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毒,相亲,与不结婚。
在李双竼前26年的岁数里,从来都没有和刘闯有过什么交集,他们完全不认识对方,哪怕他们是曾经读过同一所初中的同学。
那时候卢河一中的初中部即将要取消,彻底变成一所只有纯高中的学校,他们是那年学校里最后一届的初三学生,上面的学哥学姐们该考走的都考走了,下面的学弟学妹们也不招生了,所以整个初中部就只剩下了他们初三的10个班。
刘闯在1,而李双竼在10。
班与班之间相隔这么远,连主要的科任老师都不会相交,同时教这两个班的,只有比较倒霉,负责双班甚至三班的副科老师,比如音体美。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县城的教育资源稀缺,主要资源都倾斜在了那些应试的科目上,音体美这种东西,老师多招一个就会多占用一个名额,多占一个名额就得多排课,那就会抢占主科上课的频率,耽误教学质量和教学进度,一中又向来注重升学率,于是偌大的一个学校,音体美老师加起来拢共也就那么几个,只能一个人负责全年级甚至全校的课程,一个人在一个年级同时教几个班都不奇怪,因为在他们的排课表上,也许密密麻麻分布着横跨所有年级的课,上一节课还在初三10班,下节课没准就跑去教高三了。
至于像当时李双竼她们这种马上要中考的初三小屁孩儿,音美课早就取消了,唯一还在课表上挂着的体育,也是因为中考里有这么一门儿计入总成绩的30分考试科目,要不然那也是——“体育老师今天又生病了,所以这节课我们上语文。”的下场。
具体是哪天,早就不记得了。
天气应该还是挺热的,体育老师在操场上像赶羊一样的轰这两个班的祖宗跑完了八百米,男生因为考的是一千,所以要多跑出去两百米,然后再去练习学生们各自选择的其他考试项目,练完后1班和10班各作鸟兽散,差不多还剩小半节课的自由活动时间,男生一般会一窝蜂的去器材室拿球出来玩,女生就三三两两的成双结对,散在操场上阴凉的地方坐着聊天。
李双竼当时挽着闺蜜王筱丹的胳膊,绕着塑胶跑道遛圈,具体聊得什么也都忘了,大概就是青春期女孩喜欢聊的,比如又在嗑什么CP,哪些日本动画片又上新了,中国动画什么时候崛起,国内明星的娱乐八卦等等等等巴拉巴拉巴……
俩女孩嬉闹着正聊得兴起,李双竼突然听见身后一声清亮的高喊。
“哎!躲开!!”
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颗足球从侧后方直射而来,带着像歼击机音爆一样的声音擦过王筱丹的耳朵,王筱丹整个人身体僵直,捂着脑袋偏移几分吓得够呛,球?(dǔi)到了操场一面的水泥围墙上,弹开后又回落到地上,在地上弹着滚了几下,不动了。
李双竼也吓得不轻,那颗球再偏一寸砸中的就是王筱丹的脑袋,空气中爆发出的音浪在耳膜里炸开,那感觉不亚于在她耳边引爆了一颗手雷。
王筱丹缓过劲来后气得半死,骂骂咧咧地回头,粗着嗓子高声喊道:“我操你大爷的,长没长眼!谁他妈踢来的球儿!”
李双竼扶着她,上下划拉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一个高个子男生不知道当时穿着哪个国家风头正盛的足球俱乐部的同款球衣,摆着臂讪讪跑来,是红蓝色的。
他双手合十边跑边向王筱丹讨饶,一个劲儿地和她说对不起,可也没有在王筱丹面前停留太久,满含歉意地讪笑,然后小跑着越过她,去捡后面自己的球了。
????
操,合着还是球比较重要,也不问问她有没有事,有诚意吗?
王筱丹那个火爆脾气,登时翻着大白眼,对着那个跑走的背影又骂了几句,气哄哄地拉着李双竼赶紧走了。
“妈的什么人啊,道个歉也没个诚意……真特么讨厌,把球砸他脑袋上试试!”
“哎呀这不是没砸你脑袋上嘛,别气了别气了。”
李双竼哄着她。
王筱丹瞥她一眼:“他敢!把我砸出个好歹,看我讹不死他!竼竼!刚刚我都吓死了,你快和我一起骂他!”
