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宫人们四处掌灯,坤宁宫内一片祥和。
王上已至中年,面容平和,透着几分儒雅,王后虽生育四个孩子,可保养得当,身姿风采依旧。
两人对弈时,倒不见平和,都是雷霆手段大杀四方。
公主绝食的事已上报。
王上短促一笑:“从小嘴刁爱美食,居然会绝食,我以为她会刀架在脖子上来威胁。”
王后笑了笑:“刀架脖子上会伤了她的美肤,她害怕疼,我原以为她又跑进宫来撒泼打滚,正打算出去躲避两日。”
“你跑了,岂不丢给朕来应对,不许跑!”
王后娇俏抬眼,语气娇柔:“好,不跑。”
“说来好笑,就因为她看齐凡宇的画像时你多剥了一颗果子就选上他了?”
王后狡黠一笑。
翌日,公主府。
赵云舒趴在床榻上,眼巴巴望着门口,三趟了都不见父王和母后来,搁以前听到她有点异常早来看望安抚了,都绝食了还不来,看来他们是下定决心要她就范了。
赵云舒胸口有点酸涩,头埋到锦背里,手摸到枕头下两个糖果,默默塞进嘴里,慢嚼细咽吞下去后,缓缓坐了起来,面容幽怨。
绝食不行,难道要她逃婚离家出走,真要离开家上外头吃苦头,离开温软香闺,吃不上美食,没有公主的身份还不得被人欺负,想想就觉得还不如嫁人,可真要她妥协那是不可能的。
她冷哼一声,唇边浮起一丝清冷笑意。
“来人,去查探一下齐凡宇的行踪。”
安平郡王府被赐婚,坊间津津乐道。
齐家因功勋被封了郡王,家族底子不如世家大族,齐凡宇倒是个出色的,自小学问好,后被白鹿书院院长收为弟子,如今在京都是有名的青年才俊。
被赐婚,齐家是乐见其成的,齐凡宇却稍有抵触,毕竟这位公主是出了名的蛮横娇纵。
三皇子和容二公子亲自邀约他去月栖楼喝酒,傍晚时分便跟人出门去了。
月栖楼厢房已有三位公子等候,人一到便起哄邀酒,齐凡宇文质彬彬的,被人摁到座位上,便顺从的坐好后推拒开那人,垂眸等着大家把话说完,他便跟着默默喝上一杯,盯着他许久的容长青笑道:“我怎么觉得你被那夫子教的乖巧的像小娘子了。”
大家轰然一笑。
齐凡宇看着容长青,“你倒是逍遥自在,专来挖苦我。”
容长青挨近了问:“难道是为婚事烦闷?”
齐凡宇瞪他:“你惯会察言观色!”
容长青笑了笑给他斟酒。
酒过三巡,齐凡宇外出如厕,出了楼踏入院中,明月姣姣,树影飘摇,如同他的心绪忽上忽下,人人皆知他才学斐然,可纵有万千文采却难自在。
他忽觉黑幕压顶,便被人摁住,塞住嘴困住了手脚,然后晃晃悠悠被人抬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被人扔到了地上,听到一道女声,“拿开。”
头上布袋被拿开,他看到身处暗巷,四名壮汉围着,一名纤细高挑的女子迎着火光走到面前,犀利瞪着他:“你就是齐凡宇?”
原来是个女贼人。
躺在地上的齐凡宇突然想自己现在是不是很狼狈,再加上喝酒脑子昏沉,便呆呆点了点头。
赵云舒笑了笑,蹲下身用手里团扇拍了拍他的脸,“明天乖乖去退婚,不然本公主让你生不如死!”说着又点了点他前额,“不要伤他小命,就照着脸上打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本公主干的。”
齐凡宇惊异看向她,可有话想说也开不了口,就看着她一退后,有两只拳头便噼里啪啦砸在脸上,接着就被人抬走了,疼痛让他彻底清醒了。
公主果然蛮横无礼!
赵云舒已想象出,当齐凡宇顶着猪头脸在他父母面前哭诉公主如何凶残,他们得多心疼气愤,然后马上进宫告状退婚的情景,她亲爱的父王和母后又该如何应对啊。
咳。
一道轻咳声打破了她的幻想。
赵云舒转身看去,巷口阴暗的房檐下,一道颀长身姿,像长长的拐杖背靠斜倚着,翘起的鞋尖落在光亮处,他轻笑一声探直身体,露出的脸正奇异笑着,棱角分明的脸较平日显得邪魅。
“在下出来寻齐公子,不巧正看到刚才一幕。”
赵云舒看着他的脸,笑了笑,“有容二公子为齐公子作证,想来更能证明是本公主打了他。”
容长青移步近前,双目明亮深邃,凝视着赵云舒道:“即使齐凡宇退亲,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公主当如何?”
