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贺没说话,看了一眼怀中安睡的娃娃,又看了看里正期盼的神情。
宋行舟确实有些异于常人,大抵是因为有灵根的缘故,若是带回去,师父应当是同意的。毕竟他的火可以与自己的变异冰灵根抗衡,品级决不会低。
“我与师父商量商量。”姜贺拿出传音符,给师父传了一道音讯。
师父回了话:“测试灵根灵骨。”
虽然宋行舟已经十岁了,但若是灵根灵骨上佳,境界不是问题。
姜贺把孩子扔给了祁云溪:“洗干净,随后测试灵根灵骨。”
“是。”祁云溪接过孩子,把他带去洗净随后喂了丹药,等着孩子醒过来。
宋行舟呆呆的,坐在里正家的床上,自顾自的扒拉着身上的衣服,这衣服带着一股雪松的香味,香得很,料子也很柔软,像极了隔壁婶婶的手。
“行舟。”里正拄着拐来到了孩子的身边。
“里正奶奶,我爹呢?”
看着孩子纯净的目光,他实在说不出口,姜贺也闭口不谈,祁云溪见两人都不说话,于是开口回答。
“你爹死了。”
姜贺和里正同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祁云溪,而祁云溪则是挠着头,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宋行舟反应了一会,突然间像是想起了晕倒前的事,本就水灵的杏眼闪烁着泪光,泪珠滚落,伴随着孩子嘶哑的喊叫:“爹!!——”
哭声几乎掀翻了屋顶,眼泪成串的往下滚落,白嫩的皮肤上满是泪痕,胸口的玉坠在这样晶莹的泪珠下也失了光泽。
姜贺无奈,却还是安慰自己:长痛不如短痛,这样直接开口说破了也好。
看着宋行舟哭的撕心裂肺,里正心里也不好受:“娃娃啊,你爹走的意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都是命啊。”
宋行舟哭的更厉害了,胖胖的小手抓住里正的衣角,埋在里正怀里痛哭。
一声声稚嫩的“爹爹”犹如千斤重锤,砸在姜贺的心头,姜贺转过身去,不再看孩子的脸。
他不喜欢哭泣,这让他想起了当年面对父母尸首时,手足无措的自己,六年前的旱灾他也是受害者,只是他被太清宗带走,脱离了凡间的苦难。
六年的时间将他千锤百炼成了一名合格的修士,如今他看着宋行舟像是看到了六年前的自己。
宋行舟在里正奶奶的安慰下逐渐息了哭声,只是小声啜泣。
姜贺这才敢回过头,目光温柔地看向宋行舟,伸出了手:“行舟,你……愿意跟我走吗?”
宋行舟只是啜泣,他看着面前这个俊美的大哥哥,又看了看里正奶奶,里正点头。
“他们救了你,是好人。”里正回答道。
小小的孩子反应不过来,他捏着白袍的衣角:“我想爹爹。”
祁云溪指着窗外:“院儿里躺着呢。”
十分无情的一句话。
宋行舟努力爬了起来:“地上凉,爹爹不能躺在地上。”
宋行舟动作迅速地站起,但因为体内灵气消耗过大还没恢复过来,脑袋发昏,踩到了长袍一个踉跄,就要从床榻摔下去。
姜贺伸手接住了他,把他抱在了怀里:“我带你去吧。”
宋行舟被姜贺抱去了院中,院里黄土地上躺着一个男人,身上被一席白布盖着,遮住了他的断臂。
宋行舟趴在姜贺的肩上,泣不成声,姜贺只能把他抱在怀里,拍着宋行舟的背,轻声地哄着。
祁云溪还想说话,刚张开口就被姜贺点了哑穴,同时脑中传来姜贺的呵斥:“闭嘴。”
祁云溪只能作罢,乖乖地站在后面当鹌鹑,大师兄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哄了许久才把宋行舟哄的不出声了,姜贺才把宋行舟放在了地上,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行舟,里正奶奶说你没有旁的亲人了,你可愿让我做你的兄长?”
