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早来操场，刚走到外面，就已经□□场上乌泱泱的人群给震惊了。天还刚蒙蒙亮，操场上空雾蒙蒙的，分不清是冷冬里的水雾，还是跑步时带起的灰尘，让人看得呼吸不畅。

    早上的风还挺大的，又冻，才从寝室走到操场，叶知凡的手和脸就被吹得冰凉。他把早餐揣进自己的两个衣服口袋里，戴上帽子，两手往衣袖里一缩，企鹅似的，哆嗦着小碎步跑进了操场，站上操场边的看台，居高临下的在一堆穿会黑色棉服的人群里找姜南。

    他很快就找到了他，在一堆或矮或瘦或既矮又瘦的人群里要找一个高大的胖子，真的不难，尤其他又跑得那么慢，从他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都立刻变成了加速版。

    他看起来真的好笨重啊，像一头冬眠里被迫吵醒后半梦半醒的熊，迟钝而缓慢。

    叶知凡看他慢慢地慢慢地从操场的那一头，跑到了自己站着的看台这边。

    “姜~”他想喊他的，但看他突然停下来，弯着腰，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叶知凡闭上了嘴，他坐下来，将头上的帽子拉得更低了，只露出一双眼睛，让人认不出他来。姜南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旁边不断有人从他身边跑过，对于他占用跑道频频抛出白眼。

    “让开，挡着大家道了。”有人甚至用手肘用力地推了他一下。

    姜南一声不吭地从跑道移到旁边的草坪上，努力调整自己呼吸的节奏。

    过了好一会，叶知凡才等到他重新开始站上跑道，有继续乌龟似的，慢慢慢地跑起来。

    原来，他每天就是这样帮我完成打卡的。

    叶知凡今天总算知道了，心里五味杂陈的，尤其看到姜南在面对别人不怀好意的注视和举动时，还是跟以前一样的不敢有任何反击，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在看台上拿着手机咔嚓拍了好几张刚刚朝姜南动手的那男的照片后，赶在姜南发现自己前，叶知凡离开了操场。

    当天晚上，两人凑一块吃晚餐的时候，叶知凡便跟姜南提议明天要和他一起去跑步。

    “要起很早的，而且明天又要降温了，很冷。”姜南有点担心。

    自己看起来有这么脆弱吗，被人这么细致地关心着，叶知凡还是有点不适应，不服气地反驳，“我去食堂起的还早些。明天我多穿点就行了。”

    姜南说不过他，第二天早晨特意起了个大早先去食堂买了早餐，然后在楼下早早地等着，一见着叶知凡，先把手里热乎乎的豆浆还有包子往人手里塞，“先吃点热热身子。”

    叶知凡前一晚设了五个定点闹钟，早上才终于从床上拔了起来。迷糊着洗漱完，又迷糊着下楼和人会和，一出门，就被楼下的冷风吹得一哆嗦，清醒了不少。

    他手里捧着热热的豆浆，很满足地喝了一口，又吃了一口包子，食物的热量还有碳水给身体带来的能量，让他的起床气一下子消散了。

    “原来早起也不是很痛苦的事嘛。”有点开心的，他转过头，冲姜南笑了一笑。

    姜南便也神奇的，心情变地很好起来。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吃着早餐，赶到操场那边，早餐也解决掉了。

    时间还早，操场上跑圈的人还不是特别多，叶知凡吃饱了，心情也亢奋起来，一进到操场里，两人先开始热身，姜南在旁边一直欲言又止的，要开始跑了才支支吾吾道，“那个，叶哥，我跑得比较慢，你待会不用等我。”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慢了，叶知凡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还带着笑，一脸无所谓的，“没关系啊，又不是来参加比赛，跑那么快有什么用。”

    两个人正式开跑，叶知凡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步伐，跑在姜南前面几米的距离，时不时的就转头回去跟人扯几句闲话，碰到人多的地方，干脆加速通过，然后就站里边的草坪上等姜南赶上了再继续。他体态轻盈，跑起步来好像不费吹灰之力，在姜南前面跟个猴子似的上窜下跳，叽叽喳喳的，让人没得个清净的时刻。姜南却一点都不觉得吵闹，他喜欢听叶知凡跟自己说话，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觉得有趣。以前自己一个人跑步的时候，自己总是埋着头，一声不吭地只顾着往前跑，但有叶知凡在，他的世界马上热闹起来，就连平时自己格外在意的旁人的那些目光，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他抬起头，看叶知凡在风中凌乱的碎发，还有被冷风吹红了的鼻尖，转头看向自己时，眼里星星点点的亮光，这人身上好像有着花费不完的生命力，旺盛的，热烈的，感染着自己，让自己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一起咧开了嘴，从心底里，发出很快活的笑。

    跑到一半的时候，姜南的体力明显下降，叶知凡便改跑到他后面，边跑边在后边给人加油鼓劲，看姜南停下来，就用手推着慢慢往前移。

    两个人就这么几乎是半跑步半玩闹性质地完成了打卡，四圈结束，两人坐看台上休息喘气。

    叶知凡出了汗，把外套的拉链拉开了，敞着里面的衣服对着风吹。姜南坐在他下面的阶梯，一转头，看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还有被汗水打湿的发鬓，老妈子似的提醒他，“叶哥，把拉链拉上，别吹感冒了。”

    “出了我一身汗，好爽。”叶知凡一点不在意的，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姜南的后背，“我决定了，以后我要来跑步。”

