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些许破旧的船趁着夜色驶在江面上,船内只亮着一盏昏暗的灯,灯火也随着船的摇晃而颤颤巍巍。
“你给我安静点!”一脸麻子的女子狠狠地踹了谢雪霁一脚,踢在了他的额头上,顿时谢雪霁头晕眼花,想挣扎也动弹不得。
谢雪霁缓了缓,他刚醒来没多久,发现自己躺在一艘船的地上,身上被麻绳捆着,嘴上被一团粗布堵得严严实实。
船舱外走进一个胖女子,蹲到谢雪霁身边,掐住他的脸让他往船舱门口看,船舱门口瘫坐着一名衣衫褴褛的男子,他身上也绑着麻绳,衣服沾着大片血迹,低着头,头发凌乱挡住脸,也不知是什么神情。
“看好了,要是敢不老实,那个臭俵子就是下场!”胖子威胁道,把谢雪霁的头摔在地上,肉手在谢雪霁脸上留下红红的指头印。
谢雪霁知道自己大概是被拍花子拐了,上午他还在锦裳楼挑选布料准备做嫁衣,只是将随行小侍支开了一会,现在醒来却在这不知要开去哪的小船上。
船上除了他和那不省人事的男子,还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坐在角落只敢默默哭不敢闹,左脸上红肿不堪,怕是被教训过了。
船外黑漆漆的,只知道是晚上,难以分辨现在具体是什么时辰,但距离他最后还有意识的时候估计至少过了五个时辰,这船若是顺江流行驶,现在大抵已出了扬州地界很远。
谢雪霁心里暗暗想着,若是谢家派人来追也不知要多久,更何况也不清楚这艘船是往哪个方向去的,如今只能假意顺从,等到岸再做打算。
胖子威胁完就打起哈欠,躺上那张用稻草和布铺成的床,而麻子脸却不动,盯着他好一会,眼里那让人恶心的欲望都快化成实质沾上谢雪霁的脸了,谢雪霁别过头尽量避开她的目光。
麻子脸见他别过脸,嘿嘿地邪笑两声,用一根粗糙的手指剐蹭他柔软细腻的侧脸:“大姐,这小子长得可水灵,你说我能不能……”
“你想都别想。”胖子翻了个身,背对唯一那盏灯,“要不是雏到时候价钱可要大打折扣,我可不想费劲巴拉地拐个不值钱的货!你要休息够了就去外边守着。”
麻子脸失望地收回手指,指尖来回搓搓,这软软细腻的触感真是让她舍不得,她家那黄脸公可没这么好的皮肤,吃不到可真是可惜。
她把那盏昏暗的灯提到外边,船舱内顿时一片漆黑。
刚从昏迷中清醒没多久,又因为此时处境不明朗,谢雪霁一点困意也无,他试着扭动手腕,奈何麻绳捆得太紧,非但没有松动半毫,反而把手腕上娇嫩的皮肤磨得通红,微微的刺痛感提醒着他,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只有等待,等谢家派人来救,或者等船到岸上再寻机会逃跑。
船在江上又行驶了两天,此时离扬州已经很远很远,谢雪霁还是没有等到谢家的救援。这两天那两个女子每天会将他嘴里的布取出来让他吃饭,但若是除了吃饭外开口说半个子,就会被胖子往身上踹。大概是怕脸坏了卖不出好价钱,胖子教训他时只往看不到的地方出力,谢雪霁没办法脱衣服检查,但也能感觉到身上定是一片青紫。
第三天早晨,船总算是靠岸了,麻子一手把小女孩抗在肩上,一手揪着谢雪霁的胳臂,拉扯着让他下船。这里似乎是一处废弃的岸口,岸上不见人影,附近还有几座明显很久没有人住的破旧房屋,大概以前是渔民住的。
“把他们眼睛蒙着,我去牵牛车。”胖子把另一个被拐的男子拖下船,像扔死猪一样扔在谢雪霁脚边。这两天谢雪霁几乎没见到男人说过话,只有在吃饭的时候能看出来他还活着。
胖子往不远处一座房屋走去,谢雪霁还没看到她进去,就被麻子拿布条蒙住眼睛,麻子往他后脑勺扇一巴掌:“敢乱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不一会胖子驾着牛车回来了,谢雪霁忍着恶心被麻子推上车,靠着车壁坐在稻草铺成的座位上,小女孩也被抱上来,挨在谢雪霁身边,他能听到女孩憋不住的小小啜泣声,听得谢雪霁也想流泪,已经两三天了,他还有获救的可能吗?他会被卖到哪?若是他失了名节,谢家还会让他回去吗?
