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柳岸,垂柳岸,图个吉祥,取了柳安。”这是阿婆对年幼的我解释的。
柳安巷尽头的竹楼传来一声啼哭,为这热闹的街市添了一分喧嚣。也无人不高兴,那年正巧赶上拆迁。
“柳儿,女娃”,接生的阿婆抱着我说,“要不要了,你二伯家倒是想要个女娃嘞。”
我眨着眼,泪水糊在眼前,看着床上的女人一点点抬起手,吐出一个字:“要。”
就这样,我被安置在这个十几米高的竹楼里。
风烛残年的楼房并排着,漏了砖的墙上印着模糊不清的拆字,遮阳布盖住了头顶的天空,我从没见过完整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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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许啊,来,阿婆这有糖。”阿婆站在花圃边向我招手,头顶的布破了,那里有阳光。
深土下的种子潜滋暗长,露出稚嫩的芽。阿婆装满了我裙边的口袋,小孩子爱糖仿佛是一种天性,我只记得那一天回家的特别早,想给妈妈分一颗。
“许娃儿,来,带条鱼回家给你妈妈,告诉她晚上来一趟叔叔家哈。”身后杀鱼的人打量着我,怀着异样的眼神。
竹楼还是那么吵闹,十年来仍未消退人们对拆迁的热情,半掩的门里聚了一群打麻将的乌合之众,桌底倒下的啤酒瓶,墙角的烟头,积年累月,白色的墙灰渐渐发黄,留下不可泯灭的痕。
我不得不挤进人群,寻找长发红裙的身影。
厚重的胭脂粉末压在她的脸上,红唇衔着半只烟,头发掩着半边脸。
我从人群中挤到她身旁,“阿妈,邵叔叔给的鱼,还有…”
“拿去炖了!别打扰老娘赢钱!”,自顾自地摆弄着手上的牌。
拿出糖的手又被卡在口袋里,却还是听从她的吩咐。
我将头倚在墙上,望着黑夜吞噬天边火红的云。
当细碎的光掺杂着一抹幽蓝进入我的眼睛,它的形状永远印拓在我的记忆里。
蝴蝶,落在我指尖又翩然离去的芳心纵火者,飞得无影无踪。像是凛冬骤然落下的一地初雪,片片若花,化成了雨,雨散成了雾。
雾起,入梦。散去的人群带走了蝴蝶,留下一地碎屑。
我应着吩咐,拿起墙角被踹断的扫帚,收拾这摊烂局。
“李叔,李叔,醒醒,牌桌都散了。”我拍打着趴在桌上的男人。
忽然意识到桌布不是红色的,桌角留下一滩血水。
我推开李叔,宽大的身子倒在垃圾堆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被人捅了不下十刀。
我将匕首拔出,用他的衣服仔细擦拭,藏在枕头下面。
拖拽着尸体,迎着周围人的目光到了杀鱼池。
“许娃儿,老李死了?”
我点了点头,将尸体留在那任人处置。
回去时阿妈已经睡下了,锅里炖着的鱼不出意外地被一扫而空,这是吃不饱的第4天。
案板上留着半块儿馒头,一如孤零零的我,而现在它也即将消失。
房门半开着,睡着的女人嘴里呢喃着我的名字。
我凑近了,听清了她的下一句,“女娃卖个好价钱哈。”
我好像知道了她为何生下我,又为何不闻不问。
钱匣子被她藏在衣柜最上面,我扯过椅子垫在脚下,那上了锁的匣子被我盗去。
木制的外壳经不起斧子的击打,碎的四分五裂,露出那点纸钞。
幕布遮住天上的星,我举着灯,照着铺着石块的小路。
“为什么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蓝色的蝴蝶。”
我循着它的足迹,来到它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