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承拱手道:“劳兄长记挂,正是家内。子承今日来,乃是有事相求。”
赌坊东家陶南致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客气。子承尽管说来,但凡能帮得上忙的,兄长一定全力以赴。”
周子承道:“我的岳父是沈似海,他欠了贵坊一些钱,这个钱我替他还了,只求贵坊不再借钱给他。”
陶南致道:“原来是他呀!小事儿,以后隆盛赌坊不会再借银子给他,若是见他来赌,就将他轰出去,其他赌坊的东家,我也会跟他们略提此事,如何?”
沈如玉震惊了,这赌坊东家这么好说话?他这赌坊是怎么开下去的?
周子承拱手道:“那就承兄长好意了,改日愚弟请兄长去金平酒楼用饭。”
陶南致笑道:“那就静候佳音了。”
直到出了隆盛赌坊的门,沈如玉还是没能想明白,为什么周子承一句话,那赌坊的东家就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自己忧心了许久的事情,周子承就这么解决了?
那赌坊老板也太好说话了吧?赌坊借钱给人赌,乃是有利可图,这人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图什么呀?
周子承看着沈如玉皱着的眉头,知道她百思不得其解,竟觉得十分愉悦,多日来积在心底的烦闷一扫而空。
沈如玉见轮椅上的人,整个人倚在椅背上,眉头舒展,嘴角微微上扬,便知道他心情不错,趁机问道:“郎君,那赌坊老板为何轻易就答应了?”甚至还贴心地要赶沈似海出去,不给他赌?
周子承瞥她一眼,闭上眼睛,道:“不告诉你。”
沈如玉抓心挠肝,恨不能打他一顿,偏偏这人身子羸弱,估计经不起她一拳,只好道:“郎君要如何才能告诉我?”
周子承薄唇微启:“求我。”
沈如玉看着这人那副样子,这是什么路子,但是她太想知道了,于是道:“求郎君告知一二。”
周子承摇了摇头,他家娘子知不知道什么叫求,硬邦邦地甩出几个字能算求吗?
沈如玉无语,不想说就不想说呗,她还不想听了呢,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哎,娘子,你不想知道为何了?”周子承坐不住了,冲着前面的人喊着,又示意冬青赶紧推自己追上去,这身子什么时候能好,现在追个人都这么费劲!
“不想知道了,郎君不想说就不说了吧!”沈如玉不带情绪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快点!”周子承敲着轮椅把手,冬青使足了力气推着轮椅,追赶前面的娘子,心里却在吐槽自家郎君,刚刚还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如今却是自讨苦吃,还要带累他!
好容易追赶上了沈如玉和小荷,周子承道:“娘子还想不想知道,我讲给你听吧!”
沈如玉撇撇嘴,“不想听了,郎君不想说就不说吧!索□□情解决了,听不听的也无所谓!”
周子承放下姿态,主动道:“我想讲给你听。”
“那你讲吧!”
原来,那隆盛赌坊的东家,早年曾是别处逃难过来的,那时他还是个孩子,父母姐妹都死在了路上,独留下陶南致自己。
等到他逃到金安城外时,已经用尽了力气,还未走到城门口,就晕倒在了路上。那时正值寒冬,幸好周家老爷从外地回来,经过那处看到了他,不然怕是小命都没了。周家老爷带他去了医馆诊治,又留了一些钱财给他,这才离开。
今日之事,之所以如此顺利,大抵就是那陶南致念着曾经周家老爷对他的恩情。
沈如玉听完,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周家老爷种下的果子,如今算是变相地救了亲家沈家老爷沈似海。
只是周家用钱财和人情摆平了此事,钱财易还,这人情,她要怎么还?
她蹲下身子,杏眼直视着周子承,“郎君,我会尽快挣到钱还你,只是这人情……”
周子承拍拍她的手,“你我夫妻,不必计算得这样清楚,再说了,你救了我的命,让周家的书铺生意兴隆,这让我怎么还你?”
沈如玉语塞,“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小事……”
周子承郑重地看着她:“今日这事对我来说也是小事。”
金安城最大赌坊隆盛赌坊东家的救命之恩,拿来救一个赌棍,这怎么能算一桩小事?
