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玫找不到想戴的那枚戒指。

    戒指是某个情人节秦晏送她的礼物。

    她喜欢珠宝，秦晏也知道她喜欢，逢年过节都会陪她挑选珠宝，填满过节仪式感。

    她应该是把戒指塞进了哪本书里当书签。

    戒指是圆环形状，表面一圈雕花，没有凸起来的戒冠，夹在书籍里平放可以当书签，获此殊遇的还有她的细手镯。

    平放，平放——她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平放着的那本书。

    《歌剧魅影》原著典藏版，封面是玫瑰环绕假面。

    真巧。

    她今天一身妆扮精致也是为了去剧院观看《歌剧魅影》巡回演出。

    歌剧魅影，顾名思义讲的是发生在剧院里的故事。住在剧院地下的‘幽灵’爱上少女演员，幽灵相貌丑陋但才华出众，暗中指导少女唱歌，少女登台亮相大受欢迎，幼时玩伴子爵出现，向其诉说爱意，少女与子爵坠入爱河。幽灵要拆散二人，于是绑架少女，子爵前去拯救却被俘虏，幽灵以子爵性命威胁少女结婚，善良的少女为救爱人答应结婚，幽灵最终选择放走了她与子爵，因为幽灵领悟到爱是自由而非囚笼。

    辛玫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戒指本身按照无名指的尺寸挑选，只有无名指戴起来最合适。

    她去的早，距离演出还有一段时间。

    剧院前厅有休息区，出售食物饮料和纪念品。

    辛玫买了咖啡和馅饼充饥，一步步逛到纪念品区域。

    今日上演歌剧魅影，纪念品商店也新上了一批魅影周边，其中有各式各样的面具。

    她把吃了一半的果酱馅饼和咖啡拿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挑中一款手持的鎏金面具，拿起来虚虚遮在眼前。

    面具隔绝光影，将她的视野锁定在一方空洞，透过空洞视野观察到的世界显露出最真实的模样:

    残缺而不成方圆。

    辛玫转向另一边，面具视野突兀闯入一袭高挑身影，白衬衫与黑风衣的休闲搭配，衬衣领口解开两粒暗扣，露出形状优美的白净锁骨。

    她愣住神，举着咖啡果馅的那只手就被视野里闪现的男人捉住了。

    他捉她用的力气不小，几乎把她牢牢擒在眼前。

    辛玫惊愕于眼前发生的一切，一下子忘了做出反应，任由那遮去她半张脸的鎏金面具被男人掀开。

    掀开面具的那只手，骨骼修长如竹节，手背上清晰可见的血管纹路想必常有护士青睐。

    一个拥有模特身高的墨镜男子掀开辛玫的面具，动作轻柔地仿佛是在掀开她的纯白嫁纱。

    非亚洲血统的冷白肤色与立体骨相，墨镜遮去他的半张脸，上半部分露出光洁额头和精心打理的金色卷发，侧分刘海勾勒出类似桃心的形状，下半部分是堪比雕塑的清晰下颚线和紧抿的淡绯薄唇。

    是个老外。

    这是辛玫看到他的第一印象。

    是个有钱老外。

    这是辛玫瞥到他腕上限量款理查德米勒的第二印象。

    是个又高又帅又会打扮的有钱老外。

    辛玫根据已知身高，穿搭，明显精修过的眉峰发型，看起来很适合接吻的唇形，以及优秀高挺的鼻梁，稍稍加以脑补，对其真实颜值得出了一个高于八十分的综合判断。

    假如对方长了一双深情忧郁的第八大洋双眸，辛玫会很大方地把评判分数直接拉到九十分以上，一百分以下的范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为什么不直接给一百分？

    她从没给过一百分。

    她见过的外国人里，即使是年少时的两个you know who继兄，她也至多给出九十七分的成绩。两分扣在他们狗到极致的神金性格，一人扣一分，谁也不偏袒。

    能在她这里拿一百分的都不是人，是水仙花纳西索斯，是太阳神阿波罗。前者自己把自己淹死，后者被人泡在盐水里面吃死。

    哎，又馋了。

    不管面前的男人是阿波罗还是菠萝阿，都没办法解释他像碰瓷一样把她碰在这儿搞迷之操作空气咚是出于什么目的。

    辛玫抽了抽被攥住的手腕，铁焊的一样，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

    她这话用中文问的，不考虑他是否听懂。

    这是她的国家，听不懂是他的问题。

    “我……抱歉，我只是有点……”

    男人毕竟不是真的焊接工人，意识到自己的突兀举动，微微卸去了手劲。

    他戴着墨镜，辛玫却感觉到墨镜背后有隐约带留恋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这目光怎么说呢，辛玫总觉得她不是第一次遇到。

    她正疑惑着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等美貌的富哥时，刚要解脱的手腕又被攥的一紧，猝不及防遭遇二次禁锢。

    这次的禁锢不是定格定点，是连点成线，连线成面，连面成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2.0版碰瓷。

