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临蹲在墙头,抄着铲子把土墙敲得“咔咔”作响,尘土飞扬,拖着下巴眯着眼打量半天,“诶”了声:
“家人们,这个兄弟我见过!”
乔溯看着墙头下披头散发嘶吼着扒拉土墙的「怪物」,扬了扬眉头,道:“我是脸盲不错,但你可别趁机诓我嗷!”
“我看起来那么闲吗?”夏临举起手电朝坐在另一头树上的崔焱晃了晃,扬声道,“三火兄,你快看看你那树下的「兄弟」眼不眼熟!”
崔焱显然被「三火兄」这一称呼给整恍惚了,愣了愣忙应声低头细细打量树下的「怪物」。
「怪物」对于声音和灯光似乎格外敏感,崔焱的手电光刺激了它,只闻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又引来附近不少的「怪物」。
这般仔细看,崔焱也察觉到了端倪。
“我见过!”崔焱扬声回应着夏临,正色道,“是下午和那个「乘客」动手的「村民」。”
“动手的「村民」……”夏临撑着下巴,空出来的手不自觉把玩卫衣抽绳,努力去从这一片蒙蒙的迷雾之中找到一丝灵光。“难道说跟「乘客」动手就会变成「怪物」?又或者说这个村子里的村民本就都是「怪物」,只是白天伪装成普通人的样子,到了晚上就原形毕露……”
“我倒是想起个故事,”乔溯站在狭窄的墙头艰难地换了个姿势,晃了晃发麻的脚,悠悠道,“传闻有一捕鱼人迷路误入一片桃花林,竟发现那是一片炊烟缭缭、鸡犬相闻的村落。村民好吃好喝接待了他,送他找到出去的路。捕鱼人离开之际沿路留下标记,只是等他再度沿着标记找回来,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一片村落,只有一片荒野孤坟。有人猜测啊,捕鱼人进的是一片孤魂野鬼造的鬼村……”
“停停停停停!”夏临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恨不得隔空扑过去捂住这位祖宗的嘴,“我警告你啊,不准魔改《桃花源记》祸害同学们!”
但是乔溯这番话也让夏临陷入沉思:难道这真是一片鬼村吗?白日里的烟火气都是假象,只有夜晚的一片破败荒凉才是「丰山村」的真实面目。
远处时不时传来惨叫声,奔跑与打斗声纷杂,大多都是遇上「怪物」的「乘客」们。
“我们要在这里待一晚上吗?”崔焱看着树下的「怪物」,眉头就没松开过,“现在外面乱成这个样子,屋子里两个女生真的会安全吗?”
“有徐念在,崔淼不会有事的。”乔溯将耳边散落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站在墙头幽深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黑暗之中,“我们不能回去,不然非但保护不了两个女生,还会给她们带来麻烦。与其在这儿坐以待毙,不如趁着乱去找找「站长」的线索。”
夏临蹲在墙头给乔溯噼里啪啦鼓起掌,然后眨巴着一双眼幽幽道:“哥们装够没有?装够了就来帮忙把墙下的「村民」引开,先救三火下树。”
崔焱考量一番此时的情况,扬声道:“我在树上吸引「怪物」注意,你们两个先下去,可以节约时间。”
“不行啊!”夏临捶捶大腿,龇牙咧嘴道,“我恐高,腿还是软的,走不了一点!”
还不等两人争出个所以然,自远而近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
夜晚寂静,窸窣的脚步声和喘息声格外突出,三人十分默契地安静下来,关掉手电灯光。
夏临眯着眼仔细看去,压着嗓音用气声道:“好像是个女孩,也是「乘客」吗?”
话音未落感受到乔溯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眼神询问他做甚。
“防止你冲动跳下去英雄救美。”
“我是这么莽的人吗?”夏临拍开他的手,蹙眉看向那姑娘的方向。
他不敢轻易出手,夜晚不比白天,谁也不能保证遇到的还是不是「人」。
许是因为跑了太久,女孩力竭瘫软在地,哭了起来。
哭声吸引了「怪物」的注意,慢慢的不少「黑影」朝着女孩所在的地方围了过去。
“别出声啊!”夏临急得要跳脚,奈何腿还是软的,只能狂摇身旁的乔溯,“大帅哥你快想想办法!”
乔溯被他摇得坐都坐不稳,擒着夏临的爪子咬牙切齿道:“别晃了,我想着呢!”
“我有办法!”
崔焱一声吼引得乔溯和夏临两人双双望去,同时也引得周遭「怪物」聚拢。
夏临愣了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忙打开手电晃了晃,示意趴在地上满脸茫然的女孩过去。
眼瞅着女孩跑到墙角下,崔焱又大喊了声:
“乌蒙山连着山外山——!!!”
