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从北京回来大半个月,吴过上班时总是走神,周报当月报交,开会答非所问,有次科室主任关心问他,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在外还能蒙混过去,家里却不一样,吴过快三十岁了,除了大学那几年是隔三岔五回家住,这些年就没和父母分开过,所以他的一丁点儿变化也逃不过吴母的眼睛。

    “最近怎么了?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吴母问他。

    “没事。”

    吴过自然没法告诉母亲,他可能被许子铭看上了。

    “没事你怎么总叹气?”

    “没有吧?”

    “是没出声,但心里叹气我听到了。”

    吴过打趣道,说“您怎么快退休还多了个特异功能”,想就此打哈哈过去。

    “你从小有事就都写脸上,长大虽然会藏了,但别人看不出来,我是你妈还看不出来吗?到底怎么了?”

    吴过依旧低头吃饭,“没什么事,好着呢。”

    吴母侧眼看了看儿子,“不会是小刘那边进展不顺利吧?你和人家姑娘到底处得怎么样了?”

    提到这,吴过抬抬眉,心虚的轻吸了口气,顿了顿才道,“还行。”

    “什么叫还行?最近见面了吗?”

    吴过心说,见是见了,但感觉还不如不见面。

    从北京回来后,许是出于逃避心里,他本来打算好好开始谈恋爱,虽然出发点有些对不住女生,但他确实下定决心要好好规划结婚成家的事,吴过单方面觉得,这样可以让很多事情回到他们原本的轨迹。

    只是几次约会下来,吴过痛苦的发现,相比较上班谈恋爱更加让他没法走心,甚至每次约会后都有种如释重负的疲惫。有天当散步时女生怯懦懦主动牵起他的手时,吴过虽强克制住想要抽离的冲动,却在松开时发现自己手心早已沁满汗。

    于紧张无关,而是对女生本能的排斥。

    这种莫名的感觉令他心慌,于是当天晚上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时,手伸到被子下做了那件事,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那天晚上居然梦到了许子铭,梦中出现的竟是被许子铭修长而温柔的手触碰的情景,而更让他恐慌的,是第二天早上内裤居然湿了。

    之后的整整几天,吴过心情更加低沉,他不明白和许子铭发生的那件事,为什么会从最初的抵触排斥到梦里令他悸动高|潮。这样的情形对于吴过来说,像是不小心闯入了一个失重的世界,所有东西都颠倒了。

    而自那以后,吴过没再和女生约着见过面,两人渐渐不再联系,自然而然地就默认结束了……

    “子铭说下周回来。”

    母亲突然的这句话,陡然将吴过的思绪拉回现实。

    吴过筷子顿在半空,“他跟你说的?”

    “对啊,他没告诉你?”

    回来后俩人就没联系过,确切的说,是吴过单方面不回应,所以许子铭要回来的事,他确实不知道。

    “他手应该还没好利索,折腾回来干什么?”吴过皱皱眉。

    “说就想回来看看,没什么特别的事,周五回来周日就走。”

    说着,吴母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子铭说过年时候陪他妈去西藏没时间,馋我做的饭了,周六到咱家来。”

    吴过无奈且感到深深无力地倒吸一口气,心说这个理由大概可以用一辈子。

    见儿子跟个雕像似的维持着一个姿势,表情不太好的样子,吴母碰了碰他,问,“你这是什么表情?好像不欢迎子铭来似的。”

    吴过一边接受现实,一边思考对策,片刻后他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下楼消消食。”

    ……

    周六临近中午,许子铭敲响了吴家的大门,因为父母都在厨房忙,吴过就算不想面对也是也躲不开。

    门在两人面前被缓缓打开,吴过佯装一切照旧的样子,眯着眼笑跟许子铭招呼,“来了。”

    许子铭看了会儿人,才叫了声,“哥。”

    把许子铭让进房间,吴过转身便走进厨房,“爸妈,子铭到了,饭好了吗?”

    他希望饭菜下秒就能被端上桌,这样就不用独自面对许子铭。

    可父母和许子铭热络的打过招呼后,只是催两人进屋先等等,因此吴过只能硬着头皮和许子铭坐到沙发上。

    电视里放着吴母热衷的宫斗剧,两人起初都是沉默,过了一会儿后,吴过才像是自然的问道,

    “手臂恢复怎么样了?”

