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钟的时间已经足够晚了。

    趴倒在大理石桌上的余梓如手里还握着酒瓶，暖色调灯光蹭上脸颊绯红，电脑上没开护眼模式，黑白分明的一行行文字，是借助酒精的无力。

    大三的杨佩卿也很忙。三点一线的格式化日常，在时间作为自变量的情况下，逐渐回归正轨。

    混成老油条的人总是乐于看青涩的面孔处处碰壁，作为乐子的大一新生，此时作为一颗颗黄豆在操场上被暴晒，被教官们操练，他们的眼神正如恶鹰般锐利，直直盯着每一个路过学长学姐手上的冰饮。众所周知，这样的行为自然少不了每年都有人举着块冰镇西瓜在他们面前晃悠，那些在校门口西瓜贩子每当这段时间的生意会格外好。

    “上号上号，我邀你们”陈玥玥的一句喊动了瘫在床上的几人，刚回来的杨佩卿被李悟苑推到凳子上，狼狈的书包被主人扔在桌上，催促的急促节奏使杨佩卿在还没缓过来，就由肌肉记忆控制自己以葛优躺的姿势陷进懒人沙发。

    “我今天晚上要赶due，玩不了。”翟海青只是下了床抱着电脑，又上去了，随便还带走了放在隔壁桌的一半零食。

    “你翟海青故意的是吧，我问之前你还在追甄嬛呢！”陈玥玥伸手死死拽住了翟海青的衣角，那人为了摆脱束缚，用力摆动着上身，杨佩卿和李悟苑赶忙跑来拉架，毕竟这两个活祖宗是真的能干起来，作为已经两年的舍友都深有体会。

    好在两人没有真的生气，从中说了几句，最后以两人向反方向转头的幼稚动作结尾。

    “好啦好啦，我再邀一个人不还是四排吗。”杨佩卿看着霸占了她沙发的人，怨恨的眼神看透了两人演的戏，压制着想给两人颁奖小金人的心思，说了句客套话。

    乘胜追击的陈玥玥在失去了翟海青这枚大将之后，竟真点头同意这个所谓的“安慰”。脸皮上不比陈玥玥厚，杨佩卿只好败下阵来，在微信通讯录中翻找着人选，李悟苑伸头看向这位动作慢的人士，指着从未看见过的置顶问：“杨佩卿，你这个置顶是谁，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呢，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影帝般的表演——绘声绘色，让另外两人也不顾是什么套路，全跑过来盯着她的手机屏幕。

    紧张的关屏幕动作，让原本没看到的各位心领神会，像小猫的杨佩卿蜷缩着又被几人以审视的姿态仰视，被吓到汗毛立起。终于憋不住的陈玥玥发出夺命三问。

    “那个人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不会是舔狗吧？”杨佩卿一把推走做鬼脸的陈玥玥，求助地看向李悟苑。

    “你看我也没用，我们不能让你被别人骗了，你不能让我放心。先交个底吧，可以先不那么详细。还有你们，把别人吓到了！都坐下！”李悟苑说到中途语气突变，被吓到的三人板正坐好。杨佩卿颤颤巍巍竖起一根手指，众人不解。“我一个一个问题回答……可以嘛……”杨佩卿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从床上拿下个狐狸玩偶，抱在怀里，终还是打破了寂静。某个被迫离开一小会儿的人，回来的时候先前那个好位子已经被抢占了，只好趴在了翟海青的靠背上。

    “我们的初识很早，在小学，是同班同学，不过在那六年，我们也止步于同学而已。我们的初中和小学是在一起，所以我是以奖学金直升的，她而是自费，正常来说，在这样的学校会以成绩分班，我们很幸运，就那一届，校领导做实验，我们的分班均衡成绩高低，所以我们又做了三年同班。初入班时，之前同班的女同学只有她，我们的关系理所当然地熟络起来。我记得初中开学前，老师招募志愿者去帮忙收拾新教室，她去了。那次去的人不多，女生只有她一个，有些工作只能由她一个人完成。你们都知道那种立在桌前的名牌吧，当时全班的名字都是她一个人写的，”

    “打断一下，你怎么知道那是她写的？”陈玥玥举手发言，可瞬间就被翟海青转身吐槽，“你的脑子瓦特了，前面都说了她们是小学同学，字迹怎么可能分辨不出。”

    被骂的陈玥玥顿时就怒了，反驳道，“翟海青你骂我，你怎么知道会有人的字迹很相近”，看着两人之间越发激进的氛围，杨佩卿急忙插入，“好啦好啦，其实你们都算是说对了。主要是她写字有一个怪癖，很好认出。在写‘竖’这个笔画的时候，会习惯于先顿一笔，然后留个尾巴。像我的首字母排名靠后，正常人写了那么多字后，这些癖好会特别明显。”看着平静下来的两人，把主题转到了正轨上面。