乔溯、夏临:“……???”
女孩愣了瞬,迟疑开口:“……月光洒下了响水滩?”
“口令正确!快快快上来!”夏临急哄哄伸手去拉女孩,完完全全忘了自己双腿还是软的,女孩是拉上来了,他自己却因为没保持住平衡跌了下去。
女孩压下一声惊呼,忙要拉夏临,却被制止,下一瞬身旁这个很貌美的青年也跟着跳了下去。
乔溯提溜起摔得龇牙咧嘴的夏临,仰头问女孩:“你是从什么方向过来的?”
“村西,靠近池塘那儿。”顿了顿,女孩猛地想起什么,脸色惊恐,“你们千万不要去那儿,池塘附近有更可怕的「怪物」!和我同行的人都被杀了!”
乔溯若有所思点点头,叮嘱女孩在墙头坐等到天亮即可。女孩以为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怎料这个扎着小辫的青年对身旁还在活动腿的那位说了句“预备”,然后转头扬声道:
“崔三火——我们在村口池塘等你——”
大半的「怪物」被乔溯一嗓门喊走了,崔焱在树上怔然片刻,望着乔溯夏临两人狂奔的背影开口:“我叫崔焱啊……”
“我看到的和三火一样,墙下的「怪物」有着下午那些村民的脸,难道说这个地方也会保护「乘客」……”
说到一半夏临也明白这个思路和现实是矛盾的,“也不对,如果保护「乘客」,为什么又要在晚上允许「怪物」对「乘客」进行追杀?那么就可以排除「怪物」是这个地方本身创造的可能性。”
“我们白天时探查过,「丰山村」里的人无法出去,不排除外面的人可以进入「丰山村」,但是我个人觉得,如果为了游戏的平衡运行,从我们进入「丰山村」后游戏已经开始,这里也与外界隔离。”
“所以你已经把这一系列经历当做游戏了吗?”乔溯停下步伐,不远处就是他们白天经过的那口池塘,黑夜里无法看清那里有什么,但那股直入骨髓深处的阴冷和不详仍传了过来。
“有规则,有时间限制,还有奖赏和惩罚机制,这不就是一场生死存亡的烧脑求生游戏吗?”
夏临扒拉了一下因奔跑而凌乱的头发,轻笑出声,无所谓道:“游戏可以存档或是重新开始,只是可惜我们没有重来的机会。”
“所以大帅哥,咱俩再不想个办法,就要挂了啊!”
越来越多的「怪物」自四周围过来,挡住了他们前行的路。
“大学生,”乔溯用皮筋将发尾扎紧,活动一下手腕,拖着嗓音道,“你身手怎么样?”
“我?”夏临锤了锤酸痛的腿,笑了,“我可是在健身房办了年卡的。”
“哒、哒、哒……”
徐念把崔淼牢牢护在墙角,折叠刀横在胸前,手指用力到发白,如狩猎般严阵以待,抿嘴屏息死死盯着双手在地上摸索、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慢慢朝她们爬过来的「怪物」。
干枯苍老的手一寸寸摸上徐念的肩膀,徐念蓄力正要把刀刺下去,却好似发现了什么,刀尖偏转,轻轻挑开「怪物」挡在脸前的白发。
待看清那张脸,徐念瞳孔骤缩,一时震惊之下忘了动作,任由「怪物」的手摸索到她脸上。
出乎他们的意料,「怪物」并没有伤害他们,四处摸索似乎在找什么,干枯的双手在摸到墙角的碎石时终于停了下来,攥着石头慢慢爬走。
黑暗中,碎石落在地上和指甲抓挠地面的声音被放大,二人沉默许久,徐念率先开口。
“她是这栋小楼的女主人,只是……”
只是仅仅几个小时,就变成这副样子。
“你听说过地缚灵吗?”崔淼打着灯光仔细查看徐念身上,没见到伤口才松了口气。
“它们是死后仍然留在人间的鬼魂,被困在特定的地点,无法超生或离开。这些鬼魂通常是因为在生前有未了的心愿或怨恨,导致它们无法释怀,不断重复着生前常做的动作。”
“我当初在了解其他地区民风民俗时,曾听说过,在古代,有些女子没了丈夫没有后代,终其一生都要孤独地住在一个空荡的房屋里。漫漫长夜,她们就在地上抛一把石子,然后摸黑一颗一颗捡回来,所以有些地方的地面上都会留下一道道抓痕,那是经年累月留下的印记,是那个世道对女子苛刻的留证。”
徐念看着黑暗中趴在地上摸着碎石的老妇人,一股酸涩涌入心头。
“她已经死了对吗?只是哪怕死了几十年,魂魄还是被困在这一方小楼里,无法逃离,无法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