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
尤瑾正满面困倦地被郁离和渚星合力催了起来,有些摸不着头脑,晕晕乎乎的半盍着眼,还以为自己在船上。
却听见郁离有些无奈地开口,“小郎君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到苏远府了?”
本来还懒散散的小少年立马瞪圆了眼,脑子里瞬间闪过昨日发生的那一幕幕,手中慢悠悠的动作不自觉地开始加快。
“倒也不用太着急了。”渚星眼中划过一丝古怪的神色,淡淡出声制止了全无章法地一顿瞎忙活的小少爷。
小少年有些茫然地抬头看过来,被丝质巾帕揉搓出来的红痕明晃晃晕染在白皙的脸侧,可想而知小少年用的力道有多大了。
悄悄瞪了眼越发大胆的小姑娘,郁离染上笑意,“可顼少爷早些时候就过来了,但是听到小郎君你还在歇息便拦着没让人来惊动。这会儿是荀小少爷过来了,闹着要去逛逛呢!”
尤瑾面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不自觉地又加快了几分。
等到将要出去的那一刻,尤瑾不着痕迹地侧头扫过身边的人,生起几分犹疑。
自从那回风寒初愈,渚星似乎是因为有些自责,连着好些天都没有出现,是昨儿下船后才又回来自己院子这边。
怎么感觉这会儿一见,倒有些像出口不饶人的弈秋?
不过他也没去多想,脑海中匆匆一过的念头就抛开了。
等到了前厅,果然就见到尤可顼和荀病白两个在等着他了。
不过虽然都是在等人,尤可顼却更耐得住些,只是安静沉稳地坐在厅堂里,手上还端着茶盏轻饮慢啜,倒让尤瑾恍惚间觉得好像看到了哥哥闲适品茗的样子。
不过目光移到另外一个更熟悉的人身上,尤瑾已经习惯了,只能无奈扶额,目光中是淡淡的无奈,
“行了,快些放开那些竹子吧,别再给薅秃了。”
荀病白将手中的竹子又插回已经被迫害两遭,显得更寥落稀疏的几竿竹子间。
疏朗的笑意传来,“早等着你了。”
说着就要揽着人走出去,还不忘回头招呼着,半点看不出来昨日还有些防备的样子,“还得麻烦可顼了,我可是想着苏远府有哪些好玩意儿期待老久了。”
尤可顼眉目清润,“自然是不会让荀表叔失望的。”说着,先起身往门口跨去。
苏远府不愧是大雍除了帝京余姚两地以外最繁华的府城。
最是歌舞升平,自有一番河清海晏的祥和热闹景象,他还没去过余姚府,但是光看他居住日久的京城和途中经过的浙津便知道所言不虚,就光今日这普通一走,便有盛京春假的气象了。
当然是往年之景,今年盛京能过个好春假的人可不算多。
也难怪会有人称道,上有窈京下有苏余。正所谓北仰帝京,南望余姚,苏远风华,盛却尘寰,这三个地方不仅是大雍的鼎盛气象之聚所在,更是历届科考必争之地,文风之盛非其他诸府所能比拟的。
出了宅子,便看到周遭的民居皆是井然。有些眼熟,待到转出林立的宅府深院,尤瑾才恍然惊觉这竟有些像京中的排布,自是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的列布方正。
不仅非富即贵者如是,平头百姓也是如此,不过是在住所的规格和用料上有所区别罢了。
等走进了几条人烟鼎盛的街巷,只见川流不息的人潮攒动。
街头巷尾虽也有叫卖的小贩,但都是规规矩矩的,各自盘了个位置或坐或站,没有半点其他府城街巷的杂乱。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茶楼、酒馆、当铺、作坊等应有尽有。就说书坊,尤瑾眼熟的名字牌号都看到不下五指之数,楼阁飞檐上的招牌旗帜随风飘扬,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
这样的景象让尤瑾对苏远府的治下心生好奇,就连那日靠船业起家,扶摇直上发达得很的浙津府都没有这般规整的街坊排布。
京城虽有专门的衙门管理街市这块儿,是难得一见的清明景象,尤瑾几个常去逛的自然也知道。但那是在天子脚下,一个两个不说夹着尾巴做人,也得看京兆府尹的面子,没有过硬的背景,是万不敢造次生乱的。
尤瑾又想起昨日下船的那处地界来。昨天来去得匆忙却不曾仔细看过,今日想起却觉得颇有微妙之感。不似浙津府的船港多如牛毛,过江之鲫般不绝而至,苏远府的港口突出的是一个齐字。
虽也是帆樯如林,络绎不绝之盛况,入得城门时也是车马盈门,但都是秩序井然的。
他虽没见识过其他大人治下的景况,但光是看着这处处严明有序的章程,不仅能下发推行至整个府城方方面面,更是管得住下边的人不犯事儿,便知道这苏远府的大人是有着十分手腕,才能将这府城治理的妥帖至此,当真是个奇人!
亏得他有个好记性,这会儿想来还能与之前见到几处小城镇互相对比一番,才更能觉出这地一府之长的本事不小。
要不然只能抓耳挠腮,虽然也知道这样太平治下的不易与不凡,但也不会有更多的认识了,更别说是这般深刻的认知。
“不知如今苏远府是哪位大人治下?竟有如此盛况,当真叫我涨了番见识了。”
尤可顼似乎是有些惊讶的看过来,不过很快收敛了神色,笑着赞道,“申大人确实是难得的为百姓思想百姓想的好官,本朝外放出京的官员里头,他的实绩可是独一份的。”
心中却暗自想到看来璟叔那话还真不是诓我的,叔祖父与璟叔两个看来是真的都没想着让小叔叔进官场。要不然也不会已经到了苏远府的地界上,还不曾提到过,还真是什么消息都不曾透露。
不过,他也大致能猜到两个长辈心中所虑……
着意压低了些,用只有周围两个叔叔听得到的声音道,”这位申大人是申国公府的公子,与家中也算有些关系,若要算,小叔叔或许也能叫人一句世叔。“
尤瑾眉梢微动,总算明白为什么大侄子方才的面色会带上讶然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缘分。”尤瑾笑得清朗,“不愧是申国公,果然是家学渊源。”
忽略掉旁边荀病白挤眉弄眼的动作,尤瑾继续问道,“可是我这一路走来,却也没听到过哪方有高门子弟出身的京外官。”
这当然不是他听来的,而是之前为着哥哥的事儿,特意找来历年的邸报细细看过,虽然说官员任免不会全数写在上面,那毕竟是吏部的差事,但也还是会有些重要职位任免的消息。
虽然是不会有多少,但也能总个大概出来,确实是很少看到这样高门出身的官员下任地方的。倒也不是高门,而是勋贵。
毕竟前朝的祸乱就始于勋贵掌权,本朝虽不至于完全的忌惮防备,但今上在位多年,虽不说偏听偏信,但也会引以为鉴。
“大人物的事儿,我们平头百姓又怎么会知道所以。”尤可顼眉目依旧温和,只是垂下的眼中似乎情绪淡淡,“我带两位叔叔一道先去用过饭吧。”
等到几人一同用完膳,又去拜访了族中的长辈,才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