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盛竹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眼前人还在说着,“就算你忘记也没关系。”
没头没脑的自顾自说了一番话起身离开,独留苏盛竹茫然地躺在原地呆愣。
她想起在船上时,闻子时对她说的话,那会情况危急她没来得及细想,她只以为他是在安慰她说的场面话。
可今日所言,二人竟是旧识,他那日所言便不是场面话。
一时间,苏盛竹万般后悔苏纪诠给自己挑选的这个身份,怎么是非恩怨那么多。
大抵是真的累了,苏盛竹毫无预兆地睡着了,再次醒来是那个侍女端来膳食送到她榻前,用着她并不适应的轻缓声音询问她,“女公子,可要吃些?”
苏盛竹确实饿了,点头应下。
目光却追随着侍女的脸移动,所以疑惑在她心中转圈,烦躁不已却有无人叙说,她突然很想再见见莫麗,询问他是否有回到过现代,是否有遇到熟悉的面孔。
可她既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寻找这么一个人,又不能在明知他已经过上相对安稳的生活后打扰他,又或许他也遇到危险后重回现代,都有可能。
苏盛竹看着案上摆放的清粥小菜大快朵颐起来,可目光依旧时不时在侍女身上打转。
侍女躲避着她的目光,交错间几次对视都被她躲开,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对视后,侍女忍不住开口询问:“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女公子的目光?”
苏盛竹摇头,“没有。”
“那女公子为何频频看我?”
苏盛竹放下碗箸,欲言又止斟酌着用词,“你叫什么?”
侍女眉头微微蹙起,又在不让人察觉到底的瞬间放下,“奴婢阿蛮。”
“阿蛮?”苏盛竹嘴里嘟囔了一遍,“我记得兄长好像提到过你是路上救下的,那你全名叫什么?籍贯哪的?”
阿蛮道:“奴婢杨瑶蛮,冀州人。”
听到她名字的一瞬间,苏盛竹呼吸漏了半拍。
巧合吗?
这未免也太巧了。
“哪几个字?”
“杨树的杨,王?瑶,蛮横的蛮。”
苏盛竹皱眉,连字都是一样的,真的只是巧合吗?这个疑惑始终在她心头萦绕。
苏盛竹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常,“瑶字好,怎么不叫阿瑶。”
阿蛮垂头,道:“瑶同夫人芳名相撞,这才不用了。”
苏盛竹点头若有所思,后让阿蛮将吃剩的碗盘端走。
她动作幅度若是太大,扯到胸口的伤口就能疼得她斯牙嘞嘴。她尽量保持一个姿势不动作,听着窗外不知何时开始的落雨声,思绪跑远。
那之后闻子时时不时借着探望之名过来,苏盛竹多以困倦将人打发,但抵不住一日十几趟不分早晚,不分阴晴,她不能总躲着,但又实在不想见,就找借口把盛家人拉过来。
几日观察又经苏纪诠提点,盛家人明显想巴结闻子时,顺带着巴结闻氏。
虽然苏纪诠占主要功劳,但她总被打扰多少也有苦劳。
闻子时也被打扰的不堪重负,减少探望次数,苏纪诠有机可乘,隐蔽前来避免被发现。
说来奇怪,苏盛竹刚醒来时曾偷偷查看过伤口,那时还未结痂的伤口,不过短短两日无人时她再偷偷查看伤口,已然结痂不在疼痛。
她想着到底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让伤口真快恢复。
正想着,只听门外传来敲门声,苏盛竹假装虚弱懒懒倚靠着榻上的软枕,轻声道:“何人?”
苏纪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我。”
苏盛竹眼神放光,这几日来她与苏纪诠见面身旁总有人在,不便多言,就连目光在对方身上多停留都怕出了错。
“进。”话音落。
苏纪诠推门而来,连日的阴雨天气多日不曾见到阳光,推门撒进的光一时刺目。
阿蛮将门自外合上,她看着苏纪诠一步步走来在她榻前停下落座,“今日身体可有不适?”
“我一切都好。”苏盛竹摇头,“家中一切可安好?我受伤一事阿母可知晓?可有受惊、痛哭?长兄本就蛮横无脑做事冲动,兄长也不拦着他,夜深露重,孤单一人就算身怀本领,总归是危险的。”
“一切都好。”苏纪诠点头,“有兄长留在家安抚,昨日来信告知阿母无恙。倒是长兄若是我能管住,阿父阿母自是省心。”
苏盛竹明明相处时日不多,而且其中还有那么多算计误会存在,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提到他们想到他们,总是感到伤怀。
“我听他们说,长兄自前日昏迷到现在还没醒,医师怎么说的?”苏盛竹拭泪。
苏纪诠将手帕递给她,道:“喝酒坏了身体,连夜赶路伤了身体,无碍。”
苏盛竹接过,“既无碍,怎会一直昏迷不醒。”
“谁说一直昏迷不醒了?”苏纪诠蹙眉,“你醒来那日他便醒了,只是吵嚷着要过来见你,我让医师给你开了些安眠的药,这才多日昏沉。”
“……”原来是这样,她还真以为苏纪鞍是出了什么大事,全家上下瞒着她不告诉他。
苏纪诠嗯眉头又拧了起来,“你这是何意?”