    “在小学里我对她的印象不深，她很会隐藏自己的存在，上课的话，她被点到的几率就很小。但其实当我真正开始和她做朋友的时候，发现她是个大大咧咧，却很会照顾别人的人。初中那几年，基本上所有人都有手机，但是我父母很少能让我拿到，所以说如果要邀请我出去的话，会很麻烦，正常来说，这样的人都会被排除在外，对吧？可她每一次出去都会带上我，而且她作为年纪较小的一方却能协调好一切，是公认的靠谱，我父母每次都很放心跟她一起。”

    “哇！好纯爱啊，她不会这样守护了你很久吧～”陈玥玥疯狂摇翟海青的靠背，又被凳子用力一甩，坐回自己凳子上，连带着的是翟海青的一句“真吵！”，不占理的陈玥玥只好向那个人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关系比较亲密的朋友而已，没有守护…”杨佩卿把怀里的狐狸往上抱抱，深深埋进，露出的耳朵搭配着碎发绯红。

    “哟哟哟，怎么说两句就脸红了，我之前可是一致认为你杨佩卿是清醒大女主那卦的，结果是恋爱脑晚期啊～”这次倒是没有人反驳她，三人只是交换眼神，仿佛说了很多。当杨佩卿再次抬头的时候，还故意先看了李悟苑，结果呢，那个人是一脸看着自家女儿长大的慈祥。她后悔了。起身又被按回座椅上，认命般回应着几人眼里的调侃。“对不起，我们错了，你继续。”面对这个并不诚恳的道歉，杨佩卿又不会拒绝。

    “这算什么，我们真正开始是在中考结束后。当时我们因为各种缘故，都没有一个完整的毕业旅行，但是那几天我们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一起，一起学习，一起打球，有几天晚上甚至都是一起睡的。那算是最快乐的时间了。后来，上高中之后，她去的哪个学校很好，平时都是双休。我呢，在吃饭时间是可以外出一个小时的，所以我们每周都能见面。有时候周末也约在一起，毕竟高中很忙嘛。从中考结束后，我们的感情逐渐升温。一般来说，小说到了这里，都会有反转来吸引读者。更何况我们这样不被世俗接受的关系。她是在高一寒假突然断联的，明明之后我们还约着一起去滑雪。我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也去她家找她，可是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拉黑的红点，她家里有人居住，可里面不是她，也不是她的家人。”

    “那你这次不是看到她了吗，她是怎么回答的？”翟海青察觉到杨佩卿的心情低落，找补问她。但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问题。

    “她拒绝回答……”

    “什么意思，这明显就是故意的，你到底喜欢她什么？！”陈玥玥不理解面前的人，可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人感到一阵无力。“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当年的事她肯定也是有难言之隐。”陈玥玥睁大了双眼，嘴里说着“没救了没救了……”翟海青叹气，“真不知道她哪里好了……”最后，李悟苑注视了一会儿，拍拍杨佩卿的肩，上床了。陈玥玥和翟海青紧随其后，留了个烂摊子给她。

    【鲨余已通过游戏好友申请】

    「陈玥玥、李悟苑进入新的群聊」

    陈：「翟海青，背后蛐蛐别人是不好的行为哦！」

    翟：「截图.jpg」

    翟：「你们都看到了吧」

    陈：「这……」

    李：「杨佩卿知道吗？」

    翟：「她都还没有看手机」

    李：「这件事情我们就当不知道好了，以免闹出乌龙。」

    陈：「我同意」

    翟：「那就这样，我把群解散了」

    翟：「晚安」

    「群聊已解散」

    可是，陈玥玥的键盘打字声真的很大，学校的床板一动就会响，李悟苑的担心目光在漫漫黑夜中很炽热。手机屏幕亮光调到最暗，朝上永远不会熄灭，上面是是那条的截屏，侧躺面对的是一面灰白，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是无尽的深渊，连恐惧也是无尽的。杨佩卿换成平躺在床上，双手摊在两侧。床帘后面闪烁着微弱荧光，后面是学姐留下的，开学前她铲过，不愧是强力胶，零零散散却在现在格外显得凄惨。这不禁让她回到那年寒假，那时她们打着语音通话，余梓如说：“杨佩卿，以后我们去冰岛旅游，好不好？我今天的电脑屏保是极光呢！”，杨佩卿很佩服余梓如的天马行空，轻声回了声好，抬头看早已变得霓虹的上空，城市化的时代哪里还有星星。

    沙沙的写字声突然间变得急速，“佩奇，你快看我刚刚发你的！”，简笔画的黑白星星被杨佩卿粘到窗梁上，和天空形为一体。

    “你这画得挺好啊～”

    「不敢当，徒弟怎么敢在师傅面前造次【拱手】」

    “我妈叫我吃饭”

    “快去吃吧，我挂了。”

    “好，你注意我的消息，我吃得可快了！”

    “遵命！”

    被设置成永久不会自动熄屏的手机没被主人发现，杨佩卿翻身，手压在了上面，误触很多……远在地球另一边的某人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狂给她发消息，点开一看，是个不熟悉的，应该是回国加的人，发句早点睡敷衍过去。点开朋友圈，被惊得冷汗浸湿后背，连忙撤回、黑屏，倒扣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