李双竼无奈地笑笑,摸了摸她头上翘起的几根软毛,两个女生黏乎乎地腻在了一起,朝着主席台旗杆那边,手挽着手走去了。
“………”
和那颗被踢出界的足球一样,李双竼普通的初三生活里,一节体育课也就这么普通的过去,不会在记忆里形成什么有效的起伏痕迹,那抹红蓝也连同当日的那颗球一起,模模糊糊的,变成她对那日操场上贫瘠可怜的记忆,一块结束在了那年夏天的高温里。
高温里有球有尖叫,有王筱丹和自己,唯独那个愧疚的高个子男生,被打上了马赛克的印记。
好像是谁都行。
可是………
如果那个时候,14岁的李双竼愿意回头看一看,她会发现,其实16岁的刘闯捡完球之后,是想跑回来再和她们好好道个歉的。如果她还愿意再多注意一些,她还会发现,其实在跟她们班一起上体育课的1班同学中,刘闯是他们班学生里个子最高的,也是因为个子最高,所以被他们的班主任选成了他们班的体委,是那个每天站在最前头,负责冲着全班喊口令,整队集合的人。
他还喜欢在体育课的时候自带球衣,穿进校服里,炫耀自己是巴×的铁粉,能自由活动的时候就把校服脱下来,和哥们儿们一起抱着球,跑进操场中央的绿茵地里,烈日下呼朋唤友,攒一个两个班之间的小型比赛,哪怕只能踢个十来分钟,也是要过一把瘾的。
那时候奔跑在足球场上的刘闯肆意又张扬,青春又有活力,像煦日里的一阵清爽醒骨却又极为强劲的东风,可以带着身边被他吸引到的人儿们一起刮去世界上任何想去的角落里。
而不是像现在——
坐在咖啡馆里,在26岁的李双竼面前,剃着寸头,打着耳钉,活像一个因为逞凶斗狠,刚从看守所里出来的社会流子一般,懒洋洋地坐在她对面和她相亲。
她摩挲着面前的杯子,斟酌再斟酌,犹豫再犹豫,最后还是问出了那句:
“您的职业……是警察对吧?”
对面那浑身漆黑的高大男人盯着她看了好几秒,眯了下眼,眉头挑了挑。不笑的时候像块儿阴翳的、正在融化的冰,但他又似乎觉得她很招笑,好像她问的是个什么很愚蠢的问题,扯了扯嘴角,又阴又浪又痞,欺身坐直了些,手指点了点桌面,同时也回答了她的问题。
“是,介绍人应该都跟你说过了。”
“李双竼,我现在要说一下我对你的要求。”
不容拒绝的命令语气。
李双竼眉头微拧,对他第一次见面就直呼其名命令人的态度很是反感,可心里还没来得及厌恶,就又听此人开口说:
“我对你还算满意,我也挺着急的,具体希望就是,婚后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积极响应并尽快完成国家的三胎政策。你也知道,我们这职业危险系数比较高,指不定哪天追个逃犯就死了,家里得传宗接代后继有人才行,当然,如果能生的比这还多那就更好了。”
“啊????”
李双竼大跌眼镜,表情都没绷住。
……他以为他是谁啊???
遇见活的傻逼相亲男了,手里滚烫的奶咖差点直接泼他脸上。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14岁的李双竼没有回头看一看那时候阳光开朗且爱笑,像阵劲风一样的刘闯。
她不认识他,也不记得他。
她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从现在开始的,一个24K纯傻逼的普信男警察。
tui,说他是人民警察都是侮辱了这个职业,我们的公安队伍里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
李双竼开始觉得他在利用职业骗婚,也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再继续聊下去了,她强压火气,用最后那点涵养和素质换上了一副职业假笑的面容,从钱包里拿了三十块的现金给他。
“刘先生,我还有事,先走了,您自己慢慢喝吧。这是我的咖啡钱,你走的时候记得一块儿结一下。”
笑容挂在自己难看的黑脸上,连借口都懒得编,也不接个电话演一演自己有事,把钱推给他之后扭身就跑没影了,嫌恶之情拉满,傻子都能看出来她有多膈应他。
刘闯后靠在椅背上,望了会天花板,又转过头隔着咖啡店的玻璃望向外头那个逐渐远去的女人身影,把眼睛收回来,看着桌上那几张十块钱,兀自笑了笑,似乎是得逞,又像在自嘲。
“嗤……”
“傻。”
蹽得倒还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