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之章

    稻垣早见浑浑噩噩的坐在餐桌旁迟迟没有反应过来,木筷子尖戳着的玉子烧已经渗出淡黄色汁液,在瓷盘上洇出个歪歪扭扭的狐狸头形状。

    “啪嗒”

    一滴芥末酱突然从天花板坠落,正巧掉在狐狸眼睛的位置。

    稻垣早见猛地抬头,看见吊灯缝隙里卡着半片鱼鳞状的发光物,形状和梦里青灯裂开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孩子怎么了,没睡醒吗?”母亲稻垣裕里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和服袖口带起的风里混着线香与海苔的气息。

    这味道让稻垣早见突然想起梦境最后,那个狐耳身影掠过时飘来的淡淡焚香。

    “谁知道她,在这坐了好一会儿了。”父亲稻垣甚尔大喇喇的坐在藤椅上,手里的早报突然变成《百鬼夜行早间新闻》,头版照片赫然是昨夜梦里见过的唐纸伞妖,标题写着《震惊!知名涂壁妖因房价暴跌连夜跑路》。

    稻垣早见揉揉眼睛,报纸又恢复成普通的经济新闻。

    “大概又熬夜了吧。”哥哥稻垣惠正在给吐司抹黄油,刀刃划过面包的声响突然变成三味线的铮鸣。

    他抬了抬眼皮,虹膜里闪过半秒狐狸般的竖瞳。

    “......”

    稻垣早见突然抓起盛着味噌汤的漆碗,澄澈汤面倒映出的却不是自己的脸——戴着金箔面膜的白无垢新娘正在汤里比心,碗底沉着颗跳跳糖般的眼球。

    “欧尼酱不要冤枉人呐!我昨天睡得可早了!”她“哐当”放下碗,汤水在桌布上溅出彼岸花的形状。

    藏在睡衣口袋里的御守突然发烫,烫得她差点跳起来。

    稻垣甚尔要笑不笑的瞥了眼女儿:“豁,你什么时候有的梦游习惯?”他故意拖长音调,看着稻垣早见瞬间绷直的脊背,“以前是哪个小丫头抱着枕头在走廊转圈啊——”

    “那、那是......”稻垣早见耳尖发烫,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五星好评御守拍在桌上。

    系绳上的小纸条无风自动,五百円硬币叮叮当当从虚空中掉出来,在餐桌中央垒成迷你鸟居的形状。

    全家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

    母亲手里的茶筅掉进茶碗,抹茶粉自动旋转成小旋风,浮出“续费除妖套餐”的字样。父亲报纸上的铅字开始跳踢踏舞,哥哥的吐司突然长出章鱼触手,卷走了他手里的黄油刀。

    “我梦到了......”稻垣早见深吸一口气,想把梦境和盘托出,却发现张嘴发不出声音。

    晨光在榻榻米上投下的影子渐渐扭曲——母亲的影子里探出牡丹花枝,父亲的影子膨胀成涂壁妖轮廓,哥哥的影子里有狐尾一闪而过。

    “咳咳”稻垣惠突然被呛到似的剧烈咳嗽。他指缝间漏出的根本不是茶水,而是荧蓝色的液体,在地板上腐蚀出百鬼夜行的浮世绘。

    “早见。”母亲突然用桧扇遮住下半张脸,露出的眼睛泛着鎏金色,“你说御守里掉出了这个?”

    扇尖轻点,那枚不知何时出现在鸟居顶端的戒指应声而落。

    古朴的戒圈上缠着注连绳纹路,中央镶嵌的玉石里封印着一尾游动的赤鳞。

    稻垣早见刚触到戒面,神社方向突然传来十二道钟鸣,每声都裹挟着狐狸的啼叫。

    “这是......”父亲捡起戒指时,指腹突然被戒圈内侧的倒刺划破。

    血珠坠落的瞬间,整个和室如同老式电视般闪烁起雪花屏,墙上的挂轴里伸出无数缠满绷带的手。

    “哎呀哎呀——”母亲叹息般的语调里混着铃铛声。

    稻垣早见惊恐地发现家人的身影正在淡去,哥哥最后的口型分明是“快逃”,父亲化作飘散的金箔,母亲的和服褪成空荡荡的千纸鹤。

    “等等!这是怎......”

    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晨光像融化的蜂蜜般漫过纱帘,稻垣早见被眼皮上跳动的光斑惊醒。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喘了口气,睡衣被冷汗浸得紧贴脊梁。

    手指颤抖着抓住被沿,指甲几乎要把绣线挑断——

    床头的摆件还歪在昨夜看的小说上,薄荷绿窗帘被晨风掀起一角,楼下传来煎蛋的滋滋声。

    一切都平静的和往常一样。

    稻垣早见打量四周,她正好端端的躺在自己的床上,床头的闹钟明晃晃的显示着时间,甚至还不到六点。

    她将掌心贴在左胸,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摸到心脏正在疯狂跳动。

    “……”

    稻垣早见突然发狠地掐住小臂内侧,直到月牙形的红痕渗出细小血珠——

    “痛!所以现在不是梦?”

