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之章

    稻垣早见是被线香混着章鱼烧的香气熏醒的。

    隐隐约约的,好像听见了呓语。

    “……生人?”

    “什么时候……”

    “媒介……戒指……”

    “好好…招待……”

    ……

    睁眼时,身上十二单衣的广袖正泡在靛青色月光里,活像被染色的海带。后腰硌着个硬物,伸手一摸竟是半截狐狸面具,右眼窟窿里还卡着颗荧光绿的波子汽水弹珠。

    ……?

    这是……哪?

    “啊!”

    弹珠突然尖叫着裂成七瓣,每瓣都弹出个戴斗笠的小地藏,骑着扫帚在她头顶绕圈。

    最小的那个啪嗒掉在衣襟上,掀开斗笠露出章鱼吸盘般的嘴:“这位客人,要试试新推出的地狱温泉套餐吗?首单赠送孟婆汤代金券......”

    话音未落就被隔壁的一盏青灯喷出的鬼火烧成章鱼小丸子,灯笼上的浮世绘浪花趁机卷走烧烤架,力道震得灯笼穗子簌簌掉金粉。

    稻垣刚想后退,木屐突然长出青苔。

    每片苔藓都睁开猫眼石般的瞳孔,齐声合唱着某首盛大的交响曲的走调版本。

    最离谱的是某个音符突然实体化,变成戴着蝴蝶领结的晴天娃娃,举着自拍杆怼到她面前:“笑一个!三途川证件照八折优惠!”

    “咔嚓”

    闪光灯一闪,眼前又有三百六十五盏青灯在空中跳着……活泼的不知名舞蹈?

    每盏灯笼上的浮世绘都在演小剧场——葛饰北斋的浪花正和歌川广重的松树掰手腕,骷髅武士用肋骨当鼓槌敲着某知名宅曲的节拍。

    “嘻嘻嘻——”

    最近的那盏灯突然裂出个酒窝,钻出个浑身镶满镜片的小姐姐。

    她梳着平安时代的垂发,脖子拧成麻花状,后脑勺的脸正在啃自己头发上的牡丹花。

    “都说了别用发胶!”前脸突然开口抱怨道。

    后脑勺立刻回嘴:“你懂什么,这是天然定型啫喱!”

    稻垣早见噗嗤笑出声,后退时木屐跟撞上团软乎乎的东西。

    回头看见七个各式各样的小妖怪正在叠罗汉,最底下那个哭唧唧地喊:“说好轮流当底座的呢!”

    顶上的唐纸伞妖的缝隙漏下的朱砂雨水,在他们头顶浇出个完美的爱心。

    ……嗯?

    这时地面又突然变成蹦床,无数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手臂破土而出,托着稻垣早见蹦向倒悬的神社。

    鸟居的朱漆像薯片包装袋哗啦啦剥落,每片漆皮都变成迷你赤舌,吐着火舌追着她喊:“小姐姐办卡吗?全年香火八折优惠!”

    穿过注连绳时,她听见“咔嚓咔嚓”的动静,转头看见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八百比丘尼在啃妙脆角,还热情招呼:“要来点吗?这是用三途川河水爆的米花。”

    ……啊?

    神社的某面铜镜突然长出双腿跳起来,把稻垣早见吸进个贴满便签纸的房间。

    每张纸上都是她的人生糗事:三岁时追蝴蝶掉进神社许愿池,五岁试穿反巫女服全神社都看见了,八岁时把供品牡丹饼错当成铜锣烧……

    纸门“唰”地被拉开,十二位白无垢新娘踩着一股极有节奏感的音乐进场。

    她们的脸糊着金箔面膜,袖口伸出缠满红线的骷髅手,集体比心:“亲,婚庆套餐考虑下吗?”

    末尾新娘掀开盖头,露出稻垣同款脸,嘴角裂到耳根:“亲,三途川蜜月旅行了解一下?”