其实谢雪霁已经订婚了,他隔着纱帘见过那女子一回,只记得是风度尚可,对他说话时有些结巴,母亲说她学识不错,未来也许能中进士。
而现在,谢雪霁感觉眼泪浸湿了布条,他也许就要被卖到哪个老女人家里,被困在穷乡僻壤一辈子,说不定还要被日日侮辱,给她生许多孩子……
要不还是一头碰死吧,谢雪霁想,但是万一呢?万一他能逃走呢?万一谢家的派来的人只是晚赶到两天呢?
牛车走了大半天终于停下,谢雪霁被蒙着眼睛,只能感觉到过了很久,比他往日上的男红课礼仪课还要久。胖子跳下车,大声地朝谁打招呼,那人跑过来,二人在车边寒暄几句,麻子拉着谢雪霁的脚,把他拖下马车。
“喏,这个可是上等货!”胖子说。
“嗯……确实不错。”陌生的声音说,“开个价?”
“这个数,不能再少了。”
陌生女子思考了一下:“把眼罩拿下来,我看看脸。”
胖子粗鲁地一把拽下布条。突然的光明让谢雪霁眯起眼睛,缓了缓才看清眼前的陌生女人,长着一张蜡黄的脸,眼下乌黑发青,又瘦又高。
瘦高女人满意地点点头,这男人长得可以,屁股大好生闺女,村里单身女人多,转手肯定能买个好价。
她从怀里掏出个布袋,从里面拿出二两银子,递给胖子,胖子拿在手上,用牙咬一口,确认是真的后将谢雪霁推给瘦高女人。
谢雪霁趔趄,差点跌在女人怀里。胖子和麻子脸回身上牛车,急着往下一家买家去了。
牛车走远了,瘦高女人强硬地拽住他:“别看了,你还想回去不成?跟我回去,给你送个好人家。”
女人半拖半拽地带着他走了几里路,天色都要暗下来,才看到一处山脚下村落。
临近村口时,从山上下来一背着背篓的女人,看着身形同瘦高女人差不多高,但比她更强壮些。
“哟!江妹子!”瘦高女人心情很好,大老远就跟那人打招呼。背着背篓的女人点点头回应,走近后谢雪霁才看清她的脸,她长得很好看,只是面色冷峻,下巴上还有一道伤疤。
江回雁才从山上下来,便看到平日游手好闲的张二姐拉着个男人走,隔着大老远就跟她打招呼,那男子被堵着嘴,手腕上绑着绳子,明显不是情愿跟着她的。
“张二姐,这是?”江回雁问。
张二姐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脸神秘地凑过来:“江妹子,你还没成家吧?”江回雁一直是村里有名的单身女,虽是前两年搬到青山村的,但是人人都知道她家里条件不错,还没有母父要伺候,不少村里的待嫁少年都想嫁给她,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江回雁至今也没成亲。
“呐,你看。”张二姐像展示物品一样捏着谢雪霁的脸给江回雁看,“多好的脸蛋,屁股也大,包生个女儿!”
男子羞愤地闭上眼睛,泪水控制不住地滑落,江回雁看着他一身虽然有些脏但是明显很贵的衣裳,心下明了他大概是哪家小少爷被拐来了。
“多少钱。”江回雁问。
“不用多少,也就五两银子,看在咱们一个村的份上,便宜卖你了!”张二姐咧嘴一笑,漏出长期抽烟草而烂掉的牙。
江回雁懒得跟她讲价,爽利地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五两给她。
张二姐掂量掂量,嘴上的笑压都压不住,没想到这男人能出手这么快,这钱够她潇洒一阵了。她也不管谢雪霁,得了钱就往酒肆跑。
江回雁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将谢雪霁手腕上的麻绳割开,把布从他嘴里拿出来。
谢雪霁被绑了三天,终于能自由活动,他忽然感觉有些茫然无措,现在要怎么做呢?逃跑吗?可是他不知道路怎么走,万一没跑走被抓住了肯定又要被毒打。
“先跟我回去。”江回雁收回匕首,抬脚就走。
女人步子大,谢雪霁又三天没怎么吃好饭,腿上还有被拍花子打的伤,一时间跟不上江回雁。谢雪霁想叫住她:“请、请慢一点走。”
江回雁回头,就见谢雪霁差点摔倒,他一瘸一拐,八成腿上有伤。她把背篓脱下拎在手上,今天只是去采药,背篓里只有一些不重的药草和一只受伤的小家伙。
她走到谢雪霁跟前蹲下:“上来吧,我背你。”
谢雪霁趴在江回雁背上,女人的背很温暖,小时候他的姐姐也是这样背着他,但是现在……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姐姐。谢雪霁的心钝痛,眼泪落下,浸湿了女人的衣服。
江回雁感觉到肩上的温热,背后的人小声呜咽,她叹口气道:“你不必担心,我知道你是被拐来的,你若是想回家我必会送你回去,只是现在时间不早了,先在我家住一晚再做打算罢。”
谢雪霁自己默默拭去眼泪,小声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