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园的夜晚因为还没入夏放暖所以没什么人,寂然无声,格外清净。
吴过站在那里足足两分钟也没有回应,终于再开口时,他的声音俨然低沉到了底,
“如果我是他就不会说出来,至少两人还能做兄弟。”
“可他不甘心一辈子只和这人做兄弟。”
“子铭,上次我跟你说过,每个人都有求而不得的事情,关键要看怎么劝自己放下,尤其那些不对的事,从一开始就不该让它发生。”
“不对是被谁定义的?”许子铭没有半点退缩的问。
“周围的人、身处的环境、家人朋友,人并不是个体活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需要顾及很多。”
直至此刻,吴过仍想用惯用的道理劝许子铭回头。
“可如果不妨碍任何人,这种事情凭什么要逃避?”
“没人逃避,是你错了,你凭什么觉得……那人会心甘情愿接受呢?”
吴过一直站在离许子铭两米多远的地方,每一句话好像都在耗尽他最后的力气,可许子铭却没打算放过他。
“哥,你那天去我宿舍后,为什么不回我短信?”
“不回代表我在告诉你,有些事要拎得清。”
“哥我能问你吗?”许子铭顿了顿,目光落在吴过身上,“发现我喜欢你之后,你心里有没有过哪怕一丝动摇?”
想到梦里那次不受控的yi精,吴过瞳孔猛地收缩了下,但他面上不动声色,语气甚至有些冷淡的说,
“你是我弟弟,你想让我对你有别的感情,这怎么可能?”
“那你能证明吗?”许子铭不依不饶。
随着一字一句,许子铭脚步逐渐向前逼近,而当他来到吴过面前的时候,吴过不自觉地垂下眼眸,
“这种事还需要证明什么?”
“需要,”许子铭眼神从未有过的坚定,他轻声说,“哥,你能看着我说话吗?”
给自己做足心理建设后,吴过才抬起头看向对方,语气平稳的让人听不出丝毫情绪,
“你想让我怎么证明?”
许子铭盯着吴过,目光在这人眼底来回游移,像是想从这双让人辨不分明的眼睛中,找到一丝他期待的情绪。
“哥,敢不敢赌一把?接下来的一分钟时间,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别动,如果你赢了,喜欢你这件事这辈子我也不再提,烂到棺材里也是我自己的事,但相反的如果你输了,你就要重新认真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因为不清楚许子铭到底要出什么牌,吴过心里有些忐忑,但赌注的另一端着实诱人,所以他权衡着该不该应下来。
“怎么样?敢吗?”
许子铭激了他一下,这招果然很奏效,吴过低头看看表,
“现在是八点五十七,我给你一分钟,许子铭,记住你刚才说的话。”
说罢,吴过便抬起头看向他,此时的吴过心中已经有了胜算,不过一分钟而已,改变不了什么,许子铭是输定了。
他虽然知道,放下一段感情对谁来说都不容易,但长痛不如短痛,时间也会治愈一切,只要过了这一分钟,也许用不了一两年后,他们又可以恢复到之前正常的兄弟关系。
然而,令吴过万万没想到的事就那样猝不及防的发生了,许子铭什么也没再说,只是轻轻地捧起他的脸,紧接着就毫不犹豫的吻了下去……于是,一个温柔且炙热无比的吻,就那样降临在吴过唇边。
一瞬间天旋地转的,潘多拉的盒子就那样悄无生气的被打开了。
六十秒的时间不短,许子铭像得到朝拜的圣果一样,如珍宝般虔诚的扫过吴过唇齿间每一处角落,六十秒的时间又太长,吴过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他和许子铭从小到大的点滴在眼前一一闪过。
吴过始终睁着眼,却没什么聚焦,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世界在刚刚过去的一分钟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直至许子铭不舍的分开,万物才又恢复到有序的进行时。
吴过嘴唇湿漉漉的,仍保持着微启的状态,而看着表情毫无波澜的吴过,许子铭眼中的火焰逐渐熄灭,半晌后,才声音沙哑的低垂着头说,
“对不起哥……”
吴过仍停留在对外界感知顿顿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后,他才又听到许子铭对他说,
“我以后不会再提了。”
一句话过后,许子铭便头也不回的转过身走了,除了还搭在吴过肩头的衣服外,留给吴过的只是一个伤心失落的背影。
只是许子铭那天并没发现,吴过硬挺的牛仔裤下,一些东西早已在接吻的瞬间就发生了变化。也是在许子铭离开后吴过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无论如何这盘赌局是许子铭赢了,因为他再也没办法把这个人只当成弟弟看待。
……
日子恍恍惚惚又过了两个月,这段时间许子铭和吴过又恢复到了失联状态,可那个吻却像扎在吴过心头的倒刺一样,时间越久就陷得越深,恨不得嵌进他的血液和骨缝里。
频繁的梦境也不放过他,随着许子铭出现在梦里的次数越来越多,吴过的内心就愈发慌乱不安,这段时间,他甚至将过往所有的恋爱经历都细细回想了一遍,但却再也找不到对任何人喜欢到会有身体冲动的那种感觉。
一切好像都失控了,完全偏离了原本属于他们的既定轨道。
……
这天吃早饭的时候,吴母突然说要和许家约着去三亚旅行。
为了不让母亲察觉出端倪,吴过最近在家里都强打起十二分精神伪装,有时甚至觉得比上班还辛苦。
“什么时候?就您和芸姨还是我爸和许叔也去?”
