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莱挣扎了两下，发现对方力气大得惊人，自己完全无法撼动。
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波莱让自己冷静下来，放弃抵抗，顺从地跟着他们离开。
穿过几道波莱之前在研究院工作时从来没有见过的防护门，波莱被带到了一间看起来像是实验室的房间，研究台边等候着全阵以待的研究员。
那两人把他按在一台机械座椅上，冰冷的铁环禁锢住他的四肢。
“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波莱惶恐不安，灰色的眸子里映着全副武装的研究员，他们手上拿着各种仪器。
上衣的扣子被解开，各种磁片贴在波莱胸口和腹部，骤然而来的凉意激得他浑身寒毛倒竖。
“卡特尔先生呢？我要见卡特尔先生！”
这次，终于有人理会波莱的提问。
“卡特尔已经自身难保，不要妄想他会来救你。”
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波莱被迫仰躺着，余光对方的防护服与其他研究员略有不同，他走上前，旁边的研究员主动让开路。
他站在一台机器后，抬手点击光屏，传出一串“滴滴滴”的急促声响。
“接下来，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否则的话，我无法保证你还有机会走出这里。”那人冷冷道。
逼问的语气唤起波莱的记忆——这人是把他从无人岛上抓走、又对他动用私刑的希亚。
可卡特尔不是说他已经被停职了吗？
如果他来到研究院任职，卡特尔先生的处境一定很危险。
波莱后背发凉。
“你叫什么名字？”希亚从仪器后走过来。
透过防护服的面罩，波莱对上他冷漠的双眼，抿唇沉默以对。
希亚似乎预料到了，他没有像上次一样轻易发怒，而是侧目示意身后的研究员。
一名研究员收到指令，按下一起的开关。
“唔啊——”
身体内的五脏六腑忽然传来剧痛，没有防备的波莱疼得喊出声，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回答我，你的名字。”希亚站在距离他半步远的位置，重复自己的问题。
波莱咬住自己的下唇，将所有的痛呼咽回肚子里，瞪向希亚的灰眸中显出平日里很少出现的倔强。
希亚唇角溢出一点笑意：“你比我想象中，难对付。”
话落，他亲自到仪器前，调整了设备数据。
“希亚先生，这……这个强度常人很难承受。”旁边的研究员瞄了一眼光屏，脸色变了变，“上面要求留活口，您这样恐怕……”
“出了任何事，后果由我一人承担。”
“可是……”
希亚冰霜一样的眼眸扫向说话的人，对方缩缩脖子，后退一步噤了声。
“呜……”
机械椅上，波莱浑身被冷汗浸透，汗水濡湿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和脸侧。
他手脚不断地抽搐，胸口起伏剧烈，仿佛濒死之人在拼尽全力做最后的挣扎。
周围几人见状略有不忍，目光移向别处。
他们身为变异海洋物种的研究员，虽然实验中对变异海洋生物采用过更加暴力的手段，但终究没有对自己的同类下过手。
波莱痛苦的呻/吟萦绕在房间中，不停地往他们耳朵里钻，惊得他们也浑身发毛，对于冷漠面对这一切的希亚，更是从心底生出畏惧。
难以忍受的疼痛不断侵袭波莱的四肢百骸，他的意识变得模糊，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昏死过去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不明所以地蹙眉，却发现自己的意识似乎变得清晰不少。
“这房间里的抗性剂会让你时刻保持清醒。”希亚解释道，“所以，你最好听从我的指令。”
他说话时，缓缓走近波莱。
“否则的话，小心落得和卡特尔一样的下场。”
落得和卡特尔先生一样的下场？
难道卡特尔先生的处境比他现在还要糟糕吗？
波莱瞪着希亚硬朗又不近人情的脸，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愤怒情绪。
他讨厌这个人，第一次有种希望对方从自己眼前消失的冲动。
“你不能……这样对卡特尔先生，他是……是无辜的……”
波莱咬牙超希亚怒吼，却因为无力让他的语调听起来像是一只幼兽在呜咽。
意识在虚无与现实之间摇摆，面前穿着防护服的人恍然间幻化为一个赤裸上身的背影。
“波莱……”
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条件反射地想要回应，但一开口，却听到自己的哀嚎。
眼前幻象猝然消逝，波莱迷蒙的视线里，又出现了希亚冷漠的脸。
