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塔洛瑞斯……”

    波莱轻声重复对方的名字，握上了那只手。

    和实验室里玻璃容器的外壁一样，润滑，有点凉。

    这次厄塔洛瑞斯的手没有动，只是盯着波莱的眼睛。

    那双金瞳闪烁着浅光，是梦境中唯一里色彩，映照着波莱的面容，连他暗淡的灰色眼眸也多了几分异色。

    波莱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收回手背在身后，视线局促地向下方挪去。

    脑海中突兀地浮现出上次见面时对方赤裸的身体，他又下意识地想要避开敏感的部位，但眼睛跟不上大脑的指令，还是转了过去。

    “哎……？”

    正准备闭上眼睛的波莱眉头轻抬。

    顺着他的视线，厄塔洛瑞斯腰间围着一层白色布料，布料的一角在胯骨上打了个松散的结。

    长至脚踝的半裙不知是什么材质，飘荡起来像海水流动，波莱差点以为是海水漫了上来。

    “我的衣服，你喜欢吗？”厄塔洛瑞斯问。

    “我……”波莱哽了一下，他不太确定该如何回答。

    如果对方问他“好看吗”，他一定会非常礼貌地表示肯定。

    但他问的是“喜欢吗”。

    波莱从未思考过与“喜欢”有关的问题，也从未有人询问过他。

    要回答“喜欢”吗？

    可是他喜欢吗？

    波莱默默，咬住下唇。

    没有等到回答，厄塔洛瑞斯微微垂眸，向前跨了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

    他捧着波莱的下颌，拇指将他的下唇从齿间拨出，指腹摩挲过浅淡的齿痕。

    “会疼。”

    脸侧和唇瓣的凉意让波莱打了个冷颤。

    “波莱不喜欢。”厄塔洛瑞斯说。

    松松垮垮的衣结在他开口的瞬间散开，轻薄的布料随风而去，像一团被吹散的烟雾，消失在海边。

    波莱连忙摇头：“不是的，没有不喜欢，只是……”他语塞，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可厄塔洛瑞斯炙热的目光还望着他，似乎很期待他接下来的话。

    波莱不想对方期待落空，努力分辨自己是否“喜欢”。

    他想起了自己能吃到的为数不多的美味食物，栗子味的酥饼，和爱吃栗子味酥饼的小黑鱼。

    每次吃到栗子味酥饼他都会很开心，看到小黑鱼也很开心，这大概可以定义为“喜欢”。

    那么他看到厄塔洛瑞斯穿上衣服呢？

    隐约间，也有一些惊喜？

    “喜欢。”

    说出口后，波莱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厄塔洛瑞斯看起来总是淡然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明显的欣喜，眼眸更是又亮了几分。

    “我喜欢波莱。”他的手滑向波莱腰间，一用力，把波莱的身体按进自己怀里，“波莱喜欢我吗？”

    进一步的提问，让还没缓过劲来的波莱比刚才还要紧张局促。

    对于物品的喜欢可以根据过往的参考下决断，但对于人的喜欢，在他短短二十年的经历中，全然空白。

    波莱僵直地贴在厄塔洛瑞斯身前，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捏住衣角。

    “我……”

    “不喜欢，是吗？”厄塔洛瑞斯抱得更紧，脸颊蹭着波莱发顶，语速很慢，“怎么样，才可以喜欢？”

    波莱有点喘不过气，他抬手，在厄塔洛瑞斯身上推了一下。

    对方接收到波莱的抗拒，放手后退半步，但视线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一寸。

    “我可以成为，你喜欢的样子。”

    厄塔洛瑞斯朝他伸出手，比人类稍大的手掌缩小了两圈，赤裸的身体裹上雾气，过肩长发被雾气蚕食，金色瞳孔慢慢黯淡。

    见状，波莱有种对方下一秒就要消散的错觉，不由得慌张起来。

    他上前抓住厄塔洛瑞斯伸出的手，掌心之中却是一片温热。

    波莱惊讶抬眸，眼前的厄塔洛瑞斯竟然变成了卡特尔！

    “卡、卡特尔先生？”

    “波莱，这样你会喜欢我吗？”卡特尔温柔地笑着，回握住波莱的手。

    波莱本能地甩开他，恍惚了一瞬才意识到这是厄塔洛瑞斯变的。

    “厄塔洛瑞斯，不要这样。”波莱皱眉。

    “为什么？波莱也不喜欢他吗？”厄塔洛瑞斯面露失落。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波莱还是倍感压力，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突然坚持要自己喜欢。

    “我们以后，见面的次数不多了，所以，离开前，我希望你能喜欢我。”

    波莱震惊不已：“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话音未落，他又追问：“你要去哪里？”

    厄塔洛瑞斯纤长的睫毛半掩眸色，牵起波莱的手转向海洋眺望。

    “我必须要回到我诞生的地方。”他忽略了前一个问题，“但我舍不得离开你，所以，一直停留。”

    波莱望向大海，耳畔久违地传来了悠远的呼唤声：

    “波莱——波莱——”

    他眯起眼睛，眼神逐渐迷离，脚步不自觉地向前。

    “波莱！停下！”

