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敌

    月影横斜,树林幽静。

    唯有树枝燃烧不时迸出毕啵声。

    姜羡鱼眼珠跟着动了动,静静盯着火堆前坐着的身影。

    范止轻看了眼马车,又转头看着萧衡,稍稍挑眉:“这永朝郡主当真不是朝廷的奸细?”

    从他说完那句话,她就回到了马车上,安静地等了一夜。

    如此沉得住气,很是颠覆他的认知。

    萧衡淡淡瞥了一眼马车上的人影,看不出心中想法。

    范止轻“啧”了一声,有些不满。

    正要再说些什么,忽地,斥候匆匆赶来,附在他耳边低声传话。

    沈由听了,先是和萧衡对视一眼,又突然转头,向马车看去。

    姜羡鱼倏地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眼中既有意外,也有些微不可查的期待。

    沈由起身,来到马车旁,隔着车窗意味深长道:“郡主的人,倒真是令人惊喜。”

    姜羡鱼徐徐眨眼,不明所以。

    忽地,她心神一动,想起了沈由和伏青,不知,范止轻说的是哪一个?

    范止轻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前面有一出好戏,不知,郡主可愿同往?”

    眼皮微微一跳,姜羡鱼心中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

    沈由赶到时,现场已是一片混乱。

    被蒙在鼓里的村民双目猩红,失了理智,前赴后继地扑向身边的运粮车。

    不知道还好,一旦知晓他们眼皮底下竟然就有这数不清的粮草,内心深处的恶欲,便克制不住钻出,本能地想要掠夺。

    伏青等人不明真相,下意识地与之抢夺,发生了争执。

    直到沈由赶来,如看死人一般看着他们时,伏青这才后知后觉,他们惹了祸事,暴露了身份。

    沈由脸色一黑,从伏青等人身上扫过,眼中一片阴鸷。

    “废物!”

    想到这段时日见识到的各种狠辣手段,伪装成村民的流民们打了个寒颤,迅速低下了头。

    村民们哪还不明白,这些打着投奔亲友名号而来的“远亲”,压根就是眼前这位大人的刻意安排。

    想到他们傻子一般热情招待这些人,甚至连赚钱的营生都愿意拉拔他们。

    村民心中便生起狠狠恨意。

    老实人被欺负得狠了,也是会伤人的。

    最先忍不住偷吃粮草,讥讽他们的陆家流民便躺倒在了地上,血流一地,生死不明。

    沈由的到来,终究是给这些村民造成了震慑,毕竟,他们手无寸铁,沈由身后的士卒个个佩着刀剑。

    现场因沈由的出现,陷入了僵持。

    沈由略一皱眉,示意身后的士兵将其拿下。

    士兵骤然拔刀,半晌,却毫无动静。

    电光石火间,沈由忽然转头,中计了。

    “沈统领这是要背叛王爷?”

    一直跟在沈由身后的亲兵忽然抬起头来,头盔下,是一张陌生又眼熟的面孔。

    果然,这般数量庞大的粮草,晋安王怎可能没有后手。

    “二虎!”

    村民们一阵激动,他们看到了熟悉的人。

    沈由心中一沉,亲卫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忽然冷笑:“王爷未曾对我放心,我亦未忠心于谁,不过是互相利用,何谈背叛?”

    陈二虎双目森寒:“沈统领不考虑自己,难道也不考虑你的家人吗?”

    家人?是说沈家那些废物吗?

    沈由冷哼,并不在意他的威胁。

    “那么。”陈二虎不紧不慢,突然拿出一枚竹蜻蜓,直勾勾地看着他:“你的父亲沈锡呢?”

    沈由目光一顿,双眼紧紧盯着他手上的竹蜻蜓,双手忽然握紧。

    沈统领难道不知?你的弱点,可是明晃晃的呢。

    永朝郡主姜羡鱼曾经说过的话霍然在耳边响起。

    沈由眼尾猩红,蓦地勾唇一笑:“平生,最恨有人威胁——”

    陈二虎先是被他邪魅笑意勾得恍惚,待他反应过来,沈由腰间银索已出,森然缠上了他的脖颈。

    沈由陡然用力,陈二虎立马涨得脸色通红。

    双手紧紧攥住银索,竹蜻蜓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两截。

    身后士兵相视一眼,豁然冲出,伏青等人迅速反应过来,双手一扒,从粮车底下抽出数把大刀,迎面而上。

    姜羡鱼既然要用他们,必然是毫不吝惜的,早早就取出了钱庄里最后一笔本金,让沈由购置一批兵刃藏于车下。

    两队人马短兵相接。

    沈由忽然抬手一甩,陈二虎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转两圈,后狠狠砸在地上,不断翻滚。

    士兵陡然一惊,赶紧上前接住他。

    沈由邪肆冷笑,眼中通红,似癫似狂:“我怎么会让你轻易就死呢?”

    死,未免太便宜了他。

    陈二虎单手撑地,止住身形,慢慢抬起头来,脖颈上一圈鲜红勒痕。

    他狠狠盯着沈由,眼中淬毒。

    “二虎!”

    村民们鸡崽归巢般躲入陈二虎阵营,不敢直视沈由,眼中一片惊恐。

    “二虎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这些粮草就是我们的了。”

    有人站在士兵身后,自觉获得了庇护,反过头来大声嚷嚷。

    陈二虎闻言,慢慢偏头,盯着说话的那人,面无表情道:“他们知道了王爷的秘密,不能活着回去。”

    村民悚然一惊,厉声急喝:“二虎!”他们可是一个村子长大的。

    陈二虎置若罔闻,随着他右手一抬,士兵们便持刀砍向了身后的村民。

    他躲过一劫后,第一个要杀的,竟然是同村亲友!

