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田尧虎送王骁回到家,见到了王骁的妈妈。
“你的石膏怎么不打了?”王骁妈妈惊讶地看着王骁的手臂,弯曲自如。
“本来也只是骨裂,不方便,拆掉了。”王骁和田尧虎对视一眼,撒了个慌。
其实他的手臂被修蛇握住的时候,就已经恢复健全。田尧虎说,这算是意外收获,修蛇是擅长自我修复的异兽,它虽然凶猛,但它所住的巢穴周围,却从来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色。
“那你也得注意点,伤筋动骨一百天。”王骁妈妈叮嘱道。
“我知道的老妈!”
“你早上几点出去的?我睡的太死了都没听到关门声。”王骁妈妈边泡茶水边问。
“昨天睡得早,今天起早无聊就出门溜达去了。”
王骁妈妈端着茶水走过来,看着王骁带回来的朋友,说道:“王骁很久没有带朋友到家里来过了,中午留下吃个饭吧。”
“好的阿姨。”田尧虎爽快的答应了,并主动提出去买菜。
“哪能让你们去买!”王骁妈妈连忙说到:“你们在家里坐,也不远。”
中午饭桌上,王骁说要和朋友出去旅游放松一下,王骁的妈妈欣然应允,并当下给王骁转了出去玩的花费,王骁说上班这么久,出去玩的钱还是有的,就没收。随后两人一起收拾行李,下午,拎着旅行箱上了田尧虎的车。
田尧虎和王骁回到了田尧虎的家,田尧虎说,他的家怎么的都比他那小卧室安全,至少不会让长虫爬来爬去。
“你家才动物园。”王骁回道。
田尧虎找了个屋子让王骁住着,便神秘兮兮地带着王骁去了二楼。上了二楼,顺着走廊直走就是卫生间,在走廊第一个拐弯的地方的口子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副一人高的画。田尧虎站在画的前面,用手戳了戳署名的方印。
方印当然都是作者的名字,那几个小篆,看轮廓,分明就是“田尧虎”。王骁咂咂嘴,斜了田某人一眼。真是看不出来啊,他还有点艺术细胞。
只见那个让王骁感慨良多的人后退了一步,随即就像是有一支笔往画上继续补画一样,出现了不同的颜料的色彩,色彩愈发艳丽,仔细观察,可分辨出那是一只展翅的鸟。
有点眼熟啊,好像就是前两次,跟胜遇和修蛇打架的那只鸟,红色眼睛的鸟。
“这就是那只鸟?”
“被你发现了。”田尧虎有点得意地说。
“它就住在这画里?”灵王骁兴奋起来。
“让你失望了。”田尧虎无语地转了进去,在最里面的屋子门前朝他摆手让他过来。
门被慢慢地拧开了,仿佛是怕惊到什么一样。里面竟吹来一阵清爽的风,满是清新的树叶和露水的味道。王骁跟在田尧虎身后走进很黑的屋子,如同穿透一层黑雾一般,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阳光斑斓的森林,还有流水淙淙在脚边流过。
“这是哪?”王骁惊呆了。
“森林里。”田尧虎得意洋洋。
“鸟呢?”
“肩膀上。”
王骁闻言回头,果然,田尧虎左肩上站立着一只羽色鲜红的大鸟,双眼正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只是,它的每个眼睛里有两个眸子,这让王骁感觉很不舒服。
“Hi?”转念想到这鸟怎么会懂外语,便换了词:“你好。”
这只鸟竟然帝王般点了点头,特有谱地伸出一只翅膀。
这是要握手?王骁伸出右手,捏着它的翅膀尖,轻轻地摇了几下。田尧虎特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两个神经病寒暄。
“有事商量。”田尧虎对着肩上的鸟说道。话音未落,那鸟尾巴一摆,“啪”地甩在田尧虎脸上,然后一团火似的从肩上滚落下来,一股烟铺面而来,呛得二人左摇右摆,一阵混乱中,那只鸟化成了人形。
“咳咳......搞这么大的烟!”田尧虎气个半死。烟里扭动着一个急急忙忙的身影,甩着手臂想把烟都呼走。王骁觉得那样子蠢极了,便又咳又笑的往外面跑。
“去,把你衣服穿上去。”关上里屋的门,田尧虎命令道,可回头只发现王骁在,那鸟早就去换衣服去了。“他不太会化成人,每次都弄好大一股烟。”
稍后,王骁盯着眼前化成人形的鸟,它的眼睛下面有两道眼睛似的图案,还有通红通红跟戴了美瞳似的眼睛,其余都跟一般人无异。
“会说话么?”王骁问道。
“会说会说!我会说。”
王骁好奇地问:“你叫什么?”