    说着掏出盒跳跳糖般的眼球,每颗瞳孔都在画爱心。

    !!!

    癫!太癫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稻垣早见抄起手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砚台泼出墨汁,瞬间化身浮世绘跑酷达人。

    木版线条像脱线的毛衣簌簌掉落,她一个漂移冲进发光的橱柜门,结果栽进布满蛛网的神舆。

    轿帘上的八咫乌突然开口:“亲,拼车吗?三足打车首单免运费哦!”

    踹开轿帘的稻垣早见差点被闪瞎眼——白骨参道两侧挂着LED灯带,河童们戴着VR眼镜在积水潭打电竞,涂壁妖举着“房价打骨折”的广告牌揽客。

    长颈女妖把脖子绕成过山车轨道,朝她wink:“要体验颈部大回环吗?赠自拍杆哦!”

    一转头——

    赛钱箱突然吐出彩虹糖般的御神签,稻垣早见刚捡起一枚,签文就扭成贪吃蛇钻进袖子。

    皮肤下凸起跳跳糖似的字迹:“恭喜中奖!丑时参拜VIP套餐已生效~”

    掀开轿帘,又突然来到本殿,里面三个独脚僧正用头盖骨打保龄球,中央供着泡在奶茶里的巨型波霸珍珠。

    当稻垣早见的影子投上去,波霸突然睁眼咧嘴,一条舌头甩成悠悠球:“要加椰果吗亲?”

    ……yue

    稻垣早见被恶心到了,逃到偏殿推开窗,被能剧面具组成的应援团淹没。

    雪女面具喷着碎冰冰,桥姬面具流着珍珠奶茶,般若面具吐出跳跳糖。

    戏台平地而起,背景是喷着泡泡的富士山。

    第一出是改良版《道成寺钟》:艺妓追着和尚要五星好评,最后因为要不到好评黑化变成了客服机器人。

    第二出是似曾相识的稻垣家的日常剧场,妈妈举着晾衣杆喷出火焰:“再熬夜就断你网了!”

    不知何时,被套上巫女服的稻垣早见站在舞台C位,神乐铃变成电动□□,注连绳化作自拍杆。

    乌鸦头评委们举着“大赞”灯牌,当她忘词时,天花板降下无数印着表情包的招魂幡,每个都带着她的魔性表情。

    抓住招魂幡的瞬间,稻垣早见被卷进了“婚礼”现场。

    新郎是裂口女用修眉刀修的纸片人,新娘盖头下突然蹦出颜文字咒文。

    宾客们顶着稀奇古怪的脸开变装派对,JK版、OL版、欧巴桑版齐声打call:“C位出道!C位出道!”

    神官拿出一卷书卷翻开,上面花花绿绿的仿佛网络特效。

    仔细一看,全是她自己,被鸽子抢走冰淇淋的、在神社滑倒劈叉的、把御神签当吸管用的...

    “再看就要收费了!”神官大义凛然的拿出pos机。

    千钧一发之际,稻垣早见的御守突然蹦出虚拟歌姬伸手就要抓她:“早见酱,要续费除妖师会员吗?”

    她情急之下抓住不知哪来的穗子就要扔过去,没想到穗子突然变成章鱼触手,带着她甩向眼熟的正在用肋骨打碟的骷髅武士。

    “呦?”骷髅武士的下颌骨咔嗒作响,肋骨在头盖骨上敲出电子音,“要来段即兴remix吗?”