    许子铭看了看他,“已经没事了。”

    吴过点点头说“那就好”,可随即又把视线转回电视上,“这段时间别再打球,还是要多注意。”

    “好。”许子铭应下来。

    空气再次安静,吴过只能找话题,“学校的课没耽误吧?住院时落下的都补上了吗?”

    就这样吴过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许子铭闲聊,他不知道许子铭怎么样,但如坐针毡的他却感觉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沙发是L型的,吴过坐在竖向那侧的沙发尾,许子铭则坐在横向沙发的中央,吴过一直没回头,但却明显感觉身后有两道灼灼的视线在看着他,所以周遭再次出现那种让人熟悉到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直至这一集电视剧开始播放片尾曲,吴过才听到侧后方的人进门后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哥,我这次回来,是有话要对你说。”

    “轰”的一声,吴过脑子嗡嗡作响,他这辈子没想过会在自己家里发生这种令他无措的场景。很怕许子铭会忽然说出什么,于是吴过猛然站起身,逃离似的匆匆走向厨房,

    “饭快好了,我先去帮把手。”

    ……

    吃饭时,吴父吴母依旧嘘寒问暖,问问许子铭手臂康复的情况,聊聊许子铭学校的近况,吴过多半都是听着,偶尔也附和几句。

    因为这几天下来,他能想到的唯一方法就只是逃避,不接招、不应对。

    吴母把鸭腿夹进许子铭碗里,“快尝尝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看着吴过碗里空空如也,许子铭有些奇怪也没动筷,通常鸭腿都是被分一人一只。

    吴母在一旁看出来了,解释说,“今天不给你哥吃,两只鸭腿都留给你。”

    许子铭见状,将自己碗里的夹给吴过,“梅姨我吃不了这么多。”

    吴过自己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吴母将鸭腿原封不动又夹回给许子铭,“今天偏不给他吃,谁让他气我。”

    吴过心里叹口气,很怕母亲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陪着笑脸道,“许子铭好容易来,妈咱们好好吃顿饭。”

    “你也知道自己不对了?还不让我说。”

    许子铭看了看吴过,问,“我哥怎么了?”

    “你知道你哥之前那个对象就是分了好久才告诉我们的吧?前段时间过年我不是给他又介绍了一个银行的小姑娘吗,家里条件也挺相当的。前几天我问他处的怎么样还跟我撒谎,结果昨天我问媒人那边女方家里什么态度,看看是不是要见个面?结果人家跟我说什么你知道吗?人家说俩人早分了,一共也没见过几次面,你不知道吗?子铭你给梅姨评评理,这事我能不生气吗?”

    许子铭没说什么,只是目光无声落在了桌对面的人身上。

    吴母越说越气,转头质问儿子道,“上次问你你不是说还行吗?不合适就不合适,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还让我在外面丢人。”

    多说无益,吴过只能低声认错,“我是怕您着急,想过段时间跟您说来着。”

    “你也知道我着急,三十岁的人了,连个对象也没有,我们好多同学孙子都抱上两个了。”

    吴父出来打圆场,笑说,“算了,不合适你也不能强求他,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快吃饭吧,子铭好不容易来一次。”

    四口人这才算把这顿难得的团圆饭吃完。

    ……

    晚饭后,吴过没去客厅,而是腾在厨房帮母亲洗碗扫地打下手,吴母见状却一味推着他把人往外赶。

    “又不差这一天,我来收拾,你去陪陪子铭。”

    厨房门关着,吴过边收拾边给自己找理由,“咱家他又不是第一次来,再说有我爸呢,每次吃饭完俩人不是都下会儿棋吗?”

    可话音刚落,就听屋内传来吴父的声音,“吴过,子铭手不好我们不下棋了,你陪他出去溜溜弯吧。”

    ……

    许子铭比吴过整整小九岁,吴过上小学的时候许子铭上幼儿园,吴过上初高中的时候许子铭上小学,所以小时候父母忙的时候,都是吴过带着许子铭出去,有时候是去小区楼下和小朋友玩,有时候就去家旁边的公园里面溜达,就像现在这样。

    从出家门开始,吴过大脑一直处于脱机状态,两人走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直至许子铭先开口叫了声‘哥’时,他仍是有些恍惚的。

    “你说什么?”

