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玄大陆。
“欢迎各位,来到萧家嫡子的百日宴,各位来说一句吉祥话,均能得到家主的赏赐。”
北城萧家是当今大陆上风头无量的大家族,培养出了许多为大陆做出卓越贡献的修士,且不要报酬。
俗话说好人有好报,萧家日益繁盛,喜事连连。
一个衣衫褴褛的和尚见此处热闹,便进来讨碗水喝。
“仙长,您请。”门口的小厮连忙请了和尚进去。
“贫僧想见见你们的家主。”和尚总觉得这个宅院有些古怪。
“家主正在里头主持典仪,这会儿不方便见您。”小厮引了和尚往内堂进。
“阿弥陀佛。施主快些离开这里吧,这座宅院处处散发着黑气,想必是会有血光之灾。”
“你这和尚,今天是家主大喜之日,你怎能……”小厮话还没说完,原本明朗的天空突然变得黑压压的。
萧家家主正在与旁人闲聊,眼见天色变黑,空中弥漫着肃杀之气。顿时愣在了原地,两息过后,家主辨认出这一团黑云是邪修压境。
“结阵!守护好宾客!”家主挥手,萧家护卫急速结阵。
银白色的漫天符文从各个护卫的手上飞出,在萧家宅院上空凝结,形成了保护阵法。
“来了。”和尚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撕了手上的千里逃遁符,离开了此地。
和尚离开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萧家上下已经是血流成河,一个黑衣人手持一把火红色的剑。
黑衣人四处寻觅,在萧家宅院里行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甚至院中的千年银杏树也枯萎倒下。
黑衣人突然像是找到了什么,来到了一个地道前。
“找到了。”那声音如来自地狱的恶鬼,嘶哑难听。他望了望天,看了一眼身后的白鹿,随后原地消失不见。
某个不起眼的山里。
家主怀中抱着一个包裹着红被褥的婴孩,婴孩睡的安稳,方才的漫天血海,并没有影响到他。
他的身边跟着一个护卫,护卫正在为家主疗伤。
“萧行,这是萧家的火种。”家主已经感受到了不妙,黑衣人顺着千里逃遁符的追了过来。
萧行停止了疗伤的手:“家主……”
“护卫之中你最得我心,平日也最重用你,萧家的孩子就交给你了。”家主把孩子塞进了萧行的手里,“这玉坠儿是萧家信物,纳戒里是萧家的大半家产。”
“家主,家主……”萧行接过孩子,伸手拉住了家主的衣摆。
“孩子,别哭。”家主手上聚气,把两个孩子隐匿起来。
自己则去迎接那个来路不明的黑衣人。
几声巨响过后,树林安静了,什么都没剩下。
只有漫天的腥臭味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过多么可怕的争斗,这只是地玄大陆这片拥有千百万年历史的一粒尘埃,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历史的车轮还在往前走。
弹指间,十年过去了。
还是这个山林,树林早已恢复了生气,林子附近甚至还搬来了一群淳朴的村民,在这里建起了家园。
正是腊月二十四,按照习俗,百姓们应该在家里扫尘,俗话说:“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
然而这么重要的一天,这个村的村民却簇拥在狭窄的里正家的房子里,不为别的,只因为今日,村里来了一队人,自称是天下第一剑宗——太清宗的弟子。
而他们来到此处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里正,我们来此是为了寻找胸口戴着一块白玉,穿着红绳的一个小胖子。前些日子,我们在山中迷路,是那个少年带我们出了山。此次前来是为了特别道谢的。”一个相貌出众,腰间挂了一把枯树枝的俊秀少年领着五个弟子说道。
“胸口坠着白玉的,那恐怕只有——”里正稍加思索,刚想起来是谁,门口便传来一阵哄乱,随后便是一阵惨叫。
“有怪物!有怪物!!!”
“啊!!——”
“爹!!——”
俊秀少年抽出腰间的枯树枝,带着弟子飞身出了门。
“是何妖孽在此作祟!”
一生厉喝,正在吞吃村民血肉的风行兽住了口。
松月此下山做任务,带的修士都是剑修,且刚刚进入筑基五段,对付起一个黄劫三段的风行兽,还不算棘手。
风行兽后退了几步,看到了正抱着一个断了胳膊的男人哭喊的小孩,眼珠一转,叼起了小孩就往山里跑。
一行人追了上去。
山高林密,风行兽行动极其迅速,扎进树林里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松月师兄,怎么办?”一名弟子抬头看向他们的大师兄。
“找!两人一组,找到人,花火为号。若是找不到,半个时辰后在此处集合,再做打算。”松月思索了一会,做了决定。
“是。”弟子们各自散开。
松月挑着路边的枯枝烂叶,这林子实在难行,树木的枝丫遮天蔽日,林子里终年有一股瘴气弥漫,凡人若是在这林中,不出一刻钟便会中毒而亡,若是那个孩子在这一刻钟内找不到,那基本就无望了。
众人循着风行兽的踪迹在林子的边缘探寻,半个时辰渐渐过去,松月叹了一口气,正要放弃时。
突然!一阵爆鸣声响彻天际,刺目的火光冲天而起。
松月连忙千里传音召集众弟子往火光处奔去,孩子大抵是无望找到了,当务之急是这个火,若是这么烧下去,整个村子都会遭殃!