    没等回答,骷髅突然拆下脊椎当麦克风架,空洞的眼窝射出镭射光。

    稻垣早见手忙脚乱间撞翻供着牡丹饼的神龛,糕点滚落时突然膨胀成热气球,每粒红豆馅都变成挥着小旗子的达摩娃娃。

    “开往黄泉比良坂的特快列车即将发车——”牡丹饼热气球喷出紫烟,她被裹挟着冲进突然裂开的榻榻米。

    下坠时看见无数倒悬的招财猫,每只都举着不知名二维码:“订阅关注解锁往生套餐~谢谢惠顾~”

    重重跌进棉花糖云朵的瞬间,稻垣早见听见清脆的碎裂声。

    身上的十二单衣的腰带突然活过来,化作青鳞大蛇缠上鸟居。蛇信子卷着某款最新版手机,屏幕里正在直播她三岁时掉进许愿池的糗样,弹幕飘过成片“www”和烟花特效。

    “这位施主,要删除黑历史得充年费会员哦。”

    转头看见狸猫和尚盘腿坐在自动贩卖机上,爪子正往功德箱里投游戏币。

    贩卖机吐出罐装星云,易拉环上拴着月老红线。稻垣早见刚想躲开,红线突然变成数据线插进她手腕,皮肤上浮现出加载进度条。

    “99%的姻缘匹配度!”贩卖机突然弹出扭蛋,滚出个穿西装的达摩,“这位客人,您预订的完美男友已到货,支持七天无理由退换哦!”

    西装达摩的圆肚皮上浮现出某种条形码,然后不讲道理的跳出恋爱模拟游戏的界面。

    稻垣早见手一抖按到确认键,地面突然裂开粉红泡泡温泉,无数纸片美男从泉眼里涌出,举着应援棒齐喊:“早见酱赛高!”

    “等等这程序绝对有bug!”她抄起神乐铃当武器,结果铃铛变成麦克风开始自动播放某知名宅曲。

    更可怕的是每句歌词都实体化成爱心,粘在身上就变成会说话的爱心。

    “亲密度+1”

    “好感度+5”

    “黑化值正在蓄力中——”

    “叮——成功解锁隐藏结局——”

    温泉突然沸腾,美男们集体黑化成般若。

    稻垣早见拔腿就跑,踩到青苔的瞬间木屐变成滑轮鞋,在布满涂鸦的赛道上开始极限漂移。

    赛道两侧的百鬼夜行举着LED应援牌,牛鬼挥着荧光棒打call,雪女在喷雪花特效。

    漂移到第九个弯道时,地面突然塌陷成棋盘格。

    每个格子里都站着不同版本的自己——巫女装、女高中生、OL打扮的稻垣们同时转头,一卡一卡地说:“要、成成成、为哪片、拼拼拼—图、呢?”

    仿佛真的信号不好似的,梦境开始一闪一闪如雪花屏般像素化崩解。

    “哎呀呀~时间这就到了~”

    “小姑娘下次再来哦——”

    “欢迎组团来,打骨折哦亲~~”

    一股不知名的吸力拽着稻垣早见往后飞,她看见骨女用肋骨弹弓发射橡皮鸭,溺之女用头发编成逃生梯,烟烟罗变成彩虹屁四处蔓延。

    穿过燃烧的千本鸟居时,一位老奶奶正用蜘蛛丝织锦鲤:“转发这条,霉运退散!”

    当稻垣早见终于抓住燃烧的千本鸟居时,指尖传来真实的灼痛。老奶奶织就的锦鲤突然跃入眼前,变成歪歪扭扭的芥末酱痕迹。

    “门票就是戒指别忘啦——”振聋发聩的声音在稻垣早见耳边炸响,她在晨光中诈尸般弹起,一枚御守正光明正大的躺在被子上,系绳上别着小纸条:“五星好评返现五百円哦~”

    晨风掀起窗帘的瞬间,她分明看见庭院里的石灯笼微微晃动,灯罩里残留着未散尽的磷火。窗外某个长着狐耳的背影一闪而过,和服下摆露出微微摆动的白色尾尖。

    自家神社的晨钟恰在此刻敲响,钟声里混着若有似无的线香,恍若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在现世投下的细小涟漪。

    空气里飘着章鱼烧香气——等等,被子上怎么真有芥末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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