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园长聊完，出了幼儿园办公区，她终于问出口：“这份人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吧，就算这孩子出国，还有那么多人排着呢。”

    陆璟栋淡声说：“他的位置空出来是偶然，其他孩子早就放弃排队了。不过，我明天还是过来一趟，带份礼物给园长。”

    林无可听明白了他为何明日要来。

    “需要多少钱？我给你。”林无可说。

    “几张螃蟹卡，秋日正好吃蟹。我那有，你不必给钱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小糯糯抬头看他，像小鹿一样眨巴着清澈明亮的眼睛，声音稚嫩，带着天真：“陆叔叔，你今天也不上班呀？”

    “今天陪你妈妈做重要的事，糯糯上学很重要。”他说得淡淡的，语气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柔和。

    幼儿园一位穿着浅蓝色碎花裙、笑容可掬的老师出来接他们进去参观。陆璟栋陪着林无可走了一圈，教室内部布置得温馨而充满童趣，楼道整洁明亮、教具色彩鲜艳且新颖，墙壁上贴满了孩子们稚嫩的画作，连洗手间都有自动感应风干机，还是戴森的，细节之处无不透着用心。

    参观快结束时，林无可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梢微蹙，是物业打来，说她家楼的燃气管在做更换施工，她得回去现场确认签字。

    “好我马上回来。”她应道。

    挂断电话，她有些抱歉地跟陆璟栋说了一声。

    “燃气管道更换还挺危险的，”陆璟栋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沉吟片刻后，声音依旧沉稳地问道，“要不要临时住外面几天？”

    “不用了。”她说完抱起糯糯转头就走，结果刚走出两步，一阵秋风吹过，颈间的米色羊绒围巾被风吹掉，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她抱着孩子走过去捡，地面不平处，前几日下雨留下的一小滩水，她脚下不留神一脚踩滑了。

    “林无可！”陆璟栋声音微沉地叫住她时已经来不及，她身子一歪，整个人就往大门的栏杆摔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磕到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揽住她腰，力道不重不轻。那掌心的力道传到了她身上，而他身上的温度似乎也透过衣料传了过来，瞬间驱散了她心中的慌乱，也带来了一丝奇异的悸动。

    她回神时，脸颊不小心贴在他带着淡淡松木清香的胸口，心跳有点乱，像被投入一片秋叶的小湖，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怎么走得这么快？”他嗓音低沉，似乎带着一丝压着的情绪，尾音微哑，却又听不出喜怒。

    她连忙检查糯糯有没有撞到，生怕孩子受到惊吓。

    “我没事妈妈，幸好叔叔反应快。”糯糯眨着大眼睛，小脸上带着几分后怕，又有些崇拜地看着陆璟栋，仿佛他真的是无所不能的骑士。

    他接着问，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刚刚碰到栏杆了，痛吗？”

    “没撞到。”她回头笑了一下，笑容有些勉强，带着一丝惊魂未定，“你扶住我了。”

    “那他以后能天天扶你吗？”小糯糯仰着稚嫩的小脸，天真地问，话语里充满了对陆叔叔的依赖。

    林无可低头摸了摸他柔软微卷的头发，声音温柔：“不行哦宝宝，叔叔很忙。”

    三人往外走去。秋日的阳光透过秋叶照了下来，地上投下三道被拉得细长的影子，一前一后，默默无言。

    她正要开口，想说些感谢的话，或者解释一下刚才的匆忙与失态，忽然听见他又说了一句：“那个男人，你儿子的亲生父亲，是上次签协议的时候那个问你‘是不是一个人’的人？”

    她顿住脚步，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一紧，呼吸也随之滞涩。

    陆璟栋看着她，眼神平静，却没有掩饰眼底的那一丝低温，如同深秋寒潭的水，冷冽无比。

    “你怎么知道的？我没想说。”她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无力地解释，透露出几分狼狈。

    “猜的。”他的回答简单直接，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和探究。

    “哦。” 她轻声应着，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幼儿园偶尔传来的孩童嬉笑声，和风吹过枯黄树叶的沙沙声，衬得此刻更加沉默凝重。

