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临又看了眼时间,轻“啧”声,加快脚下步伐,行李箱的滚轮声在空旷的车站回响。
“13路……”跟着头上的显示屏,拖着行李箱一路来到第十三号站台,看了眼发车时间表,头疼地“嘶”了一声。
漂亮,完美错过最后一班车。
还是打车吧。
夏临拖着行李箱转身就要离开,突然感到身后一阵寒风袭来。
愣了愣,回头,只见一辆「13路」公交车停在站台外,一阵阵寒风从大开的前门吹出,撩动夏临额前微卷的碎发。
“距离发车还有两分钟,请乘客抓紧时间上车。”
空灵又毫无感情的女声从身旁响起,夏临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循声望向那个「售票员」打扮的女孩。
大概是夜晚车站灯光昏暗,女孩的脸色格外惨白,显得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像纸扎人。
“这是去往大学城的「13路」公交车?”
夏临又看了眼时间,确认「13路」末班车早在十几分钟前就已经出发了。
「售票员」慢慢转动眼珠,和夏临对视。那双眼睛又大又黑,却没有一点光彩,对视久了让人后背发凉。
“距离发车还有一分钟,请乘客抓紧时间上车。”
夏临垂眸,手指有规律地敲着行李箱的把手,十秒后抬头,笑着道:“好嘞,谢谢姐姐。”
拎着行李箱上了车,挑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因为是起始站,还在大半夜,车上只有夏临一个人。
心里默数着时间,等到车前电子表红色数字跳成23:42时,「售票员」上车,前门“嘭”一声关上,公交车晃晃悠悠驶出站台。
夏临上车即睡觉,反正自己最后一站下车,也没有心理压力,靠着车窗两眼一闭会了周公。等到再睁眼,车上零零散散坐了二十来个人。
“醒了?睡得怎样?”
“还成……嘶,就是脖子有点酸。”夏临打了个哈欠,打到一半浑身僵住,猛地坐起。
对方揉了揉肩膀,似笑非笑看了夏临一眼。
“兄弟你睡眠质量不错。”
夏临双手合十不停道歉,对方随意摆摆手,戴上耳机懒散地靠坐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往窗口挪了挪,夏临打开手机看眼时间,却一瞬间僵住,紧接着不可思议看向公交车前方的电子表。
23:42
为什么时间没变?
再看向窗外的环境,夏临的脸色更难看了。
外面不是城市灯光交错的马路,而是一片漆黑的乡间小道。
“我靠……活见鬼了啊……”
不等夏临跳窗逃跑,公交车缓缓停了下来,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售票员」毫无感情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
“中转站「丰山村」站到了,请所有乘客拿好随身携带的物品下车,并在三天内找到该站「站长」,由「站长」带领大家前往「第十三号站台」换乘。”
“中转站「丰山村」到了……”
一段话冰冷地播报了三遍,车上的人由茫然到愤怒。
“什么鬼!大晚上的给我们带到哪儿去了?!”
“赶紧把我们送回去,不然我报警了!”
“手机、手机怎么没信号?!你们是拐卖人口的组织吗!”
……………
车上吵成一团,偏偏夏临身边的那位跟不关他事一样,收起耳机打了个哈欠,招呼了下夏临:
“走吧,该下车了。”
夏临本来扒着窗户看窗外的情况,闻言颇为不可思议指了指自己:“……啊?谁?我吗?”
对方挑眉,弯腰在他耳侧凉飕飕道:“难道……我们这儿还有别人吗?”
这俩挑了个最后面的位置,独占一片空座,要真有人怕不是活闹鬼。
“不儿,兄弟,你确定?”夏临指了指窗外的乡间小路,在漆黑的夜里一眼看不到尽头,诡异又幽静。
“就这外头这情况,貌似呆在车子里才安全吧!”
