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味总是关御回想起一些事情很重要的标签。模糊的记忆加上一点气味就像是麻辣烫提鲜的绵白糖，立体、丰富、充实。恰巧在专业课学习上，各类药品的望闻问切总是闻占学分大头，使得他依赖气味更理直气壮了些，任由脑袋里记忆画面风干成一坨坨颜料，需要时候敷衍地沾点气味化开。

    因此气味也是他感受周围赋予印象的重要手段，他小时候在大厦里奔跑，标准化建筑里塞满不同的人，每块地方形成新的聚落。他不太用眼睛聚焦，闻到咸香咖喱膻味就是印度人，一股子混合水果味道就是南亚那边名字长得记不住的，尿味很重的就是不干正经营生的，楼梯口里混着劣质消毒剂的味道，没有加香精很刺鼻。从楼道到楼层，一块块ABAC式异世界，说着听不懂的语言，一块世界跟着另外一块，最后打开任意门回到婆婆窄窄的旅馆。婆婆小旅馆里是干净的洗衣粉味道，关御搬洗好的床单时总会埋在里头一小会，干净的味道充斥鼻腔以后再抽离总会若有若无留下一丝。带着床单奔跑在走廊其实也有点像披着披风的异世界勇者，勇者有什么不一样？嗯..总的来说是特别吧。

    关御不是勇者，但他特别。他不是普通人，穿越回几百年前应该是被抄家以后抽筋扒皮的负面角色，因为他最擅长的就是害人，使出点什么招就是三十年的槟榔鬼一样，槟榔鬼吃槟榔害嘴，黄关御使阴招害人。至少下个楼层的何阿婆是那么坚称的，但关御知道她是嫉妒，嫉妒达官显贵总愿意来这间小破旅馆哭着说黄婆婆救命，跟着泪水流出来的是白花花的银子和黄澄澄的珠宝。黄婆婆在这做了三十多年，最后也在这旅馆里扎了根。老黄不愿出门便有小黄一蹦一跳地出去。小黄带着新的新奇玩意回来就是老黄又盆满钵满了，何阿婆气得画小人，但也没什么作用，这也可能是黄婆婆赚得比较多的原因。

    当然生闷气的确不利于脾脏，何阿婆和其他在这座大厦的其他租客一样，会在不知某年某月某日的闷热一天消失。何阿婆被发现走了是小黄出门挣外快的那一天，小黄躯体是已不能再被大厦里任何一个成年人揉捏的小了，孩子一年一个样，老黄出门频率愈发降低，人们提到黄婆婆总要再提一嘴那个在旅店角落安静看着书的小黄。那天关御穿过楼层时并没有闻见何阿婆身上熟悉的药味和浆洗衣服的味道，于是微微抬起头，卖纸扎的铺子门口紧闭。关御再使劲嗅嗅，是人特有的腐臭味道，关御在应付非鬼邪物时，好吧让我们确切一些揍人时特别喜欢抛出精心制作的沙包，腐臭味道泼散在空中。无需多余的手脚全场的人已涕泪横流，关御要做的是对着命根子跳格子。

    打开门，是何阿婆龟缩起来的样子，大厅里摆着的形形色色的纸扎人，她手中似乎还捏着什么，小黄上前一看，是咒黄祖孙两的小人，但八字还是不对，功夫不到家啊。关御侧身打开单肩包想找些符咒渡一渡，想起今日干脏活一下子用掉存货了，无奈就地取材，用何阿婆店里的纸蜡现场做完法事，给李公打电话收尸后返回了婆婆的小旅馆。

    关御其实觉得何阿婆挺逗的，捏着所谓家传秘法开着入不敷出的纸人店，美其名曰正道法则助人渡黄泉，往前拨几年关御玩心大给她店里的纸人点了眼睛。那天晚上她尖叫声从楼下响到了黄婆婆门口，婆婆三五烧掉纸人后抄起衣架对着关御抽了九九八十一下，何阿婆煽风点火道我就知道他是不怀好心的小畜生，该打！阿婆抽完关御后顺手抽了何阿婆一嘴巴，关御看着何阿婆飞出来的假牙没忍住笑声又挨了几衣架抽。

    这栋大厦就是这样，人之间复杂地关联着又奇妙地依赖彼此。关御小学科学老师讲宇宙，讲星体星系，讲物理规律再到生物留存，他偷偷在下边捏稻草人想：那重庆大厦就是一个宇宙啊。充斥着冲突与和谐的宇宙，他就是脱仓的宇航员，99层楼他从底下跑到顶层，在不同的星球降落，像拿破仑一样发现新大陆，只不过拿破仑是买卖人口的混账，关御有情有义，吃完人家的晚饭学完人家的本事后打婆婆的包票：有事找黄婆婆。

    有事没事，总要惹事，黄关御摸爬滚打也学到不少本事。大厦里也知道有这个小黄，是比不上凶名远扬的老黄但也见多识广，有事找他准没错，他做得下来就是小事，找黄婆婆是大事，黄婆婆做不下来是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