    村民们始料未及,直到身边人接连倒在他们面前,鲜红温热的血液溅上他们的面庞,这才反应过来四散逃跑。

    还有人心存侥幸,颤抖着牙齿喊道:“二虎,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亲叔父呀——”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骤然闪过。

    身后有人狠狠推了他一把,这才躲过命丧当场。

    中年男子心彻底凉透,抖着双手转身奔逃,未跑出几步,便被士兵追上,一刀砍中背心,血溅三尺,向前扑倒。

    沈由冷冷看着这场惨无人道的屠杀,连眉毛也不曾晃动。

    伏青动了动手指,握紧手中环首刀,带着流民排成一排,警惕地盯着对面。

    姜羡鱼赶到时,看到的正是这番情景。

    士兵的屠杀已经到了尾声,很快有人注意到了后方靠近的人马。

    陈二虎瞳孔一缩,认出来中间的正是郡主的马车。

    怎么会?镇西王一路疾行,应当早就将他们甩在了身后才是。

    心跳骤然加快,他忽然意识到,事情只怕脱离了晋安王的掌控。

    陈二虎身后士兵调转攻势,一面对准沈由,一面紧紧盯着徐徐而来的马车。

    姜羡鱼也没有想到,伏青等人竟会提前暴露,还搞出这般大的动静。

    她皱了皱眉,瞥了眼马车旁范止轻脸上的漫不经心,稍稍放下顾虑,想来一切都还在镇西王的掌控之中。

    萧衡一脸平静,冷漠地盯着前方。

    沈由很快意识到不对,镇西王的队伍怎么会才这么几个人?

    他不知道姜羡鱼和萧衡的交易,但出城时曾仔细观察过,镇西军一迎亲的人马至少也有三百左右。

    眼下却只得一二十人,护送着中间的马车。

    沈由脚下一顿,微微眯起双眼。

    陈二虎等人却不敢小觑,永朝郡主在这里,那行在前方的自然就是镇西王萧衡了。

    晋安王摆了萧衡一道,原是极隐秘之事,现下他却从后方出现,陈二虎心中生出些猜想。

    背后隐隐渗出冷汗。

    萧衡没有辜负他的恐惧,忽然将手抬起,手指微勾。成百上千的轻骑卫骑着马从四面八方涌出,牢牢将他们围在中央。

    陈二虎脸色煞白,心如死灰。

    “接下来,不知郡主还敢不敢看?”

    范止轻低声开口,笑看姜羡鱼。

    姜羡鱼冷冷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萧衡没有阻止范止轻的恶作剧,冷然下令:“杀无赦!”

    镇西军领命,倾巢而出,并没有因为敌人只有区区百人而心生轻视。

    方才陈二虎是怎么对待手无寸铁的陈家村村民的,此刻镇西军就怎么对待他们。

    刀光剑影,屠戮无情。

    兵戈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镇西军手中兵刃每挥舞一次,便收割了一条性命。

    绿染第一次见到这般血腥的场面,尖叫一声缩在马车角落,埋头轻颤。

    姜羡鱼手指轻颤,但她没有回头,直直看着眼前骇人一幕。

    这是她第二次直面屠戮现场,她告诉自己,必须狠下心来,否则如前世般被人屠杀的就是自己。

    范止轻眼神微眯,也在偷偷观察她。

    直觉告诉他,眼前之人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姜羡鱼不是没注意到范止轻的眼神,可她能够极力遏制住本能的战栗,已经是极为耗费心力。

    萧衡余光瞥见她微微泛白的脸色,倒是觉得有些难得。

    毕竟是生来富贵的宗室郡主,不像他们西北的女子坚韧彪悍,第一次见到这般血腥的场面,能不吐出来已经很是难得了。

    岂料,他刚一生出这想法,永朝郡主就扶着车窗吐了出来。

    范止轻满脸嫌弃,迅速打马远离。

    姜羡鱼吐完抬头,微微有些懊恼。

    怎么就没吐在他身上呢?

    范止轻看出了她的想法,幸灾乐祸道:“郡主若是害怕,倒也不必强求。”

    心中的那丝疑虑顿时消散。

    想来方才应当是他的错觉,这也是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

    沈由带人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镇西王萧衡。

    萧衡也在观察他。

    隔着数米的距离,萧衡清晰地感受到此人身上的敌意。

    他很敏锐。

    萧衡瞬间意识到这点。

    就连永朝郡主都没有看出他的想法,此人却第一时间就领会到了。

    若不能为他所用,那么……此人必须除去。

    萧衡双眼微眯。

    范止轻刚一靠近,就感受到萧衡身上浓浓的杀意。

    “有异样?”

    范止轻心中一紧,除了在战场上,他从未见过萧衡如此明显的杀意。

    可……眼前这些人,连他都不必亲自出手,何况萧衡?

    还有谁能激起萧衡心中杀意?

    范止轻表情凝重。

    萧衡没有隐瞒,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轻视任何对手,何况,他心中除了杀意,更有另一层浅浅地兴奋。

    就像是……遇见了另一个值得他出手试探的良将。

    晋安王府的势力很快就被肃清,天地间,就只剩下萧衡和沈由在冷冷较量。

    感受到镇西王的意志,镇西军逐渐向他靠拢,调转枪头,对准沈由等人。

    沈由未看其他人,直直盯着萧衡,攥紧了手中银索,眸中满是桀骜。

    姜羡鱼意识到不对,外面怎么忽然安静了下来?

    掀起车帘,就发现萧衡正对准了她的人。

    姜羡鱼脸色忽地一变:“王爷想要过河拆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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