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京城重新成了天下最繁华的都城,百姓富足,商贾聚集,酒肆林立,渝国、泽国、梁国的商人都愿意来此地做生意,连昆仑也有人跑到这里营生。
韩凌南走在街上,感慨不已,胡清落一介女子,不光能征战复国,还有如此治国才能,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天下商贾争相入楚,天下哪有不归楚的道理?
他继续逛着,看到一处高楼,说它是酒楼吧,可又不是酒楼,里面咿咿呀呀,多半是女子欢笑声、唱曲儿声,说它是风月场所吧,可又不全是,它院门大开,一眼便可望到里面。
对着大门的先是镂空的大屏风,上面画着各样装扮奇特的人物,形神兼备,多姿多彩,镂空的地方则挂着许多精美的纸卡,上面写着什么字。
韩凌南走进去,立在屏风前,看到卡片上写的是戏曲人物介绍和当日演唱曲目,应该是唱曲儿的地方。他这才想起刚刚门口牌匾上写着“秀美梨园”,原来梨园就是戏曲行业!
韩凌南来了兴致,早就听说戏曲是楚国一绝,今日既来此地,可得好好领略一番了。
他绕过屏风走进去,发现偌大的厅子已经座无虚席了,而台上的演奏还未开始。
突然,背后有人撞在了韩凌南的背上。韩凌南虽未防备,但不至被撞倒,而且他丝毫不慌,反手就将撞他的人提了起来。
他低眼一看,原来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手上还提着一包糕点,一边着急忙慌的道歉,一边不停的拿眼睛去看后台。
“大哥对不起,饶了我吧,我着急去给姐姐送吃食。”
韩凌南闻言,把小丫头放下了,那小丫头看了他一眼,一溜烟儿跑走了。
韩凌南扫一眼全场,竟无一处空位,他只好走到最后面的角落里,站着等开场。
不多时,只听一阵紧锣密鼓声,全场霎时安静下来,接着二胡响起,伴着几声女腔长叹,如泣如诉。在低泣声中,一个女子从后台小碎步滑出来,侧立台上,膝盖微曲,腰肢半转,双手用手绢半掩面亮相。
台下一阵叫好之声。
女子缓缓转过身来,缓缓开口唱到:“我本梨园女娘,一心唱曲,钻研曲艺,不料世事难猜,竟至今日田地,实在可伤——可叹——”
戏曲用皓京方言来唱,又婉转拖拉,韩凌南虽然听不懂,但觉得十分精致,尤其是演唱者的扮相和表情,都很生动鲜明。
这时,一个小丫头来了,正是刚才撞他的人。小丫头说:“公子,刚才匆忙,多有得罪,大厅没有位置了,姐姐请你到包厢去坐。”
“你怎么称呼?姐姐是谁?”
“我叫小桃,我姐姐就是台上正演唱那位,是梨园名角——钟秀。”
韩凌南不觉得撞一下有什么,不过这戏曲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就随小桃到包厢去了。
包厢里有个男子,正认真的坐着看戏,桌上摆着瓜果点心,一动未动。
男子见韩凌南来了,示意他坐下来,也不说话,继续听戏。一曲唱毕,男子眼角似乎有泪,韩凌南准备告辞,不料男子开口道:“你是我们皇上的朋友吧?我是这梨园的班主,叫柳如一,你怎么称呼?”
“韩凌南,柳班主怎知道我是皇上的朋友?你认识皇上?”韩凌南惊讶不已,他不知眼前人是敌是友,不过看他神态语气,倒是真实自然。
“我那天在皓升酒楼,见到你们了,还有楚将军一起,那必然是朋友相聚了。”柳如一说,“韩将军不必担心,我是皇上朋友的朋友,但是因一些往事,不便和皇上联系。我请将军帮我带句话,柳如一并非薄情寡义之辈,我生不忘阿秀,死与阿秀合葬,请皇上原谅。”
“好,我记下了。”
韩凌南准备离开,柳如一又叫住他,说:“楚将军久不入京,如今觐见皇上,是有大事相商吧,如需要柳某,柳某必当竭尽全力。”
韩凌南没想到一个戏曲班主,竟能见微知著,预知将有大事,他也无心溜达了,赶紧回了国公府。
晚间,韩凌南去找楚随云,说了今日奇遇,楚随云也大吃一惊,两人唯恐谋泽之事外露,准备一早去找胡清落。
胡清落下了朝,带着两人直接去了落雪阁,听韩凌南讲完事情经过,她并不惊讶,说:“不必惊慌,他的确是我朋友的朋友。”
韩凌南也松了口气,不过霎那间,突然一个念头跑到心头,他脱口而出:“既然柳班主愿意相助,泽国又难见戏曲这样的表演,何不请柳班主带梨园姑娘们去泽国……”
韩凌南没有说下去,他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瞬间无比厌恶自己。韩凌南最是厌恶这样的勾当,他和二哥韩凌沐曾经被父亲当礼物一样送给长公主卫华卿,二哥惨死,他负气出走,如今,国事面前,他竟也提出了这样的办法。
胡清落知道韩凌南的过往,知道他有多么痛恨这种方式,多么嫌恶提出这个办法的自己,然而,国事当前,他宁愿留下骂名、宁愿折磨自己,也想为楚国出力。胡清落很感动,其实,她也不愿意这样。
怎能将一个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推入泥沼?
“如果开战、或者用其它办法,也许会有更大的伤亡,以少数人的清白性命,换取更多人的平安,也许可行……”
楚随云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说不下去了,他是想劝解韩凌南,可是这个理由连自己都不认同。
胡清落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不会到开战的地步,不着急,我们再想想其它办法。”
楚随云也点点头,说:“再等等,也许会有转机。”
韩凌南又到了秀美梨园,此时离开戏还早,大厅人不多,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立时有小二来给他倒水,并询问是否点些点心。
他摆摆手,小二走开了,他喝完两杯茶,一个女子走到他面前停下了。
“公子,专程来听戏?”眼前女子笑盈盈的看着他,一弯腰头上的碧玉簪就轻轻摇摆起来。
“对,今日可有钟秀的戏?”韩凌南昨日听小桃说钟秀是梨园名角,见女子问,就随口回答。
女子笑得更开心了,说:“今日没有,不过巧了,钟秀就在此地,公子若想听,她就专为你唱。”
韩凌南抬头,迎上女子的笑眼,他明白了,这女子正是昨日登台的钟秀。
“今日是她休息,我怎好打扰?不过钟秀姑娘若有空,陪我喝几杯怎样?”
“好啊,就当是报答公子昨日饶过我家小桃之恩吧!”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两人互相笑笑,就朝门外走去。
“公子想去哪里喝酒呢?”钟秀问。
韩凌南只知道皓升酒楼,就说:“皓升酒楼吧,我只知道那里。”
钟秀笑道:“那家酒楼,的确是数一数二的,烦公子破费了。”
韩凌南爽朗笑笑,随即摸摸钱袋,里面有二十两银子,应当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