沈如玉闻言,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解了毒之后,他的身子慢慢地好了起来,不像过去那样瘦骨嶙峋,脸上也有了一些肉,优秀的五官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颇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气度。
“走吧!去医馆看看我能不能开始针灸了。”周子承有些迫不及待,等到他有力气站起来了,就不会这样受限,自家娘子跑了还要旁人推着他去追。
沈如玉回过神来,跟上那人的轮椅,却暗暗下了决心,他虽如此说,但自己却不能如此受了,还是要想办法报答一二才是。
众人穿过热闹非凡的平雁街,就到了仁济堂门口,小荷走上前去,告诉伙计要找娄大夫,伙计便将他们引了进去。
娄大夫正在给别人诊治,那人说自己睡眠不好,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娄大夫问了几个问题,那人一一回答,娄大夫给他开了药方,那人拿着去抓药了。
娄大夫拿笔记着医案,头都没抬,“哪里不适?”
沈如玉上前道:“娄大夫,我们过来看看,如今能不能开始针灸了?”
娄大夫抬头,恍然道:“原来是周家郎君和周家娘子,我说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来,郎君,你且上前来,老夫再给你把把脉。”
冬青将周子承的轮椅推到娄大夫的诊桌前,周子承伸出手,放在面前的脉枕上,娄大夫将手搭在他腕上诊脉。
过了一会儿,娄大夫收回手,沉吟道:“郎君的身体恢复得不错,想来娘子照顾得很细心,”沈如玉听到此言,心里却有些不自然,又听到娄大夫接着道,“不过郎君的毒虽然解了,难免身体里没有余毒,今日针灸,我再给郎君换一副药,于郎君更为有益。”
沈如玉、周子承:“多谢娄大夫。”
娄大夫捋着花白的胡须,笑着冲他们颔首,示意冬青将人推到医馆后头,有粗布帘子遮挡的地方,他要为周子承针灸推拿,需要把衣服脱掉一些。
娄大夫让冬青将周子承背到床上放好,面朝下,解开衣物,方便他一会儿施针。他自己则要去准备要用到的针具等物。
路过拿东西时,娄大夫看到了已经背过身去的沈如玉,温和地说:“娘子若是害怕,可去外面稍坐,郎君大约要半个多时辰就好了。”
“辛苦娄大夫了。”沈如玉冲着娄大夫行了一礼,白皙纤长的手指拨开帘子,缓步走出去了。
沈如玉确实有点怕,她从小就是一个很怕打针的人,小时候不听话,妈妈就拿针来吓唬她,长大了也还是怕打针抽血,至于针灸,她更是从来没试过,一想到那么长的针要扎到身上,她就觉得肉疼。
但也不至于还没开始她就背过身的程度,实在是冬青把他家郎君扒的太干净了……
沈如玉在医馆外堂坐了一会儿,小荷看着自家娘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看似在看着来往的人群,眼睛却一眨不眨,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沈如玉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面带痛楚的病人、耐心诊病的大夫、忙忙碌碌的伙计,如今她来到这里已经半年有余了,想想半年前她每天坐着地铁上下班,明明才这么短的时间,她却觉得恍如隔世,仿佛已经过了许久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娄大夫从医馆后头走了出来,“周家娘子,郎君的今日的针已经施完了,再休息一会儿就能出来了,我写个药方,你拿着去抓药。你们回去后过三日再来,我再给郎君针灸。”
“是,多谢娄大夫了。”沈如玉接过药方,等她去抓好了药回来,冬青也推着周子承出来了。
“郎君,你感觉怎么样?针灸痛不痛?”沈如玉走上前去。
“还好。”周子承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精神却还好。
“那咱们这就回去吧?”周子承点点头,一行人出了医馆,往周家走去。
众人快走到周家时,发现一个人倒在路上,那人衣衫褴褛,衣服像破布一样裹在身上,头发散乱脏污,一绺一绺地打着结,脚上的鞋子都丢了一只,整个人趴伏在地上,看不到面容。
周子承使了个眼色,冬青会意,走上前去,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掰过那人的肩膀,探了探他的鼻息,“郎君,这个人还活着!”
他说着又看了看这人的脸,那人满面脏污,有些看不出本来样貌,他却觉得有些面熟,到底是谁呢?他有些想不起来。
“若是还活着,就叫人挪到家里去,再去找个大夫。”周子承见冬青只停在那里不动,不知他在做什么。
“郎君,我好像见过这个人!”冬青突然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