希亚见他开口，调整了仪器继续道：“如果你愿意配合，卡特尔或许能不遭受这些。”
波莱沉默着大口喘息，眉头紧拧。
“你叫什么名字？”希亚第三次重复问题。
“……”
“波莱……”
“年龄。”
“二十岁……”
“为什么要私自偷盗实验体？”
听到这个问题，波莱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偷偷移送小黑鱼去新实验室看到的血腥场面，鼻尖和眼眶都有些酸涩。
他为备受折磨的变异物种们感到难过，也为连变异物种都不是、被误抓进来遭受折磨的小黑鱼感到难过。
“它只是一只普通的鱼……”波莱闭上眼睛，“我不救它出去，他会死的。”
“呵。”希亚闻言冷笑，“普通的鱼？据我所知，研究院最新的研究显示，S8037很可能是导致二次变异的原因。”
波莱不可思议：“什么？！”
还没有一根手指长、只会摆着尾巴吃酥饼的小黑鱼，怎么可能……
“研究院破解了卡特尔隐藏的实验数据，里面记录了许多他私下对S8037进行的研究，他早就发现了，却没有告诉你。”
希亚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分享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是在利用你，而你，被他蒙骗却不自知，还在为他开脱。”
波莱双手握拳，呆愣地喃喃自语：“卡特尔先生在骗我？不……不可能……”
“别自欺欺人了。”希亚掐住波莱的下颌，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告诉我，卡特尔是如何把你送去无名岛上的？S8037被他藏在了哪里？”
防护手套外表很粗糙，波莱的脸颊被捏痛，他从愣怔中回过神，梗着脖子挣脱希亚的手。
“卡特尔先生没有做过这些事！我是被海水冲上岛的！”
“希亚先生，根据他身体各项数据指标来看，他没有说谎。”一名研究员在希亚耳边道，“或者说，他认为真相就是自己所说的这样。”
希亚眯起眼睛，目光仍落在因为情绪起伏而面红耳赤的波莱脸上，思绪却飘向了总是虚伪假笑的卡特尔。
卡特尔究竟，是怎么骗过了与他合谋的波莱？
希亚明白自己从波莱身上无法得到其他消息，不甘地让人把他带走。
被折磨一通的波莱浑身都没了力气，两个健壮的研究员一左一右架起他，将人拖进了另一间禁闭室。
尽管这间禁闭室里面只有一张简陋的床，但过于狭小的空间还是让人倍感压抑。
他们把波莱扔在地上，重重地关上门。
波莱躺在原地休憩许久，身体残余的阵痛还在折磨着他。
那种让人维持精神的药剂似乎还在发挥作用，波莱觉得自己明明已经疲惫至极，眼皮酸涩得完全抬不起来，可就是无法入睡。
“小黑鱼……你究竟，有没有回家……”
他所做的一切努力，是不是都化为了泡影？
波莱一侧的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压抑不住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浸润了他的脸颊和地面。
他承认自己愚笨，无法判断希亚是否是在故意说谎话挑拨他和卡特尔先生的关系。但不可否认的是，原本一直坚信着的在不断动摇。
这一晚过得很漫长，波莱感觉自己好像做了无数个梦，每个梦里都有小黑鱼，有时会有一个看不清的陌生身影。
他在梦里也很累很累，四肢无力，喘息虚弱。
陌生的身影抱着他，凉凉的手掌抚摸他的后背，在他耳边悄声诉说思念。
波莱有些疑惑，他们从未见过，怎么会有思念？
“我会去找你。”
“波莱。”
“等着我。”
对方的语气中满是心疼和担忧，却异常坚定。
波莱忐忑已久的心在他一声声的安抚中逐渐安定下来。
鬼使神差间，他呜咽着答应。
月落日出，房间里没有光线变化，但生物钟还是将波莱唤醒。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门口已经摆好了他的早餐。
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吃东西，胃里又酸又痛，但波莱没有胃口，也没有心情。
他收回目光，动作缓慢地挪到单人床的角落，背靠着墙角，用薄被把自己蒙起来，脑子里时而乱作一团，时而放空，浑浑噩噩过了一天。
没有吃过的早餐和午餐被收走，又换上晚餐，波莱还缩在床上一动不动。
送餐的研究员把情况报告给希亚，希亚沉吟片刻，来到关押波莱的禁闭室。
“如果你想绝食自/杀，我奉劝你早点放弃这个念头。”希亚端起餐盘走到床边，俯身把餐盘放下，“医生已经在为你准备营养液，难道你想强行被按在机械椅上输液维持生命吗？”
被子下，波莱的肩膀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