    男人以一种高级钳工特有的猛劲，把辛玫手上咬了一半露出蓝莓馅儿的馅饼往他自己干净洁白的定制衬衫衣襟上不要命地怼了好大一块污渍。

    给辛玫看的瓦愣瓦愣的。

    瓦楞瓦楞之下，她还能感知到被他操控的手指按压到他胸前结实的胸肌，似有若无地游移至腹肌——嗯，看在他这么主动的份上，干脆定在八十五分吧。

    打分归打分。

    她还没有被美色冲昏头脑，最心疼的还是好吃又无辜的蓝莓馅饼。

    他的衬衫看起来要8w8，可她的馅饼只要8块8，怎么看都是8块8更招人疼。

    极品焊工兄弟碰完瓷，冲她笑得格外灿烂，一袭DIY版蓝莓抽象派污渍衬衫把唇红齿白的他衬得格外像是一条欠揍的狗。

    他＆空手套白狼。

    “你弄脏了我的衬衫，要怎么赔给我？”

    辛玫:“啊——？”

    她瞪大难以置信的眼睛。

    光天化日之下，怎么有人无赖到这种程度？

    *

    歌剧院内部。

    辛玫和那条狗……不，据狗自己所称，他名唤格林·卡特，来这里旅游，对外是艺术经纪人身份，对她是外国友人身份，一同坐在剧院五号包厢里观看《歌剧魅影》。

    辛玫得到了他的一张名片，确实是纽约过来的艺术经纪人。

    她买的不是包厢票，能坐进五号包厢，主要是靠买了包厢票的格林先生带她进来。

    每一场《歌剧魅影》演出的五号包厢都是热门席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外国人能买到，靠的应该不止是钱。

    无赖主动弄脏昂贵衬衫的目的居然只是要求辛玫陪他一起坐在包厢里面看戏？他还给她又买了一块馅饼，陪她在休息区吃完才进场。

    剧院不允许带任何食物和饮料进来，一是不好清理，二是没有人愿意花大几百进来观赏，还要接受前排把爆米花和薯片嚼的咔嚓响。

    格林·卡特看起来很古怪，古怪到不像是格林童话里走出来的纯真人物，倒像是什么惊情四百年里见不得光的吸血鬼。

    休息区里不摘墨镜，歌剧开场也不摘墨镜，女主角开始唱了还是不摘墨镜，看样子打算戴着墨镜看完全程。

    虽然他那墨镜一看就是视野全透明的高级货，镜片里没有漆黑轮廓，但是在本就漆黑的剧院里戴墨镜观看歌剧，始终还是显得多此一举，又不是观剧望远镜。

    “你为什么要戴墨镜啊？”

    辛玫没有按耐住好奇。

    “我的眼睛前段时间动过手术，任何强光都受不了，剧院灯光对我来说很刺眼。”

    假格林·真法穆如是说，出口就是唐璜才华，天南海北瞎胡扯。

    辛玫信以为真。

    萍水相逢，随便怀疑别人，容易显得她这个人太阴险太不积极。

    她把对他的墨镜问题抛到一边。

    格林先生对她的戒指疑问却浮出水面。

    “你呢？你结婚了？那你的丈夫呢？”

    说完声音一顿，再开口时稍带上虚假温柔，用以掩盖下意识流露的急躁。

    “我的意思是，我把你贸然带来他会不会生气？”

    辛玫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歌剧舞台上，没有听出异样。

    “我戴的不是结婚戒指，也没有丈夫。”

    她回答时没有回头，因而看不到道出事实的同时，身后男人紧锁住的眉头舒展开来，但下一秒，她后续补充的回答又一次令他不情不愿地蹙眉。

    “……不过我有男朋友，戒指也是男朋友送的，他最近出差去了。”

    有男朋友？

    该死啊。

    男朋友真该死。

    出差好啊。

    出差死在外头都不用她埋。

    “哦，是吗。”法穆应的蔫蔫，“那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吧？”

    他都听出来自己酸溜溜的，偏偏这个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的女人听不出来他的醋溜黄瓜语气。

    法穆非常怀疑，她要是当场给他秀起恩爱，他会不会气到直接把她扔下包厢。

    辛玫:“还行吧，他对我挺好的，我也对他挺好的。你呢？为什么一个人看戏？没有女朋友？”

    回应她的是一阵长久沉默。

    没听到吗？

    辛玫回头一看，男人半身都陷在黑暗里，看不清轮廓和面部表情。

    一束舞台灯光打来，照亮丝绒座椅上的修长身躯和衬衣胸前污渍，阵阵反光的墨镜镜片掩去那人表情所有变化，墨镜朝向的方位，并非舞台，而是辛玫自己。

    “我没有女友，从没交过。”

    “我的爱人把我抛弃了。”

    舞台上闪现的魅影牵着步步迟疑的女主角克里斯汀越过长廊，将她领向那个隐秘晦暗的地下舞台，二重唱回旋至歌剧院空旷华丽的天顶。

    在你/我脑海深处；

    你所有的幻想里，

    你始终知道那个人和秘密；

    深藏于夜晚漆黑的迷宫；

    歌剧魅影就在那/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