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院有专门的禁闭室，卡特尔提前让人收拾好了。
猎捕队队员解开波莱手脚上的镣铐，帮他拿掉了头套，道：“我们走了，波莱，以后有缘再见吧。”
“谢谢你们，再见。”波莱友好应。
这几天在舰艇上，四个又高又壮的猎捕队队员对他很好，会跟他讲出任务时遇到过的危险和趣事。
在他们的追问下，波莱也坦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成为逃犯，不过为了不给卡特尔惹麻烦，他抹去了卡特尔在故事中的痕迹。
他们对他表示了佩服和同情，几人相处十分融恰。
骤然分别，还有点舍不得。
大门哐得一声关闭，波莱的心也好像被撞了一下，闷闷的。
他好像交到了朋友，但好像又很快失去他们。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波莱从床上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摸摸看看。
最后得出一个令人心酸的结论：研究院的监狱比他之前租住的房子要高级舒适十倍。
波莱舒舒服服地在床上躺下，没多久就有人来送午饭了。
“卡特尔院士说，下午安排体检。”
“好的，谢谢你。”
穿着研究院服饰的年轻女孩站在门外，透过观察窗往里看。
她原以为里面是穷凶极恶的逃犯，可声音听起来很乖，甚至还有几分青涩。
她看到干净的房间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坐在小桌子前，正在认认真真地吃饭。
没错，认认真真。
像他们做研究一样，仔细看一眼两根筷子间即将被吃下去的饭菜。
看起来有点呆。
难道她做实验时也很呆吗？
女孩被子里地想法逗笑，抿唇关上观察窗，回去找卡特尔汇报。
下午卡特尔果然带人来了。
他像之前在研究院里一样，对待波莱的态度表现得非常淡漠，一举一动一行一为都严格按照规章制度。
身边自然没有人非议。
“你以前在哪里做的检查？”
监检查室只剩两人，卡特尔的语调也有了起伏，但波莱敏锐地察觉到这不是什么积极的起伏。
“就是……孤儿院的卫生所里……”波莱低着头，像做错事情的小孩，坦白自己的行为后等待责骂。
然而，卡特尔只是叹了口气：“庸医，害得你白吃了这么多年的药。”
“诶？”波莱惊奇地睁大眼睛。
“呼吸困难是因为呼吸道干涩，而你只是过于严重了，所以被误诊为其他疾病。”
“啊……？”波莱还愣愣的，像是没反应过来。
卡特尔失笑：“简单来说，你就像被捞上岸的鱼，因为缺少水，所以会导致呼吸困难，这么说你能懂吗？”
“嗯……”波莱缓缓点头。
时隔近二十年，他被确诊为缺水的鱼？
波莱思考片刻问：“所以说，前几天在小岛上没有发病，是因为岛上空气潮湿？”
卡特尔抬眉，点头表示肯定。
“比起药物，你更需要一台可以随身携带的加湿器。”说着，他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手持仪器递给波莱，并教他如何开关。
白色水雾扑面而来，波莱的确感觉呼吸舒服很多，但有些哭笑不得。
他每个月一半多的工资都用在了买药上，减衣缩食，连便宜的酥饼，顶着商店老板嫌弃的目光每次只舍得买一块。
好在，以后不需要再吃药了。
波莱如此安慰自己。
“差点忘了，还有个好消息。”卡特尔突然道，“刚才军/部发布内部通告，希亚由于违规审讯被暂停所有职务。”
虽是意料之中，但比他想象中的要快。
波莱闻言倒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对了，卡特尔先生，小黑鱼有没有被抓到？”
比起无关人员，波莱更关心消失已久的小黑鱼。
“还没有，研究院目前结束了与军部的合作，重新成立追捕小组，追查S8037的下落”
卡特尔顿了顿，又补充道：“除此之外，近期各个海域出现的低浓度变异能量，但未发现变异海洋生物，对此现象也有专案小组进行调查。”
有点复杂，但波莱能听懂前一个小组与小黑鱼有关，第二个没有。
但卡特尔纠正了他的想法：“根据我的推测，海洋中的低浓度变异能量大概率与S8037有关。”
所以两个小组实际上是在调查同一件事。
如果卡特尔将自己的猜想报告上去，两个小组将信息进行交叉合并，或许很快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院长问我想到哪个小组做领队，我选择了后者。”卡特尔说，“要想阻止他们找到S8037，需要暗中下手。”
对于卡特尔的打算，波莱表示担忧：“万一您被发现了……”
卡特尔却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放心，不会的。”
