

    这幢房子作为一个停留在历史洪流中的见证者，亲历了一个古老纯血家族的兴盛衰落、悲欢离合，最终它的所有者成了一个同样背负着许多沉重往事的青年人……

    收回思绪的德拉科握住大门上的银质蛇形门环敲击了三下，便退后一步安静地等待着，心中再一次排练起待会见到波特时的开场白。

    几乎是下一秒，门后就响起了一些金属撞击和链条滑动的声音，德拉科顿时屏息凝神，看着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最先露出来的是一只铜铃大小的、灰蒙蒙的……眼睛。

    一句“早安”硬生生地梗在了喉咙里，德拉科适时地收敛了些许唇角的笑意，正准备开口却又被一道牛蛙般沙哑的嗓音打断了。

    “马、马尔福小少爷！居然是高贵的马尔福小少爷！”一个从外表上看已然十分苍老的家养小精灵猛地将门彻底拉开，一双浑浊的眼睛因过于激动而瞪得极大，视线一直牢牢地聚焦在门外的访客脸上。“天啊……您优雅的气度简直跟纳西莎小姐一模一样！您俊美的长相让我想起我女主人精致的面容……若是她能见到您该多么欣慰……我可怜的女主人——”

    “虽然我很荣幸能获得你的赞美，但我还是不得不先打断你——你是？”能够听见别人对他热烈而真诚的褒扬自然是令人高兴的事，可当对方是一个瞧着有些疯疯癫癫的家养小精灵时，德拉科实在是缺少继续聆听下去的耐心。

    “噢当然、当然……请原谅克利切的失礼——”身穿一条印着布莱克家族饰章围裙的小精灵深深地鞠了一躬，肉乎乎的长鼻子几乎挨到了地面，“马尔福小少爷，克利切是布莱克家族忠诚的仆人，职责是守护这幢宅邸以及侍奉我的主人。”

    “很好，克利切，所以波特在家吗？”把视线从对方长着白毛的如同蝙蝠翅膀的大耳朵上撤回，德拉科恰到好处地敛去眼底对小精灵是否能很好完成本职工作的怀疑，鉴于眼前这一位绝对是他见过最年迈的家养小精灵了。

    听清来人问话的一刻，克利切的耳朵抖了抖，脸上的褶皱也随之多了几分拘谨：“您要找哈利小主人？他不在——”小精灵低沉的嗓门像是突然被什么堵住似的，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他现在刚好不在家。”

    装作没有看见小精灵略显不自然的表情，德拉科微微颔首道：“那真是太遗憾了，我特意选在周六上午过来拜访，就是想着亲自来给他送邀请函呢。”原本按照他的计划，这个时间有很大概率能够堵到据说“比较少出门”的波特，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难道真的这么巧，波特刚好就出门了？

    只是克利切的反应着实有点可疑，尽管小精灵及时止住了话头，可前面说漏嘴的话以及重新纠正的说法其实已经透露出了不少信息——波特恐怕不是出了门，而是根本不在这里，或者应该说他并没有住在老宅。

    “十分抱歉，让您白跑了一趟，马尔福小少爷。”说着克利切面带歉意地鞠了一躬，“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您转交给哈利小主人。”

    “当然，那就辛苦你了。”

    德拉科从善如流地将信封递了过去，对于曾经照顾过自己母亲并且仍在照顾波特的克利切，他也不自觉地客气起来，不过随后他便后悔了，因为小精灵诚惶诚恐起来他真的招架不住。

    好说歹说一番才得以脱身的德拉科在离开前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所以波特到底住在哪？

    波特的回信来得很快。

    当德拉科怀揣着明知可能会失望、又抑制不住期待的矛盾心情度过了一个堪称煎熬的周末后，从周一早晨堪称拥堵的电梯挤出来并顺利踏进自己单独的办公室时，一眼就瞥到了堆在桌面那一沓信件最上面的一封。

    从门口到办公桌的距离不远不近，说远的话实则是能看见信封上的字迹，说近的话却又无法看清具体的内容，可不知为何，他竟有种强烈的直觉——这就是波特给他的回信了。

    随着距离的不断缩短，德拉科的猜测也终于在那寥寥可数的文字完全映入眼底时得到了验证，寄信的人确实是波特。

    单凭笔迹他便能认出来，毕竟波特的一手字同上学时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换一种不太委婉的说法，就是毫无长进。

    至于身处不同学院的死对头是如何做到将对方的字迹烂熟于心的，这就得归功于视批改作业为人生第一大折磨的魔药教授了，而作为斯内普的得意门生，德拉科是没少被自家院长拉去充当苦力为其分忧。因此除了能在读到某人胡拼乱凑、漏洞频出的论文时暗自嘲笑，以及根据教授严苛的评分标准毫不客气地批上一个“D”①之外，他还在不知不觉中记下了波特略显幼稚笨拙的字体。

    不经意间思及逝去院长的感伤，最后在指腹触碰到信笺上熟悉的字迹时得以被冲淡，德拉科这才屏息凝神地仔细阅读起信里的内容。

    “非常感谢你的邀请，但圣诞假期我已经另有安排，请原谅我不得不拒绝你的好意……”

    作为保密人的格兰杰在把地址交予他时就提醒过，他所期盼的客人大概率不会应邀出席，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德拉科稍加思索就情不自禁地苦笑起来——为了不被自己曾经恶语相向过的人安慰，他在格兰杰面前故作洒脱地轻描淡写道：“没关系，我只是想通过这份邀请函，表达我对波特的歉意和感谢。”

    然而当结果确凿地摆在眼前时，他还是无法控制地感到低落，尤其是想到波特或许是收到邀请函的第一时间就写下了这封回绝信，才能冲出重围赶在第一个到达后勤部的信件收发处②。

    唯有他自己清楚，他究竟抱持着怎样的情感写下的邀请函，并奢望着一个怎样的结果。

    注：

    ①即Dreadful，指糟透了，出自《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②纯属作者杜撰，请勿细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