“我叫重明,是异兽。”
“那,你有性别......”
“跟你一样,公的。”
嗯,公的,王骁倒是从没被说成是公的,没关系,大家都是生物圈的兄弟,性别面前一律平等,作为万物之灵的人应该体会到这一点,而且应该起表率作用。
“好了好了,说正事吧。”田尧虎阻止两人道:“重明,修蛇和九婴是怎么回事?”
“我也挺惊讶的。”重明的声音很是好听,绵绵的:“他们立誓不再犯杀戒,羿才留了他们的妖神,这几千年也没见他们再出现过。我说小尧,你是做了啥才让那两只凶兽来杀你?”
“不知道。”田尧虎眉头一拧。
“还是,冲着这位朋友来的?”
“有这方面原因。”
“那就做好准备吧,你通知福星观了没有?”
“昨晚就打过电话了,今天要你去一趟。”田尧虎说。
“好,我早去早回。”
指针悠然地指到了八点,田尧虎又来到二楼的挂画前,检视起来。
这画真名“重明锁”,不过通俗点说,它有个很现代的名字---妖怪导航图。屋子周围方圆三公里的妖神无一例外会暴露在这幅画中,并且,当这幅画有重明鸟出现时,便会自行保护这间宅子,带有凶煞气息的邪物是无法进这屋子的,想要进来,就得从里面把画毁掉。
一切安全,今天又是月缺之夜,凶物无法逞凶。只是重明还没有回来。他下楼,王骁已经进屋子里睡觉去了。跑了一天,田尧虎也觉得很乏,还好公司那边事务不多,几个电话就都交给主管办理了。抹了一把脸,他仰靠在沙发上,盯着顶棚发呆,呼呼的竟睡着了,直到一阵电话铃把他吵醒。他瞥了一眼表,十点多了,重明竟然还没回来,他随手摁了免提。
“王骁的母亲在我这,请你把王骁带到天目山,子时山脚见。”
田尧虎一个激灵,这不是梁雨的声音么!
“砰!”双扇门狠狠地合在了一起,一个身影跑了出去。
妈的!自己习惯性地摁了免提,被电话铃吵醒的王骁听了个正着。田尧虎追出去,可王骁早就没了身影。便立刻折回院子开车又追了出去,果然,远处有个身影在往北面狂奔。
“上来,我们去救阿姨。”王骁这才喘着粗气坐了上来。
残月荡漾在天目山顶,群星迷茫闪耀的夜晚,夏蝉与田蛙肆无忌惮地浪笑着。乾隆道上,汽车的远光灯投在斑驳的青石板上,反射了千年前就有的阴影。正是人间睡梦时分,被吵醒的家犬恼怒地狂吼,每一啸,天色便更阴暗一分,二人心里更着急一分。
田尧虎心里清楚,已现在他们两人,哦不,他一人的状态,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更何况还有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王骁,他只盼重明能快些找到自己。
还有十分钟子时,两人停下车,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里走去。月光丝丝地落在地上,缠落在梧桐树叶间,这样静谧的夜晚,笼罩着不安的二人,反而更令人不安了。
“哎?梁雨?”王骁错愕地愣在原地,他看到自己的母亲就靠在她旁边的树下静静地坐着,不知是不是晕了。田尧虎上前把王骁挡在身后。
“你还是不想把人交出来?”梁雨阴阴地说道。
“我怎么信你的话?你先把人放过来,我们就这三个人,跑都没法跑。”
梁雨思考了一下,看了一眼王骁的母亲,挥了挥手,王阿姨便醒了过来,看到儿子,急忙跑了过来,王骁也迎了过去,却扑了个空。
他亲眼看到母亲被黑黑的舌头拦腰卷起,在空中转了个圈,落入一个漆黑的洞里,随即消失了。舌头又直奔他而来,回过神的田尧虎一把扯过吓傻了的王骁。回身朝那边一指,风便裹挟着火焰呼啸而至,硬是把巨舌挡了回去。
借着火光,他看清了那张巨口的主人------惨白的双目虎视眈眈,张扬的毛发遮云蔽月,凶恶的气息扑面而来,邪煞的压迫感令人窒息。这一副面容,令整座森林都颤抖不已。
梼杌------四凶之一。
田尧虎看到王骁在自己怀里软了下去,这凶神果然邪乎,一点邪气就让人意识全无。那边,梁雨不见踪影,也不知哪里去了。他扯着昏过去的王骁,拼了老命地往山下逃。此时他已经不敢回头了,只是觉得心脏越跳越快,眼前也模糊起来,重明、重明......