“五一吧,劳动节你爸还休息,再请上几天假正好凑个十天,就是你许叔敲不准,那个大忙人现在还定不下来,到时候再说。”
“挺好的,您和我爸该多出去走走。”
“是吧,趁着我俩现在腿脚还算硬朗,多像你芸姨似的到处溜达溜达,老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吴母又给儿子拨了个鸡蛋,“你跟我们一起呗?”
吴过看了看母亲,才知道这是在这儿等着他呢,“你们四个去就行吧,不用我吧?”
“一起出去逛逛呗,你去了能顺便给我们当个司机兼导游。”
这两年陪父母出门时候少,吴过不想扫老人家兴,于是问,“几号走?”
“四月二十九号,早走两天人少,如果你没假可以早点回来。”
因为当时照顾许子铭,假期余额肯定是不多,但好在企事业单位管的松,领导同事又都熟,打个招呼就行。
可答应之前,吴过像是不经意的问,“许子铭去吗?”
“不去,你芸姨说了子铭快考试了,又要集训没时间,所以我们才想拉上你呢,我们几个老头老太太手机也用不好,哪里好玩都不知道。”
既然不用担心许子铭,吴过当即便应下来,说好这次陪着四个长辈一起去。
……
出发这天,两家人陆续登机。落座后没一会儿,吴母开心跟儿子说,
“刚才你芸姨跟我说子铭又有时间了,他从北京出发,今天晚上到三亚,正好你和子铭一间房,也不怕陪着我们几个老人无聊了。”
吴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怎么之前没说呢?!”
“之前你芸姨说子铭没敲定,这不临登机之前才最后定下来吗?子铭去不是好事嘛,干嘛这么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吴过伸手扶上太阳穴,瞬间感觉发胀头疼,他甚至偷瞄了一眼空姐是否已经将机舱门锁上了。
用最短的时间想好对策,吴过侧头跟母亲商量,“既然许子铭去了,让他带着你们去玩儿怎么样,我送你们到了就回来,正好不用请假了。”
“开什么玩笑?人都来了你还想不和我们玩啊?再说子铭去咱们两家凑齐了多好啊!你们小时候我们忙,我们老了你们又是工作又是学习,多难得的机会,咱们两家还没一起旅行过呢!”
吴母这样说,吴过确实没办法再争什么,只是随着飞机起飞,随着离三亚越来越近,吴过就愈发感觉乏力,整个人也越来越不好。
落地后,提了事先租好的车,几人来到订好的酒店。入住时已经是下午,四个长辈路途劳累都不想出门,几人索性在酒店餐厅吃过饭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吴过进入房间并没着急收拾行李,而是一个人来到阳台上吹吹海风,酒店是许母指定的,条件自然不用说,除了各方面都符合五星级酒店的标准外,在客厅的一旁,居然还有一个外设的浴缸。
吴过点燃一支烟,目光略过清澈湛蓝的海水与银色的沙滩,试图让心绪沉下来以便应对接下来的五天时间。可烟抽了三支,他依然无法平复此时矛盾的心情,一方面他想逃避这次与许子铭的见面,但另一方面他又有点隐隐的期盼,而这个念头藏的太深,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与面对。
距离上次分开又过去两个多月,这段时间,吴过在心底不断抗拒这种违背世俗伦理的情感,但仍旧无法阻挡他的心理防线正在一点点被动摇和击溃。许子铭的影子总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占据了他几乎所有的空闲时间,有时为了控制自己,他会强行去设想最坏的结果,被家人发现的不堪和被亲朋好友的唾弃,但即便这样,许子铭还是每晚都会如期闯进他梦里。
一想到接下来的五天,他晚上要和许子铭共处一室,白天还要在四个长辈面前表现出兄友弟恭的和谐,吴过就头疼不已。
……
下午几人先在酒店咖啡厅坐了坐聊会天,接着又一起去沙滩上走了走。虽说是世交,但因为许父平时忙于应酬,很少有机会两家人闲下心来好好聊聊天。
到了晚饭时间,吴母禁不住问,“子铭的飞机落地了吗?是不是也快到了?”
“这阵电话打不通,估计飞机上呢,要不咱们先吃吧,等飞机落地到这里还得一个多小时呢。”许母说道。
吴母最疼许子铭,本说要再等等,还是最后许父说,“还有好几天,明天再一起聚也是一样的。”
许母也笑着说,“子铭现在大了,别把他总当小孩子,再说待会到了,估计还想拉着吴过俩人单独吃饭聊聊天呢。”
听这么说,吴母于是跟儿子交代,“那你先少吃点,等子铭来了你再陪他吃个饭。”
吴过点头应说好,心里却是想,这怎么可能吃得下。
不算这次规划好的旅游,两家人一年才聚个一两次,四个长辈高兴之余喝得都不少。而吴过作为在场唯一的小辈儿自然要保持清醒,一来他要负责把四个人安顿好送回房间,二来他心里还在担心忐忑接下来和许子铭的相见。
等把四人都送回房间后,吴过便来到酒店门口想抽支烟缓一缓。然而他刚叼起烟还没来得及打火,就见那个两个月没见的人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运动服从车上走下来。
四目相对那一刹,许子铭和吴过两人都愣了。
良久后,还是许子铭先迈开步子走向这边,来到吴过身旁后,他顿了顿开口道,
“哥,你也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