苏盛竹嘟囔道:“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么荒唐的法子让人闭嘴。”
“今日过来还有一件事同你讲。”
“何事?”
“我与长兄明日便启程返回。”苏纪诠道,“原打算等你安然无恙我们就回去的,谁知长兄又病倒了,长兄醒后打算返回的,只是长兄放心不下你,才拖了几日。”
“何时走?”
“一早便走。”
“那……长兄……”
“长兄一会来。”
苏盛竹的心仿佛被人揪住,闷闷沉沉的。
二人没再说话,其实说来奇怪,她与苏纪诠本就没多少话可说,几次谈话都不太愉快,更别说反过来利用她的事情。
她是个小气人。
直到苏纪鞍推门进来才打破这沉默的场面。
多日不见,苏纪鞍憔悴不少,往日神采奕奕的脸上不知是否因病缠身的缘故,眉眼间多了些许抹不开的忧愁。
苏盛竹委屈涌上心头,眼波流转,泪水决堤,黏黏糊糊唤,“长兄。”
苏纪鞍一见到她,心瞬间柔软下来,坐在榻前伸手将人拥在怀中,“伤口还疼?”
苏盛竹趴在他的背上哭,轻轻摇头,“不疼。”
“那便好。”苏纪鞍反倒体验了把‘近乡情怯’,肚中种种关怀,见到人反倒不知说些什么。
苏盛竹松开他,“我听阿兄说,你们明日便走。”
“嗯。”苏纪鞍道,“离开时日已多,该回去了。”
苏盛竹点头,“也是,长兄回去可千万保重身体,别在不分白天黑夜喝酒玩乐。”
苏纪鞍顺了顺她的青丝,眼眸中是不加掩饰的关怀,“好,我谨记。”
“咳咳”一声轻咳打断二人。
苏纪诠已起身作势要走,见苏纪鞍没有要走的意思,‘好心’提醒,“兄长该走了。”
苏纪鞍冲他翻了个白眼,“要走你走,关我何事。”
苏纪诠道:“时辰不早了,万一被人撞见只怕传出去不太好。”
苏纪鞍满脸不在意,“怕什么?这一院子不都是苏家人吗?”
苏纪诠蹙眉。
“若是寻常人家,闻子时那家伙会好心相救还提供食宿、各地寻求名医救治?就算他真这般好心,我那日来,他同楚良躲在屋内不出来,听着我怒火中烧无故殴打无我不相干的侍女无动于衷?再说了楚良那个大嘴巴怎可能不说出去,你既知晓又何必在这惺惺作态。”
苏纪诠没想到,苏纪鞍大病一场,脑子居然灵光了不少,居然还能想明白这个。
可在此情此景下,一时间他竟不知该欣慰还是该恼怒。
苏纪诠暗自腹议,方才也没见苏盛竹对自己这般情深义重,问话都像在询问陌生人,伤怀落泪也与他无关,他对她哪里不好吗?
苏纪诠暗暗生着闷气离开。
苏盛竹却愣住了,船上受伤那日的场景在她脑海里重新上演,或许是那日过于慌乱,又或许是回到现代后的记忆太多,她对那日发生的事情记忆有些模糊。
往事一帧一帧上演。
“你说想离开,我定倾尽全力带你走。”
“有事随时找我,我始终在。”
“别怕,有我在。”
“别去。”
楚良骂她,绑匪掐住她的脖子,楚良喊她的名字。
对!
当时楚良喊的是“苏盛竹”这个名字。
还有记忆最后的最后,楚良的那句,“有什么怨气想发泄,去京城苏家找人。”
闻子时当时在场,再加上苏纪鞍说的,他来时风风火火,对她的侍从拳打脚踢。
按照他的聪慧不会想不到这中间种种缘由,那他跟她说这些做何?
他既然知道她顶替了盛竹的身份,还过来跟她说他与盛竹过往情意绵绵。
她想不明白,总不能过来跟她介绍盛氏闻氏两家关系情况吧。
总感觉他没这么好心,那他到底图谋什么呢?
苏纪鞍将游神的她唤回,“可是累了?”
苏盛竹目光先是茫然,而后轻轻摇头,“不累。”
苏纪鞍自顾自地将被褥裹在她身上,“天凉日后里的添衣,书院里不能带侍从,你照顾好自己,若是有事随时写信,受了委屈难过就回家,我等你。”
苏纪鞍的目光始终没看向过她,盯着被褥上的祥云纹红了眼眶。
苏盛竹心头一软,抬手将人拦进怀里依偎在他的胸膛上,“兄长日后也要照顾好自己,酗酒伤身。”
苏纪鞍闷闷应下。
外面不知何时起风,卷着树上的残叶飞舞,而一扇门窗将与屋内温馨戛然不同的寒冷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