自远处滑来一火红的轨迹,王骁被抛了过去,瞬间消失。田尧虎被黑气拦腰捆住,也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天目山顶缺月重圆,自山间福星观传来一声钟鸣,蛩音荡漾开处,皆落下繁星点点,照亮了山间。那凶神朝福星观瞥了一眼,眼光更凛,背后黑气大作,如巨翼般伸展开来,裹挟着一阵狂风和被刮折的大树腾空而起,朝着山间的福星观仰头便是一声吼。
扭曲的空气与地面擦出了火花,狠狠地扯出高大的银杏树向山顶奔袭而去。
福星观大殿却宁静如常,香鼎的烟气径直飘向高空,只见山巅的敲钟锤隐约地在颤动,骤起一声钟鸣。
气浪无声地消散,被撕扯的树木散落在山间。
红色光点再次勾画出显眼的轨迹,自福星观出,在一片混乱的空中直直地撞入凶神的嘴中。
重明在这凶神的身体里寻到了田尧虎,翻开他的身子,下面露出了一截别人的手臂,而其余部分,死死地嵌在凶神的身子里,他火了,以烈焰焚凶神的内脏,梼杌吃痛,整个身子抖了起来,竟把手臂也吞了进去。他不得不放弃,转身背起田尧虎,想从原路飞回去,却被什么东西了压下来,死死地摁在凶神的肚子里。他只觉得手臂剧痛,邪神的身子开始吸收他们,田尧虎冷汗直冒,昏迷中疼的哼出了声,他的后背很快融进了凶神的身子。重明被压住动不得,在布满压倒性邪气的环境里也无法瞬移出去。直到他的背部感觉一松,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掉了进来。他未作多想,本能地支起身子,抱着田尧虎,借着刚松开的一条小缝瞬移到了外面,他直直地飞向高空,往下瞥了一眼,却觉得下面的林子很熟悉。梼杌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小甜点已经被偷走,因为眼下福星观对它来说是个大麻烦,它头顶的星辰正在缜密有序地旋转平移,上古之时,在尧帝的愤怒下,他领教过这一招的凶狠之处,可他也不信这世上还真有羿的后裔,能再次收服他的野心。梼杌再次摧枯拉朽地飞起,硕大的头颅和庞大的身躯模糊起来,除了一双翅膀,就只剩下黑黢黢的一团。
而他起飞的地方,赫然闪烁着重名的记号。
重明看到了浑身一抖,差点把田尧虎扔下去。他心急忙着救主人,竟然忘了刚刚飞往福星观之时,他把昏迷的王骁留在这并做上记号保护了起来。现在王骁不见了,绝没可能是被救走了,那么刚刚在凶神身体里掉下去的东西......
星辰已然结好雄伟的阵列,耸立在夜空,骤然间,如同停电了般,悉数熄灭,福星观闪起了刺眼的光,破空声割裂了耳膜,飞奔的箭矢刺穿了梼杌的身体。
碎裂的黑气瞬间消散,那之中脱落出一点青光,重明看到了,是王骁,他似乎醒着,右手握着插在他胸前的那只刺眼的箭矢。重明随即出现在王骁身边,伸出左手想揽住他,不料那只箭矢突然发出炫光,继而炸裂,把他掀翻到地上,回头看时,王骁已被炸成碎片,四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