赵云舒心生疑惑,容长青日常跟在赵乾景身边,吊儿郎当,今日这般沉稳机智?
“你有何高见?”
“攻心为上。”
赵云舒略微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婚事全由父王和母后做主,是因为父王和母后根深蒂固的思想,认为只要到了年龄该成亲,对她是好事,若父王和母后发现成亲并不一定是好事,岂不是就会改变想法。
赵云舒喜上心头,眉目舒张开,盯着他上下打量一番,容长青微笑着,两人好似第一次认识一般,人对于人看法的转变,往往就是在新奇时。
藏巧纳拙的人突然冒头,必有所求。
“你为何帮我?”
“我……也看上公主湖里的鱼了。”
说完他似羞赧的摸了摸鼻尖。
哈!
果然,还是跟赵乾景一个德行的人。
“也要十条鱼?”
“不是,请公主允许我进府垂钓,二十条鱼。”
“比赵乾景胃口还大,哼!准了。”赵云舒说完便越过他离去了。
容长青转过身看着她背影笑道:“公主,我可能不时的要叨扰了。”
翌日,赵云舒左等右等迟迟等不到好消息,守着齐府的侍卫直到晚上也没见主家出门,到了第二日,看到郡王妃满面笑容出门赴约,这才觉得不对劲。
赵云舒心想,齐凡宇的父母难道不心疼儿子吗?居然不退婚。
赵云舒立刻给齐家递帖子,邀约齐凡宇上月栖楼赏花。
齐凡宇回帖,说自个生了病不能赴约。
赵云舒当然知道齐凡宇是面部受伤羞于出门。
赵云舒立刻回帖说要上门探望。
齐府官家立刻上了门,说自家少爷怕过病气给公主不能相见特来赔罪。
在赵云舒的威吓下,齐府官家说了实话,“少爷……喝醉酒摔肿了脸,不能面见公主。”
赵云舒没想到是这个结果,齐凡宇竟然没跟家里说实情,还是他醉酒忘了,他真倒霉还得再被揍一顿,恐怕他近几日都不会出门。
赵云舒让人去传话给容长青,让他去当说客。
容长青得了话,轻笑一声:“公主这是让我去找骂,若我说在场,岂不怪我见死不救,请转告公主鱼数翻倍。”
这便是应下了。
容长青当日便去了齐家,看到齐凡宇时不禁乐了。
齐凡宇正坐在院中梨树下看书,月白长衫气度非凡,可惜眼圈黑青,脸颊肿胀。
容长青笑道:“难得一见齐才子如此模样。”
容长青青蓝长衫,玉钗束发,遥看便知是翩翩美男子,偏偏目含戏谑,笑容晏晏,此刻真真招人厌烦,齐凡宇将手中书狠狠砸过去。
容长青突然腾空而起,身如旋风,飘然而落,将抓到的书放到了齐凡宇面前石桌上,然后坐在了对面。
齐凡宇笑道:“武艺又精进了。”
容长青自个倒了一杯茶,面容平静的看着他,“以你的才华自是想要才名远扬,必然不想做驸马的。”
齐凡宇冷住笑,“哼!被她打了,难道还要迎着她的喜好?偏要让她不如意!”
容长青笑了笑,“果然如此,你这性子若不改怎能成大家。”
齐凡宇瞪他,“你来做甚?两手空空,说话也不像是来探望我的。”
容长青垂眸,轻抿一口,片刻不启口好似有难言之隐,齐凡宇便耐心等着他。
他嘴角轻笑,“我劝你退婚。”
“为何?”
“告知你无妨,但不能有旁人得知。”
守在齐家的公主府侍卫,看到容长青离开后,郡王和齐凡宇一起进宫了,侍卫立刻回禀了公主。
赵云舒开心的搂着侍女又蹦又跳,已到晚饭时候,便让人上菜端酒,要欢饮一番,还让人给容长青送了一坛好酒和十条鱼。
几个侍女都陪她坐着吃喝说笑,还一起唱起了曲。
赵云舒畅饮两大碗,脸颊已红扑扑,又端起酒笑说:“愿我此生自在逍遥,富足康乐,永远年轻。”
仰头饮下,她便踮起脚舞动起来,笑着与侍女们歪倒在一起。
宫中内侍从庭院而入,便喊道:“圣旨到!”
赵云舒趴在桌上笑嘻嘻看着他,等他读。
她有一点昏沉但还是听得明白,与齐凡宇的婚事不作数了,又赐婚给了那三人之中的宁伯侯府宁世子宁临丰。
赵云舒蹙眉站起来,大声质问:“你说什么!”
内侍再次宣读,刚起个头,已被一只大碗砸中,吓得落荒而逃。
赵云舒仰天大哭:“父王和母后真正不爱我了,他们这是绝了心,连毁我声誉也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