    风吹过来，卷起她的发梢，发丝拂过她的脸颊，有些微痒。她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心中头万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放心。”他嗓音低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没因为这件事看低你。”

    “谢谢，” 她猛地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又迅速化为一丝苦涩的自嘲，唇边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确实挺多人看不起我。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女人，没结婚就生孩子，还自己带。”

    “糯糯你照顾的挺好的。”他语气没起伏，目光却带着理解，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看到她内心的坚韧。

    她心里一震，没说话。只是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像是长久以来紧绷的弦在这一刻得到了片刻的松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融化。

    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缓、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温度，轻轻落在她的心上：“我不在乎你过去有什么历史。好好工作。”

    他的眼睛，像一潭秋水。

    她顿时怔在原地。

    第6章秋

    秋意渐浓，阳光透过薄云，带来一丝温暖。

    第二天，陆璟栋因之前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加之要和园长联络一下，所以陪着她过来交材料，倒也显得自然而然。

    两人找了老师，交了材料。过程比林无可预想的要顺利许多，老师的态度也相当温和。糯糯当天就可以入学了。

    十点钟，糯糯背着崭新的小书包，上面印着他喜欢的卡通图案，蹦蹦跳跳地进了教室。

    小小的身影在门口顿了顿，回头朝她挥了挥手，这才消失在教室门边。

    林无可站在门口，望着那扇门，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轻轻呼了一口气。

    “这家幼儿园的空间比之前那家大多了。”她转向陆璟栋，由衷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眼角眉梢也染上了浅浅的笑意。

    “之前那家，他适应期长吗？”陆璟栋问，声音平静，目光落在她略显放松的侧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情绪难辨。

    “还行，比他更难的是我。”林无可自嘲地笑了笑。

    “这次呢？也会难吗？”

    “会好很多，毕竟工作忙起来，没时间多想，这多亏你的投资。”

    “别客气。”

    林无可偏头看了他一眼。他今天穿得随意，浅灰色针织衫，松松的衣领衬得他平日里略显冷硬的颈部线条柔和了几分，外面罩着一件深色的休闲外套，和她印象中那个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陆总，像是两个人，少了几分商场上的锐利，多了几分寻常日子的温和。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她问，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耽误了他的时间。

    “本来有会，改了时间。”他回答得云淡风轻。

    “因为我？”她脱口而出，语气里带了点意外和一丝探寻。

    他没答，只抬手指了指旁边一条街，街角有一家看起来颇有格调的咖啡店，店门口摆放着几盆盛开的浅绿色秋菊，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雅致：“那家咖啡店，试试吗？”

    林无可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咖啡馆开在旧居民楼下一层，大大的落地窗擦得一尘不染，窗前摆满了郁郁葱葱的绿植，阳光透过玻璃和层叠的叶片，在暗色的木质地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靠窗的位置是一张长桌，两人并排坐下。屋里暖气足，林无可点了一杯柠檬气泡水，服务生很快送了上来，杯壁上凝着细小的水珠。

    她一只手拿着细长的银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杯中的冰块，冰块与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不疾不徐的人流发呆。她指尖下意识地轻触杯壁，感受着那份冰凉。

    “糯糯的事情，谢谢你帮忙报名。”她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声音轻柔，带着真诚的感激。

    陆璟栋没说“应该的”那种客套话，低头搅了搅面前的黑咖啡，咖啡匙与骨瓷杯壁碰撞发出悦耳的轻响，道：“小孩子不该因为大人的经济条件，被剥夺本来可以有的东西，能帮我就顺手帮了。”

    他这句话说得很慢，很轻，却很有分量，像一片秋叶投入林无可因连日奔波而有些疲惫的心湖，漾起层层涟漪，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正要说话，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伴随着一阵风，高跟鞋叩击暗色地面，发出有节奏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杏色风衣、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颈间系着一条与风衣同色系的丝巾，整个人透着一种精心修饰的干练与优雅。

    林无可不认识她，但对方一眼认出了陆璟栋，唇边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惊喜的笑容：“陆总，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