话落，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我很感谢您的帮助，但……”波莱满脸纠结，欲言又止，“卡特尔先生，我的问题可能对您来说又些冒昧……”
卡特尔见状，从后面拉了个椅子坐下，与波莱平视，温和的眼神落在他脸上，期待他说出后面的话。
“您……您为什么要帮我？”
波莱为自己问出的问题感到羞耻：这听起来很像在质问卡特尔的居心。
可卡特尔一直在毫无保留地为他提供帮助。
波莱觉得自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反派，对善良的主角产生怀疑，在受到帮助时无端揣测对方别有用心。
他耳根发烫，歉疚地低下头，嗫嚅道：“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为什么要道歉？”卡特尔不明所以，好笑道，“不过我帮你，自然有我的理由。”
过去的二十年里，在海洋变异物种和人类的较量之间，人类一直以绝对的优势碾压对方。
S8037的出现，或许会给海洋变异生物带来新的机遇。
卡特尔压下眸底厉色，语重心长地安抚波莱：“对旁人怀有警惕心是对的，你不必为此道歉，不过……”
他拉长音调，波莱刚想要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如果心里有怀疑，不能当面质问对方，他不可能告诉你实情。”卡特尔见他双眸无比认真地望着自己，忍不住抬手揉揉他的发顶。
波莱皱了皱眉，他不太擅长应付这样的事。
“那我应该怎么办？”
“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衡量对方在全局之中所获利益与投入精力的多少，推测他与你的目的是否一致。”
“所以卡特尔先生，您和我的目标一致吗？”波莱问。
卡特尔失笑，自己的话似乎白说了。
但他还是回应了波莱。
“现阶段来看，是一致的。”
卡特尔的目光从波莱探求的神色间挪开，话音未落便站起身关闭了检查设备，按下呼叫按钮，等在外面的研究员随即进来。
波莱被带回了禁闭室。
接下来的几天，卡特尔时不时会来问一问他情况如何，需不需要提供什么物品。
波莱的回答总是很好，不需要任何东西，但卡特尔还是会给他送来很多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研究院打算怎么处理我呢？”波莱问卡特尔。
卡特尔摆弄着小孩子玩的积木，垒起一幢瞭望塔，心不在焉地回道：“像现在这样一直囚禁，顺便逼问你实验体S8037的下落。”
闻言，波莱为难道：“可是我不知道小黑鱼在哪，况且就算我知道……”也不会说。
他后半句他默默咽回去，毕竟卡特尔先生就是负责逼问他的人。
“我知道，所以只是来走个过场。”卡特尔笑笑，从瞭望塔底部抽出一根积木，整个瞭望塔瞬间坍塌。
波莱有些担忧：“这样的话，他们会对您有意见吗？”
卡特尔摇头，正欲解释，手腕上的联络器突然震动。
“抱歉波莱，我得走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起身道，“院长有急事找我。”
房间的门打开后又关闭，波莱看着紧闭的大门，内心没来由地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
这感觉一直持续晚餐时间。
波莱听到动静走到门口，想问一问负责送餐的女性研究员。
然而窗户打开，来人却是一位男性研究员。
不安感更加强烈。
“等等，我想问一下，原来帮我送餐的那位研究员姐姐呢？”波莱叫住对方。
那人听到波莱的问话，只是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而后转头离开。
“发生了什么事……”
波莱托着餐盘，呆立在门口，没有了吃东西的胃口。
晚餐被波莱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他惶惶不安地躺在床上，面对着房门，蜷起身体。
“没关系，等明天卡特尔先生来了，再问一问他。”
第二天，波莱早早地起床，却没有等到卡特尔。
房门被打开，走进来两个穿着防护服的陌生人。
“你们是谁？卡特尔先生呢？”波莱心中的不安无限放大，“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他们像昨天送餐的研究员一样，对于波莱的疑问置若罔闻，一言不发地抓起他的双臂，将他拉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