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二人便启程。
苏盛竹死活拦不住非要去送。
无奈阿蛮搀扶着她出门,原本已经上了马车的苏纪鞍见她来,一个跨步下来飞身停在她跟前,挤开阿蛮搀扶住她,“今日风大,不是跟你说不要出来了,怎不听话?”
苏盛竹轻笑,“跟我兄长学的。”
苏纪鞍憨笑,又唠唠叨叨千叮咛万嘱咐,也不忘跟侍女和盛家人嘱咐。
盛母自那日称病后鲜少出院门,今日撑着孱弱的病体出来,盛舟和江氏一左一右搀扶着她。
听苏纪鞍的嘱咐,虚弱地说:“多谢苏大公子关怀我女,我定会好好照顾盛竹。”
说完还不忘咳嗽两声,江氏轻拍她的背舒缓。
“兄长。”苏纪诠开口提醒,“时候不早了。”
苏纪鞍这才闭嘴,目光转向苏盛竹,“有事无事,记得写封家书报平安。”
苏盛竹眼眶湿润,喉头哽咽,只顾笑着点头。
苏纪诠没再催促,走上前在苏盛竹没反应过来之际轻轻抱住她,“保重。”
苏盛竹笑着点头。
二人上了马车,苏纪诠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闻子时钻进马车内。
望着走远的马车,苏盛竹迟迟没动,盛舟上前安慰问询,苏盛竹只是摇头以表无事。
闻子时笑意盈盈地凑上前,“阿竹你莫非真心喜欢苏家公子?这可属实伤了我的心了。”
苏盛竹白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盛舟心中清楚闻子时话中意思,他没办法让苏盛竹配合他演闻子时青梅竹马订娃娃亲的戏码,可又实在不想得罪闻氏,只得笑着宽慰他,“小妹近两年都是这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还请闻公子见谅。”
闻子时摆摆手,“无事,本就多年未见,人的音容样貌尚且会发生变化,更别说环境不同人的性情会如何变化呢。”
盛舟见他如此体恤理解,心中宽慰许多。
不管之后苏盛竹何时回归苏家,终归不会闹得太难看就好。
之后盛家人留在照顾两日后,以盛母身体实在不适为由启程离开。
不管闻子时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苏盛竹还是出门送他们一程。
这样下来只剩二人留在硕大的宅院里,苏盛竹让侍女收拾好行礼第二日启程离开,前往书院。
闻子时醒来去唤苏盛竹用膳,见到的就是人去楼空的场景,又好气又好笑。
让人收拾行李,快马加鞭跟上。
书童侧头看着他家公子,他自小在闻家长大,身为管家的父亲对他算的上严格,许多次他背不上书被罚不准吃饭,都是他家公子偷偷给他送饭,陪在他身边等他吃完收拾完碗箸才离开。
后来他被他家公子带去书房,闻老爷坐在案前不知看的什么书,见他来眼皮连抬都没抬,冷哼一声,“这就是你选的书童?瞧他那副窝囊样,若不是给老吴留几分薄面,他连个次等下人都不如。”
闻老爷口中的老吴正是他的父亲,他听到这话,头低的更低了,不敢说话,因贬低他,更因为他连带着自己的父亲也被贬低。
还是他家公子帮他说话,“阿父,他虽不善言语但品行端正,这一点便极为可贵。”
“也罢。”闻老爷瞥了眼自家儿子,心说有你后悔的时候,“随你。”
闻子时道谢行礼,带着他出来,看着眼含热泪看着自己的糙黑小子,一阵无语,带着他出门购置了两身衣裳。
吴天更是感激涕零,拉着他的衣袖道谢,闻子时受不住往前走着,边翻着白眼,边道:“你可小心,我这身衣服比你这加起来都贵重。”
吴天听见,立马松手。
闻子时又在他身前偷笑。
多数时候闻子时都是善解人意,就算当时跟盛家女公子最好的时候,他也从没见过他家公子流露出类似于关怀担忧的神态。
多数时候,他们在一起都是盛女公子主动约他家公子的,闻子时从不拒绝赴约,就算后来离开邯郸,盛女公子几次前来,他也从没担忧过路途遥远。
即使盛家大火,传来盛女公子身死,他也没见他家公子表露出多么热切的关怀。
可这次不一样,无论是多日停留岸边在小亭中看书写作,还是船上不顾一切的跳下水救人。
人昏迷时,常常坐在窗前发一整天呆,还是人醒后,日日时时前去看望,有任何好吃的好玩的,紧着盛女公子。
即使被发脾气、被讽刺也无所谓。
他不懂,但他知道闻子时永远不会害他。
多日来照顾病患劳神伤身,闻子时闭目养神,像是感觉到吴天的目光,微微睁开眼,轻轻扯了扯嘴角,“怎么?我脸有饭吃,一直盯着看。”
“公子。”吴天为自己鸣不平,“我又不是饭桶。”
闻子时太累了,没心情跟他斗嘴,“嗯,不是饭桶。”
吴天还来不及说话,人就已经重新合眼。