“乔溯。”拢起有些长的发尾,乔溯用手腕上的皮筋三两下扎住。
皮筋估计是女朋友送的,上面还有个傻兮兮的狐狸头。
“听我一句劝,”乔溯背起单肩包,懒洋洋笑了笑,“呆在车子上,死得更快。”
夏临只纠结了一瞬,就决定跟着乔溯一起下车。
倒不是他真的没有主见,自从他上了这辆车,诡异的事一件跟着一件来了。
深夜车站多出来的一辆末班车,像纸扎人一样的「乘务员」,停滞的时间以及不存在的「中转站」。
所以哪怕乔溯看起来神秘又不着调,夏临还是觉得跟着他比留在这辆车上要靠谱些。
大不了死了也拉个垫背,至少他不亏。
“你等下,我拿个行李!”
乔溯又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这货多久没睡了,看起来三魂丢了六魄,下一秒就要撅过去了。
行李箱被夏临横放外前面的两个座位上,好在大半夜人不多,不然多少要被骂没素质。
车上的人要么大吵大闹,要么坐在座位上沉着一张脸,这样反而显得带着行李往下走的乔溯和夏临两人格外显眼。
“你们是要下车吗?”坐在靠门位置的女孩喊住他俩,女孩年纪不大,腿边放了个行李箱,见两人看过来点点头打招呼,“我可以和你们组队一起吗?”
夏临和乔溯对视一眼,对方颔首,他转头对着女孩笑道:“当然可以啦!来,行李箱我帮你拿!”
女孩笑着谢绝了,单手将行李箱拎下车,手臂隐约可见的肌肉线条。
“没关系,我拎的动。”两人推着行李箱跟在乔溯身后,闲聊来消磨寂静,“我叫徐念,本地人,假期结束图省钱坐公交车返校,结果阴差阳错被带到这儿来了。”
“这不巧了嘛!我也是开学返校,你说我们不会是同一个大学的吧……”
谈论间身后吵杂,陆陆续续有十来个人下了车,一男一女率先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了。
女孩一头玫红色长发,打扮得很精致,背着双肩包热情地向三人打招呼。
“你们好啊!我看你们是最先下车的,是知道接下来要往哪儿走吗?”
徐念看向夏临,夏临看向乔溯,乔溯耸了耸肩,“不知道,我瞎走的。”
夏临满脸不可思议:“……你不知道去哪儿就让我跟你下车?!”
“我以为你发现了。”乔溯淡然道。
夏临一愣,“什么?”
“我们每个人的时间都停留在上车的那一瞬,无论是手机还是手表。”跟着女孩儿过来的男子淡淡道,“「13路」公交车早已过了末班车时间,这是一辆不该存在的公交车。”
徐念轻声接上话头,“如果我没记错,「13路」是无人售票车,不存在「售票员」。”
乔溯慢悠悠挽起袖子,用手机手电筒照明,“或许你们还记得那个「售票员」说的‘三天之内’?大家看一下自己的左手臂。”
众人学着他的样子挽起袖子,纷纷色变。
他们的左小臂上有个跳动的「红色倒计时」,就像是纹上去的纹身一样,只是末端代表秒数的数字在不停变化。
71:54:43
71:54:42
71:54:41
…………
“这、这是什么东西?!”女孩神色惊慌地去搓,但这一串数字就像是长在手臂上一样,哪怕手臂都搓红了,也于事无补。
“我嘞个倒计时啊!三天之内找不到「站长」怎么办?原地爆炸吗?”
“可能吧。”乔溯拍了拍大惊失色的夏临,指指他身后,道,“也可能是和他们一样。”
「13路」公交车的前后门“嘭”的一声关上,紧接着高昂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车窗被拍的直响,斑驳的血手印留在玻璃窗上,那浑身是血哀嚎着求救的人随着运行的公交车逐渐消失在众人眼前。
车站旁寂静一片,恐惧在人群中弥漫。
夏临抿紧嘴,只觉得十分荒唐。
自己不过是逃了几节课给自己多放了两天假,就要遇到这种事。
扣两学分得了,怎么还要命呢!
“我们……都会死吗?”