    担忧的呐喊撞乱了波莱的心绪，他好似陡然从梦中醒来，明明眨眼前还在海边，此时睁开眼睛，海水竟已淹没前胸。

    厄塔洛瑞斯抓着他的肩膀，身后的黑色鱼尾焦躁地拍打海面。

    “抱歉，我刚才好像睡着了。”波莱迟钝地笑了笑。

    然而下一秒，厄塔洛瑞斯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身后的鱼尾潜伏水下，缠绕上波莱的双腿，冰凉湿滑的鱼鳞紧贴着他小腿的皮肤，比海水还要冷上几分。

    波莱失去平衡，挣扎着双手拍打海面，被厄塔洛瑞斯拉着沉入海水。

    “唔……”

    口鼻被海水充斥，波莱无法呼吸，但四肢都被厄塔洛瑞斯禁锢住，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跟着对方一直往深处沉。

    不过窒息感并未持续很久，波莱的脸颊被一双温热的手捧起，紧抿的唇瓣被撬开，氧气一点一点渡进来。

    波莱连忙睁开眼睛，确认眼前不是卡特尔温柔的黑眸，而是那双没有什么情绪的金瞳，蓦然提起的心慢慢放下。

    厄塔洛瑞斯不仅手掌的温度上升，连缠绕着他的鱼尾也变得越来越烫。

    “我很害怕。”厄塔洛瑞斯吻着他，声音却在他脑中回荡，“我知道人类会被海水淹死，我害怕你死。”

    波莱说不出话，但很想安慰他，于是用被抓住的手轻轻摸了摸对方的手腕。

    厄塔洛瑞斯手指轻颤，转而把他的双手按在自己胸前，鱼尾缠得越发紧，撕扯着波莱的长裤。

    “想抱你……”缥缈的、带着淡淡咸味的气息，仿佛海风吹拂。

    波莱感觉自己好像漂浮在半空中，海水钻进他的袖口和衣摆，冲刷过他身体的每一处，冷热交替的抚摸引起无法自控的战栗。

    他无助地攀附上唯一可以给予他支持的人，对方却将给予他支持的鱼尾松开，在他踢蹬双腿时才重新贴上来。

    只是这次换了姿势，黑色的鱼尾在波莱双腿之间，托住他的身体。

    “这样，波莱会喜欢我吗？”

    厄塔洛瑞斯的手在他身上游移，所到之处，点起一簇又一簇火苗。

    波莱艰难忍受着灼烧的折磨，不断燃烧、然后被海水扑灭，蒸腾起旖旎的雾气。

    厄塔洛瑞斯突然咬住波莱的下唇，拥着他向上游弋。

    “呃唔——”

    波莱喉间发出一声呜咽，漂浮在水中的四肢僵直了一瞬，按在厄塔洛瑞斯胸前的双手不自觉地蜷曲，圆润的指甲划过他光滑的皮肤。

    厄塔洛瑞斯浑然未觉，渡去了更多的空气。

    波莱在冷与热、痛苦与畅快之间反复交替，他从未体验过如此极端的的折磨和刺激。

    每一秒、每一次，身体都仿佛被一双手拆开又重组。

    那双手的动作很轻柔，但波莱觉得自己仍旧难以承受。

    他的额头抵在厄塔洛瑞斯肩上，双眸紧闭，眼角溢出的泪珠与海水融为一体。

    想逃离，但脆弱的部位被死死固定，想乞求，被吻住的嘴巴说不出一句话。

    唯一的选择只有祈祷早点结束。

    然而，这场掺杂着快意的折磨，像海一样漫无边际。

    “波莱……”

    厄塔洛瑞斯发出一声餍足的喟叹，松开波莱红肿的唇瓣，抱着昏迷的人浮出海面。

    “好想一直抱着你……”

    他深深望着靠在自己胸前的波莱，灼热的视线描摹着他的眉眼和眼角的水痕，身体滚烫的温度逐渐下降。

    “不想……只在这里……”

    昏昏沉沉的波莱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低语，只是那声音越来越淡，他拼命睁开眼睛，厄塔洛瑞斯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下意识想要抓住，伸手抚摸对方的脸颊，却只摸到了一块冰冷的硬物。

    ——

    “唔……”

    波莱睁开眼睛，浅灰色的眼眸中难掩疲倦。

    发觉自己一只手搭在鱼缸边缘，本就是斜放着的鱼缸摇摇欲坠，马上就要倒下来。

    “哎！”

    波莱吓得立马清醒过来，赶紧收回手坐起身，把鱼缸重新放好。

    看到小黑鱼还在悠闲地睡觉，没有被自己吵醒，波莱悄悄松了口气，扶着石壁起身走出山洞。

    山洞外天朦朦亮，只是层层叠叠的林叶挡着，见不到朝阳。

    波莱揉着眼睛，回想起昨晚自己犯病的事。

    “难道我扛过去了？”他不可置信地拍拍自己的胸口。

    这病小时候不严重，他经常硬撑过去，不过年龄越大，发病时越严重，十岁时就因为发病而被送去医院抢救，于是开始吃药缓解。

    后来一直吃药，也就没怎么犯过病。

    说不定他的病有所缓解，现在不需要吃药也能撑过去。

    这对他来说是好事，毕竟他带着小黑鱼逃命身无分文，也不方便到人多到城区买药。

    波莱嘴角上扬，仰头伸了个懒腰。

    他转头回山洞带上最后的零钱，准备趁清晨人少，看看还能买到什么食物。

    循着记忆中来的方向，波莱找到了进入树林的路。

    只是远远望去，被他拉开的警戒线外围了好几层身穿防护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