    床头柜的闹钟突然发出刺耳鸣叫,早见触电般跳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现在六点整,和昨天、前天、大前天完全一致的清晨,可她知道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梳妆镜映出少女苍白的脸,眼下泛着没有睡好的青灰,原本柔顺的长发此刻像被暴雨打过的蒲公英。

    这算什么事情?梦中梦吗?我现在是彻底醒了吧?

    嘶——这事儿太不对劲了。

    稻垣早见花了一秒思考这件事,最后得出结论,这不是她这种小虾米可以处理的。

    然后拍板,求救她万能的母上大人。

    ……

    “妈妈!爸爸!”稻垣早见跌跌撞撞冲出房间,木地板在足底发出吱呀呻吟。

    她几乎是摔进主卧的,膝盖在地毯上擦出红痕也浑然不觉,“出大事啦!你们女儿见鬼啦!”

    稻垣裕里从羽绒被里支起身子,睡袍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

    晨光勾勒出她完美又不失凌厉的下颌线,黑曜石般的眸子还带着未散的睡意:“早见,我说过多少次......”

    尾音突然消失在空气中,她看着女儿掌心的鎏金戒指,喉结微微滚动。

    ……

    “……你这死孩子,从哪得到的这东西……”稻垣裕里坐在客厅沙发上,支着脑袋。

    她一大早被她亲亲女儿喊起来,听了一脑袋稀奇古怪的梦,现在有点头痛:“这就是你火急火燎喊我起来的原因?嗯?”

    “豁,通灵旧物啊~”倚在厨房岛台上的稻垣甚尔突然开口。

    这个总是懒懒散散不正经的男人不知何时从厨房里出来了,黑发在光线下泛着冷光。

    他走过来,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拈起戒指对着光线端详,指腹擦过戒面时突然迸出幽蓝火花。

    “嗯,确实是纯度很高的媒介......挺稀奇啊,没想到我女儿还有这天赋。”稻垣甚尔像看见了什么宝贝似的,揉了揉稻垣早见的头发。

    “诶?这是天赋吗?”稻垣早见懵懵的。

    “唔……应该?跟我来吧,早见。”稻垣裕里起身带着稻垣早见去了书房。

    书房的门轴发出年迈的叹息。稻垣裕里踮脚去够最顶层布满蛛网的书架,居家的舒适衣服下摆扫落簌簌的灰尘。

    稻垣早见仰头望着母亲修长的背影,忽然注意到她后颈有道蜿蜒的旧伤,像条沉睡的蜈蚣。

    “找到了。”

    稻垣裕里从书架的角落里翻出了几本落灰泛黄的破旧笔记。

    泛黄的线装书砸在檀木桌上,掀起细小尘埃在光束中起舞。翻开笔记,书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仿佛即将散架。

    稻垣裕里小心翻动着脆弱的书页,早见闻到某种混合着灰尘的陈旧墨香。

    “你看,这里描述的‘通灵旧物,梦奇遇,见桃源’,像不像你梦到的。”稻垣裕里的手指拂过泛黄纸页,指节处淡青的血管随着翻页动作微微起伏。

    晨光从书房的窗口斜切而入,将浮尘照得纤毫毕现。

    “通灵旧物……所以这枚戒指就是所谓的‘通灵旧物’?”早见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的戒指,她看着戒面藤蔓状纹路突然活过来似的,惊得她差点脱手。

    “对。”稻垣裕里粗略的翻过一页。

    “哦~听起来很珍贵的样子。那桃源就是我梦到的那个地方吗?”早见心有余悸的把戒指放在了一边书桌上,凑过去看着笔记。

    “准确的说是你‘去’的那个地方,通灵旧物之所以‘通灵’就是因为它能够带灵魂去到桃源。在传说中,桃源是与世隔绝的地方,在那里能得到永生。”稻垣裕里凝眉思考了一下。

    “哇……那实际上呢?”

    “不清楚,听地府的鬼差说桃源的位置离地府不远,常有现世妖怪误入,然后鬼差给捞回去,但是人类想去到桃源只能借助通灵旧物。至于桃源这地方……”稻垣裕里翻页时带起的气流惊醒了沉睡的书蠹,虫尸簌簌的落在书桌上。她指尖悬在笔记的“永生”二字上方,语气莫名,“不是你们小孩子想象的那么美好。”

    “现世妖怪有很多去过桃源的,比如大天狗就去过,你感兴趣可以问问,但多半是没什么好话的。”稻垣裕里用沾着墨水的毛笔画了个符,“我听鬼灯说,去年盂兰盆节,有只络新妇顺着冥河漂流到桃源入口,它的蛛丝缠住了黄泉路上三十七个往生魂...”

    稻垣早见听着听着突然捂住耳朵,她的脑子里突然传来万千怨灵的嘶吼。

    她看见母亲手腕上的朱砂绳寸寸断裂,落地时变成纠缠的黑发,而笔记上的血字正顺着檀木桌腿往下爬,在地上勾勒出巨大的招魂阵。

    稻垣裕里的手掌按在她冷汗涔涔的额头,沉香木气息瞬间笼罩住早见,带着常年握符咒的薄茧:“静心。”

    简单的咒言让空气泛起涟漪,早见感觉有温泉水漫过神经,那些在记忆里嘶吼的幻象渐渐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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