众人赶到火光处,周围的树木已经烧的不亦乐乎,黑烟四起,完全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松月抬手,手上开始汇聚灵气,刺目的蓝光在他的手中变得越来越大,最终聚成了一个硕大的冰灵气团。
气团在接触到山火的那一刻开始逐渐化成了水,浇灭那些火焰。
待到火焰散去,众人看见火场的中心躺着一个小孩,小孩的衣服破败不堪,全身都被烟灰熏得黑乎乎的,倒显得他脖子上的红绳格外刺眼,绳上的玉坠儿白的莹亮。
“这是那天在山上找到我们的小孩?”一个弟子惊呼。
“是。”姜贺上前细细查看,是的,这个孩子确实是那天领他们走出山的那个。
“这风行兽烤熟了。”另一个弟子用剑刃挑了挑孩子旁边散发着阵阵肉香的风行兽。
“还挺香。”
姜贺无视师弟们叽叽喳喳的嘴,而是脱下外衫,上前把孩子裹在布里,抱在了怀中。
“御剑,回村。”姜贺下了命令,众弟子纷纷拿出了自己的剑。
这林子被这把大火烧出了一小片天,倒是不同上次那样,被困在里面暗无天日。
“那只风行兽……”其中一名弟子有些可惜,虽说品相不算太好,但是风行兽的腿骨是极好的风行丹药材,若是带回去在宗门内的百珍阁售卖,能赚不少呢。
“不义之财。”姜贺看了一眼那个风行兽,最终把它收进了自己的纳戒里,“这个孩子的战利品,我自会交给他。”
一行修士飞在空中,脚上踩着剑刃,就这么飘飘然地落在了里正家门口。
里正家门口地上躺着三个男人,其中两个上面趴着两个妇女,正在抱头痛哭。
“我的儿啊……”一位老妇哭瞎了眼,用手摩挲着地上已经失去气息的男人的眼睛。
“三郎,三郎……”一位妇人哭的更是凄惨,她的肚子圆滚,已经是身怀六甲的孕妇了。
最后一个男人更是凄惨,失了一条胳膊,躺在黄土上,不知生死。
姜贺抱着孩子,领着一众弟子落在地上时,众人纷纷住了议论的嘴,立在一旁不敢言语,只余下两位妇人的哭泣声,听着叫人揪心。
“你去看看。”姜贺让随着他们一起下山的炼丹师——祁云溪前去查看。
祁云溪得了令,上前查看那个伤势较重的男人,发现已经没了气息,大抵是肉体凡胎被风行兽的威压冲击,导致五脏俱裂。
另外两个看着倒是没什么大碍,但是伸手一摸,也都没了气息,看来都是一样的死因。
“节哀。”祁云溪说不出什么别的话,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一句节哀,随后从包里拿出了三块玉。
“这块玉塞进他们的口中,可保身子百年不……”
“谁要这些!我要我的四郎回来!!!”妇人哭的伤心,又突然发怒,两眼一翻,竟然是昏了过去!
祁云溪无奈,只能给妇人治疗。
里正领着村民颤颤巍巍地跪下,给众人磕了一个头。
“还请各位仙人,受我一拜,感谢仙人们伸手搭救。”里正的声音满是感激,随后伏下了身子。
“是他打败了风行兽,这是那兽的尸身。”姜贺挪到旁边,没有受礼,而是把散发着肉香的风行兽扔了出来,并向村民们解释。
“这个娃娃,就是那日带着众位仙人出山的,他叫宋行舟。那个缺了个胳膊的男人,是他爹。可怜娃娃从小没了娘,如今……唉——”似是不忍继续说下去,里正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姜贺看着怀中的婴儿,又看了看众位村民:“老人家,我们进屋里说。”
姜贺随着里正进了屋内,弟子们则是把两个男人的尸身送了回去,把小孩的爹抬进了里正家的院子。
“这个娃娃还有亲人吗?”姜贺问道。
“我们这儿的人都是从各地流亡来的,这个娃娃的爹,就是第一批流亡到这儿,十年前那个大旱灾,多少……”里正的目光逐渐飘向远方。
百年不遇的旱灾,大陆上各个势力乱斗,最终都是百姓遭殃,难民流亡的路上甚至把路边尸身上的东西能吃的都扒来吃的。
里正回忆着那段日子,最终回到了宋行舟身上:“娃娃命苦,可是各家也是各有各的难处,再养一个娃娃也恐怕是没那个本事了。要不……”里正浑浊的眼珠望向姜贺,“仙人给他收了吧?”
“行舟。”里正拄着拐来到了孩子的身边。
“里正奶奶,我爹呢?”
看着孩子纯净的目光,他实在说不出口,姜贺也闭口不谈,祁云溪见两人都不说话,于是开口回答。
“你爹死了。”
姜贺和里正同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祁云溪,而祁云溪则是挠着头,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宋行舟反应了一会,突然间像是想起了晕倒前的事,本就水灵的杏眼闪烁着泪光,泪珠滚落,伴随着孩子嘶哑的喊叫:“爹!!——”
哭声几乎掀翻了屋顶,眼泪成串的往下滚落,白嫩的皮肤上满是泪痕,胸口的玉坠在这样晶莹的泪珠下也失了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