    许子铭侧头看了看他,“我说你穿得少,冷吗?”

    “不冷……”可说完后,吴过却旋即改口,“是有点儿,要不回去吧?”

    许子铭先是叹了口气,紧接着没迟疑的把自己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吴过身上。

    吴过连连向后退着想躲开,“不用,我还能穿你衣服么?”

    “为什么不能?”许子铭没听他的,而是将衣服强势披在吴过身上,并用力拽拽衣领向中间紧了紧,“因为我是你弟弟就不行吗?”

    总感觉许子铭这话是带着另一层意思,吴过把头侧开了。

    衣服已经披上了,许子铭却依旧没松手,而是在两人靠拢的瞬间,望向吴过的眼睛说,“这样还冷吗?”

    又是这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吴过挣脱开的同时往后退了退,低声说了句“谢谢”,便转身漫无目的地向前方继续走去。

    又走了一阵,在吴过打算不管许子铭情不情愿他都要调头回家的时候,就听许子铭忽然开口说,

    “哥,小时候你总给我讲故事,今天我给你讲一个吧,你听完我们就回去,好吗?”

    空旷的公园内,吴过知道自己没什么选择权,于是脚步缓缓向前,点点头,“你说吧。”

    许子铭顿了顿后,才开口,

    “从前有个小孩,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总外出不在家,那时他对家没什么概念,不像其他小朋友那样是有一个每天回去就能见到父母的地方。再后来他时常去另一家做客,久而久之,他喜欢上了这家人,可那时他太小,不知道那种感情叫羡慕,只知道他也很想拥有一个像这样有温度的家,不再是空荡荡的房子。”

    “后来因为他父母更忙了,索性把他寄养在这户人家,起初他也抗拒,因为这个家里有一个备受宠爱的哥哥,每天都有父母陪着,而他只是一个不被喜欢让父母嫌弃的孩子。”

    “再后来有一次,他大半夜偷偷跑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又被那家人接了回来。当时这个哥哥虽然自己脸还肿着,却把他抱在床上用自己的肚子给他暖脚,还跟他说,‘你看疼你的人有这么多,你家爸妈两个人,我们家三个人,算数不是学了吗,五是不是比二大,再回去就只有二没有五了’。”

    吴过起初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不禁笑了,“我那时候这么会安慰人么?”

    许子铭没接话,而是继续说,“时间一年年过去,小男孩在这个家里长到初中,而到了高中之后,即便不情愿还是被父母接了回去。他本以为当时的离别只是对这个家的不舍,可当他慢慢长大,才发现其中掺杂着一份让他摸不透的情感。男孩子青春期总会做那种梦,他也不例外,只是奇怪的是,每次梦里出现的都是同一个人的脸。”

    听到这里,吴过倒吸一口冷气,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也纠结过很久,学会了抽烟,一个人去酒吧,但后来发现无论做什么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就是他彻彻底底喜欢上了这个人。高中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痛苦的学习经历,但对他来讲,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接受并与内心的情感达成和解,看着他喜欢的人和别人恋爱,这些对他来说才是最难的煎熬。”

    吴过依旧低头前行,可脚步却愈发沉重,很多遥远的回忆涌上心头,那时他一度以为许子铭是因为失恋才抽烟去酒吧,从不曾想过,原来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高考结束后,他撒了谎逼着那个人答应自己四年内不结婚,即便这个要求龌龊无耻,他也从不后悔,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接受这个人和别人在一起,希望给自己争取一个哪怕微乎其微的机会。可是再后来,这个人的女朋友一换再换,目光也始终落不到他身上。人在绝望的时候会怎么做?大概会放手一搏吧。既然等不到,他暗下决心务必要争取一次,不然到死那天也会因为自己的懦弱而后悔。”

    许子铭终于停下脚步,转向他问,

    “哥,你说这个人这样做,对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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