他只觉得自家公子奇怪,又想不明白哪里奇怪,抱着书卷趴着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马车颠簸跌下去,捂着屁股睡眼惺忪,闻子时正看着他笑。
吴天起身,“公子又拿我取笑。”
“对啊。”闻子时也一副刚睡醒的模样,“你怎每次都被我看到。”
吴天小小声反驳,“我有何办法,你我日日相伴,怎可能看不到。”
闻子时望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景象,“马上到书院了。”
吴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庐江书院四个大字出现在眼前,即使不止一次见到过书院的盛况,可每次看见都忍不住内心惊叹一番。
对他来说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书院内谢绝家人随行。
正值开学季,长阶前穿着学子服的男男女女望不到头,马车稳稳停在山门前不远处。
闻子时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行囊下车,吴天满眼不舍的看着他,“公子,有事写信。”
闻子时点头,“照顾好阿父阿母,家中有事也记得写信。”
吴天点头应下,看着闻子时的背影渐渐被人群覆盖,不见踪影。
闻子时背着行囊一步一台阶往书院山门走,期间不住有同窗学子同他打招呼,闻子时微笑点头应下,没有要热络的意思。
临近书院大门,下面却传来哄闹声。
“你说什么?不让本公主带侍女进书院伺候,本公主的吃穿用度全全交由你来伺候?”
女声洪亮,闻子时想不听见也难。
只是事不关己,他继续往前走,身后的争吵声还在继续。
书院门口专门迎接新生的书侍满头大汗,心想怎么偏偏是她来迎接萧羌胥这位以嚣张跋扈出名的公主殿下。
书侍客客气气道:“学子,谢绝家人随行是规定。”
萧羌胥怒视她,“谢绝家人随行?这是我的侍从,又不是家人为何不可?”
书侍浑身冒冷汗,“学子,请遵从规定,不可强词夺理。”
“我强词夺理?”萧羌胥怒不可遏,“我皇兄让我来学习,可不是把我放于荒野自生自灭,你凭何管我?”
盛竹在阿蛮的千叮咛万嘱咐下背着属于自己的行囊上书院,听见争吵声,意识先行循声望去。
只见位身着镶边的鲜艳红色华服上用金丝线绣着祥云纹,戴着满头金钗,抬手间依稀可见手腕上的金手镯。
盛竹第一时间就在想,穿的跟个暴发户似的,也不嫌沉重。
盛竹现在身份可不想惹人注意,不再留步,继续往前走。
二人争吵僵持不下,具体来说是萧羌胥单方面对书侍提出的规矩不满发泄情绪。
盛竹难得能跟书侍共情上,只可惜她现在不是苏氏的苏盛竹,而是盛氏的盛竹,仅仅差一个姓氏,她的地位待遇便是天差地别,更不要说话语权了。
盛父还是此次借住苏氏的力当上邯郸巡抚,若不然盛竹连踏进书院的机会都没有。
她曾听苏纪诠说过,庐江书院的创办人是当朝天子的皇叔,先帝的亲弟弟,招揽的人才全是有头有脸的官家子弟。
虽说如此,但书院中规矩束缚严苛,能拿到入院名额的子弟不管是愿意来的还是逼迫来的,不管你比外面身份如何如何尊贵,在书院中都要听从先生的安排。
盛竹却在想,到底是一位怎样的人创办了书院,他只招揽官家子弟的行为颇有种子承父业的意味。
正想着,书院门口传来骚动,来往匆匆的学子纷纷让路,一位有些年岁的男人身着深蓝色长袍绣着白鹤,腰间系着一块雕花玉佩,每一步都走的从容不迫。
盛竹听见有人喊道:“院长好。”
男人望去眼含笑意点头应下。
盛竹看着他最终还是停下脚步,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萧羌胥跟前,亲切问候的话语中透露着不怒自威的威言,“羌胥,书院有书院的规矩,你在宫中不守规矩,那是你皇兄疼爱你,但竟然垂蒴将你送来,你需得遵从书院的规矩,不得违反。”
萧羌胥印象里极少见过这位皇叔,上次见面还是在她父皇离世时,在久远着的她更是模糊。
或许是身为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威严,又或者是实实在在的血脉压制,萧羌胥彻底噤声,低头一副乖巧模样站在旁边。
盛竹看到此情此景觉得狐假虎威这个词很适用。
最终萧羌胥还是没能带上任何一个侍从,自己背着大包小包的衣裳金银首饰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