    “你不是有兼职吗？”姜南听他这么说，还挺高兴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想着自己以后跑步有伴了。

    “那我起得稍微早点就可以了，四圈跑下来其实挺快的，也不需要多少时间。”看他跑得这么吃力，叶知凡挺过意不去的，想着自己的任务还是自己揽着，不能再为难他了，“所以卡就我自己拿着啦。你也可以多睡一会了早上。”

    啊，原来是不要自己替跑了？姜南后悔自己高兴的早了，心情冷下来，立马就敏感地察觉出这里的不对。怎么叶知凡突然就想要来跑步了，他不是很讨厌起早床，还有跑步的吗？怎么突然之间这两个都接受了？

    是自己跑地太窘被他看出来了吗？姜南在脑海里快速地回忆自己刚刚跑步的表现，确实有够差强人意，尤其最后一圈快到终点的时候，自己因为想在叶知凡面前表现一下故意加快了下速度，结果差点没把早餐给吐出来。

    太难堪了，自己把事情搞成这样，换成是谁都不会再愿意让自己替跑了吧。

    自己又把事情给搞砸了。

    叶知凡坐在姜南的身后，仔细注意着姜南的情绪，看他因为自己的话后一直低着头闷闷不乐的样子，怀疑这人肯定又在跟自己过不去了，马上开导，“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这脸都垮到地板上了，就差没哭出来了，叶知凡在心里吐槽，这么大个男子汉，咋遇上啥事，都喜欢往自己心里搁呢，有啥不高兴不痛快的，就不能清清楚楚的说出来？！偏一个人在那里搞内耗。今天他就要治治这人这毛病。

    “喂，姜南，你是不是生气了？”叶知凡说话一点都不带拐弯的。

    姜南死鸭子嘴硬，摇摇头。

    “真没生气？那没事的话走吧，快要上课了。”叶知凡起身拍拍屁股，从上面跳下来，落到姜南的旁边，作势往下面跳。

    姜南僵在那里，没有挪动屁股。和叶知凡一起跑步的快乐后劲那么大，是他无法放弃的诱饵，可是，要开口和他对峙，亲口讲出自己的难堪，又是多么地困难。

    说啊，快说吧，再不说，以后就更不好意思开口了。比起自己会得到的快乐，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又算的了什么呢。

    “叶哥，等一下。”他站起来，在叶知凡即将抬腿跳下下一级台阶的时候，喊住了他。

    什么都算不了，他的世界，快乐才是稀缺的，宝贵的东西。而自尊，见它的鬼去吧。姜南把手揣进口袋里，暗暗握紧了拳头，“你不要我替你跑，是不是，觉得~”

    太难了，承认自己被人同情，被人可怜，实在是太难为情了，那些字眼，如铅块般的栓住他的舌头，让他张不开口。

    叶知凡走近来，用他那双赤忱的，坦率的眼睛看着他，带着鼓励，追问他，“觉得什么？”

    他知道的，他明明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姜南避开他的视线，心里是恼怒的，却又软弱着，羞耻地，承认，“我跑得，太难看了。”

    所以他是在在乎自己的形象吗？都已经长成这样了，还会有这么重的包袱吗？叶知凡还以为这种问题，一直都是像他这样的帅哥才需要考虑的呢。

    他忍不住笑起来，属实觉得姜南这担心真的过于多余了，“嗯，你跑得确实不那么好看。但我一点都不介意啊，你看那个跑得龇牙咧嘴的，还有那个一边跑步一边咳痰的，”叶知凡一边说一边指给姜南看，一边嫌弃地，“他们哪个不比你跑得更加恶心。”

    听他吐槽别人，姜南心里阴暗地暗爽了下，但还是不明白，“那为什么——”

    “我只是怕你跑得太累了伤身体。”叶知凡撇撇嘴，“刚才你蹲垃圾桶那里干呕的时候，我真怕你噶掉。”

    原来是在担心我的身体？！那些难堪，一下子变得无足轻重了，姜南心里暖洋洋的，急急地解释，“没事的，我刚刚是着急了，医生都说可以的。”

    “哦，那就好。”叶知凡看他脸上终于恢复了些笑意，估摸着这人的心结也打开了，开始抬腿往操场出口走，“那走吧。”

    姜南跟上来，期期艾艾的，试探着用手去拿他手上的卡，“那叶哥，卡还是我给你保存着吧，万一你哪天起不来，我可以给你打。”

    “你还要跑吗？”叶知凡跟他再三确认，“一定不能勉强，身体第一要紧。”

    “没事的。”他手下暗暗使着力，将卡从叶知凡的手里抽了出来装在自己的背包里。不知是刚才的质问豁出去了一切，使得此刻心里坦率地不行，走在叶知凡的旁边，他喜滋滋的，几乎是赤裸地向他袒露了自己的心事，“我其实也不喜欢跑步的，但是我喜欢跟你跑，叶哥。”

    他好像并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无知地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以后和叶知凡每天一起跑步的那个世界里，脸上露出不自知的笑。叶知凡走在他旁边，飞快地转头瞟了他一眼，脸一下子，全红了。

    他马上低下头，将衣服上的帽子戴了起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好怪。叶知凡说不出哪里怪，但就是，怎么感觉这么黏糊。

    像被一头直冲冲朝自己跑过来的熊重重地撞了一下胸口，咚咚地，心脏跳得突然有点过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