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爽大将军的伐蜀之战并不顺利，而在数月之后，更是由于路途遥远粮饷难以供应，不得已下令撤退，又在途中遭遇蜀军截击，险些被困道中。

    于是司马师再此见到夏侯玄的时候，对方的脸色不算太好，可能也有舟车劳顿的原因，但是能见到她，夏侯玄那种雀跃的心情还是难以掩盖，他三两步走过来，司马师笑吟吟地拉着他坐下，被他一把抱住了，他把脑袋蹭在了司马师领口边。

    “差点……”他有些颤抖地说，“在道中时遇到蜀军，差点被困骆谷，如果不是太傅和子上极力劝阻大将军，恐怕凶多吉少……”

    司马师想了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她说：“回来就好。行军打仗本就不易，胜败亦复有定数，不要太强求了。”

    夏侯玄还是抱着她不肯松手，闷闷地嗯了一声。

    “咳咳。”司马昭说，“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人。”

    此次行军，司马昭亦随行做了夏侯玄的副手，司马师打量了一下看他也都上下完好，不禁笑着说道：“子上也辛苦了…你先下去吧。”

    “……”司马昭无语了：单身的人没人权啊！

    他愤愤离去，走之前不忘替他俩把门关上。

    司马师：“……”

    夏侯玄有些尴尬地放开了她，他别过身去，说：“抱歉…是我唐突了。”男未婚女未嫁的，这跟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司马师想了想，她伸手揽过夏侯玄的肩膀，把他转了回来，忽略夏侯玄脸上可疑的红晕，她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是怎么和……夏侯玄只感觉到脸上蹭过了什么东西，再然后是嘴角——司马师，在吻他。

    他呆住了，然而只是片刻的温存，后又一触即分，再回看她的时候，司马师也有点脸红，她说：“我…你不介意的话……”

    “……”似乎明白了什么，夏侯玄叹了口气，他没有继续那种亲密的接触，而是拉过司马师的手，他说，“临行之前我曾向先祖发誓，如若子元不弃，玄定不负之。”

    像是被震慑到了，司马师愣愣地看着他。

    “所以，”夏侯玄微笑着说，“不要再担心了，好吗？”

    ——他看出来了。

    司马师心里五味杂陈，像是无法再面对夏侯玄那般，她快速地起身以便能背对着他，她说：“天色不早了……”

    夏侯玄点点头，他说：“我先告辞了。”

    “……”司马师说，“保重。”

    就在洛阳城还有什么好保重的。夏侯玄笑了，但他还是点头应下了。

    看着那个离去的身影，司马昭蹿出来不满地抗议：“姐不会真的要嫁进那个夏侯家吧？这也太扯了——我看要不还是算了吧！”

    司马昭估计是全家上下对这门亲事最不满意的人，司马懿都快被他烦死了，于是把他赶去烦他姐。

    看司马师没说话，司马昭继续说，“再说了，太初那小子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娶姐啊，还说什么‘等风波过去…’，听着就不牢靠啊。”

    司马师低着头，突然笑了。她说：“你说得对，子上。”

    风波不会过去了。

    即使在明面上，司马氏有着向大将军靠拢的意愿，暗地里更是多处忍让，曹爽依然没有善罢甘休：在伐蜀和伐吴之战相继失利之后，曹氏宗亲愈发勾结亲朋专擅朝政，司马家更是被重点打压的对象。司马懿索性称病不出韬光养晦——反正他对于这一套流程也很熟悉。

    曹爽多次派人打探，也只能得到“太傅确实气数已尽”的结论，于是不再戒备。

    在魏帝曹芳离开洛阳去往高平陵祭拜的前一天，司马懿召集姐弟俩，告知了他们自己的计划，司马昭大惊失色，司马师反而无动于衷，甚至微微地笑了一下：应该说，在这之前，她就预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司马懿面容沉肃，他说：我需要借助你们的力量，但是，尽力而为。

    司马昭说：“是……父亲。”

    司马师则说：“…师领命。”

    到了半夜司马师路过院子，抓到一只在房间里转圈圈的司马昭。

    “……”她叹了口气，敲开他的房门，好让他早点睡觉。

    “紧张啊！！”司马昭说。

    司马师心说你紧张啥，我是中护军负责率亲兵控制场面，你又不用。

    司马昭索性上前一步抱住了司马师，像小时候那样把脑袋埋在她颈窝里。他闷闷地说：“姐留下来陪我吧。”

    司马师哭笑不得：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她想了想，说，好啊，那你且去躺下，我等你睡着了再走，可好？

    司马昭说：“嗯。”

    最终，司马师还是陪他一起躺倒在了床铺上，没办法，弟弟的请求，她一向无法拒绝……司马昭心满意足地抱着她，说：“真的，很像小时候嘛。”

    司马师不禁笑了，她说：“现在可以安心睡觉了吧？”

    司马昭顿了顿，然后说：“姐，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啊？”

    司马师轻轻地说：“嗯。”又说，“你就放心吧，有父亲和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司马昭沉默了，半晌，司马师听到他说，“那，那如果明天的计划成功了……太初…………”

    “……”司马师明白他的意思：司马氏和曹爽一党，这样就算彻底撕破脸皮了。

    她说：“别想这么多了，我也累了，快睡吧。”

    司马昭没忍住，还是问了：“姐，你是真心喜欢太初的，对吧？”

    “……”

    司马昭继续说：“姐不用搪塞我，我看得出来……”

    司马师笑了，说：“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厉害了。”

    司马昭心想：就在他得知先帝打算任自己为中郎将、司马师被召见进宫的那个下午，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孩子了……他也不想再做孩子了。

    司马师继续调笑着说：“你就这么想姐嫁出去啊？”

    才不呢！司马昭立刻孩子气地说：“为什么姐不能永远留在司马家陪我呢……昭一个人多孤单啊。”

    还说长大点了呢，这不还跟孩子似的……司马师叹了口气，她说：“你也要成亲啊……不过陪你到那个时候，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真不知道会苦了哪家的姑娘……”

    说着说着，终究是抵挡不住袭来的困意，司马师在熟悉的气息中沉沉睡去，因而也就没有听到司马昭那自言自语似的回应。他有些喃喃地、像是理所当然地那般说道：“为什么不能呢……姐先是昭的姐姐，才认识的太初哥，所以……”月光之下，司马师的睡颜神色平静，或许她也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司马昭动作亲密地、又有些许虔诚地将额头与她相抵，他有些喃喃地想道：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他早就不是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