女孩颤抖的声音打破寂静。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死路,”夏临摇了摇头开口,“他们应该是没有在规定时间内下车,所以触发了死亡机制吧。”
偏头去看乔溯,恰逢对方目光也在他脸上,二人平淡的眼眸相触。
“走吧,按照那个「售票员」所说,三天内找到这里的「站长」应该就是我们的任务。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后来加入的一男一女是姐弟俩,姐姐叫崔淼,弟弟叫崔焱,据他们所说是来桐城旅游。
沿着乡村小道走了半个小时,终于见到一处石碑刻着繁体猩红的字样。
“丰山村……”夏临开着手电筒照了照,打着哈欠道,“有村子就有房屋,有房屋咱就有地儿睡一觉。找什么「站长」都要等到天亮,这黑漆麻乌的怪瘆人啊!”
村子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荒凉与破败,手电筒灯光之下只见土瓦房的残垣断壁,老屋摇摇欲坠、杂草丛生。风穿过破败的屋顶,呜咽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这村子是荒废了吗?”崔淼裹紧了外套,皱眉打量黑夜里格外幽静的村落。
“看看有没有能住的屋子,睡一晚养精蓄锐。”
乔溯看起来困得不行,抬脚径直进了间破败的小楼。
“荒废的村子更好,因为谁也不知道住在这种地方的是什么。”
“你又瞎走的?”夏临往地上铺了两张纸,坐下伸展了下酸痛的腿脚,曲起手臂轻拱了拱身边靠着墙昏昏欲睡的乔溯。
乔溯扣上卫衣的帽子,戴上耳机,含糊着敷衍地应了两声。
小楼破旧,但好歹门窗还算完好,勉强可以挡风。
见乔溯真的困得不行,夏临也没再去骚扰他。找了个姿势也要睡去,却见崔焱蹲在一处墙角举着手机照明不知在看什么。
“怎么了?”
夏临蹲到他身旁,眯起眼循着他的目光去看地面。
崔焱压低声音道:“你把手电打开。”
夏临掏出手机打开手电,崔焱带着他调整了下角度,灯光照射出上一道道抓痕,纵横交错在水泥地上,如果不是灯光反射根本难以注意到。
夏临伸手比划了下,皱眉:“什么样的力道才可以在水泥地上留下这么深的抓痕?”
“水泥地的硬度通常为莫氏硬度4级,水泥干了以后,即使是个成年的男性,也无法在上面留下这么深的抓痕。这个痕迹要么是在水泥地还没完全干透的时候留下的,要么……”
“要么留下这个痕迹的,不是人类。”夏临接上崔焱的话,咬着拇指,心叹有些难搞啊。
“这地方不见得像表面上看起来平静,遭遇这么些奇怪的事了,接下来出现更离谱的都不过分。都多几分心眼吧,我在公交车上睡了一路,现在没那么困,今晚我守夜,你们先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说不困纯纯瞎扯,对夏临而言,觉不存在睡够这一回事的。
靠在门口那面墙打了第三个哈欠后,肩膀被人轻拍了下,夏临很没骨气的选择不回头。
“不用紧张,是我。”乔溯坐在夏临身旁,扯下小狐狸皮筋把睡乱的头发理齐,又重新扎上。
看来睡一觉确实有用处,乔溯身上那股半死不活的气息都散去不少。
“你知不知道不要半夜从身后拍人肩膀?”夏临幽怨地瞪着他,没好气道。
“大学生还这么迷信?”
乔溯看起来确实是睡好了,语气里又带上那股欠揍的戏谑。
“都被带到这个鬼地方了,我迷信点怎么了?”夏临又打了个哈欠,眼睛实在酸痛,拍了拍乔溯手臂含糊着道了声谢,外套拉链一拉帽子一戴,窝在角落两眼一闭就是睡。
夏临感觉自己也没睡多久,一睁眼外面天已经亮了,伴随着人声嘈杂,吵得夏临本来就因为没睡好昏沉的脑袋更加疼了。
“怎么了「13路」公交车的「乘客们」,一大早搁这儿吊嗓子吗?”
一个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僵住了,夏临看着外面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没合上的下巴嘎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