“那你会做桂花糖吗?”宋行舟希冀地看着姜贺,“会用竹子编玩具吗?会缝好看的衣裳吗?会背着我去郡里玩吗?”
姜贺一时间没说话,他看着宋行舟白白胖胖的样子,身上的首饰除了胸口的玉坠,手上也戴着一对银制镯子,脚踝也系着红绳,腰上还捆着荷包,荷包里放的是平安符。
想来是养得极好的。
“不会,但是我可以学。”姜贺如实回答。
“那,你会一直对我好吗?爹爹说过不管我犯了什么错,他都会一直对我好。”宋行舟的眼睛越发的明亮。
姜贺捏了捏他的脸,手感极佳:“会,当然会。”
“那便给你的爹爹下葬吧。”祁云溪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话,破坏了这温暖的气氛。
“……”姜贺看了一眼一脸无辜的祁云溪,想伸手给他两巴掌,却又下不去手,不说祁云溪,就连自己也只是个十岁的小孩。
在里正的帮助下,众人给这个和蔼的伯伯下了葬,宋行舟在看到众人一铲铲土盖在装着爹爹的黑盒子里时,眼泪冲出眼眶。
“哥哥,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爹爹了。”宋行舟拉着姜贺的手。
“你爹爹……先转世轮回给你布置下一个家去了。”姜贺拍了拍宋行舟的头,轻声安慰道。
“是吗?那我可不能让爹爹等太久。”宋行舟擦了擦眼泪,安慰自己道。
“……”姜贺无语凝噎,虽然是孩子不懂事,但这么说话总归不吉利,看来得教教他什么叫做避谶了。
一场风波就这么平息了。
飞往太清宗的飞舟上,祁云溪与姜贺围着宋行舟而立,而被围着的小孩仿若未闻,还在吃着糕点。
“你说他是天火灵根?”
“千真万确,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再验一遍。”祁云溪从纳戒里取出测灵石。
“不必,我信你。”姜贺把测灵石推了回去,“既然天赋甚高,那就不必担忧师父不肯收他了。”
“出门做个任务还能带个天才回去,师父不得好好奖赏你。”祁云溪挑挑眉。
“你此行收获比我多了不少,若不是你执意要进山寻什么劳什子千手藤,我们也不至于拖到现在还未回宗门报道。”姜贺无视了祁云溪的挑拨。
祁云溪捂住耳朵:“大师兄别念啦!莫说那千手藤,就连百手藤我都未寻得。得了个风行兽,还都被你塞给他了。”
姜贺没有接话,沉默了下来。
“小行舟,你有没有觉得你兄长啰嗦得很。”祁云溪见姜贺没有继续言语,便开口逗弄宋行舟。
宋行舟咽下口中的糕点:“不啊,爹爹说这叫无微不至。”
祁云溪愣了一会,随后夺走了宋行舟手上的糕点:“作为顶嘴的惩罚,不许吃了。”
宋行舟愣了一会,随后乖顺地下了桌,拉着姜贺的衣角,随后委屈巴巴地看向祁云溪:“云溪哥哥对不起。”
姜贺明知这小子是故意委屈的,但他想依着这个招人疼的孩子,便瞪了回去。
祁云溪把手上的糕点放回盘子里:“你小子!”
宋行舟看着祁云溪愤愤地靠近了房门,在祁云溪转身关门时,他清楚地看到了宋行舟冲他办鬼脸,被他发现后,又立刻恢复成委屈巴巴的样子,依偎在姜贺的怀里。
祁云溪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即就要冲上去教训他一顿,随后被自己的理智拽住了。
姜贺作为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在太清宗威望不小,哪怕与他不是同门,听到姜贺的大名,还是不自觉的被震慑。
祁云溪恶狠狠地轻轻关上了房门,离开了,不就是装可怜吗?小狐媚子!
姜贺怜爱地看着宋行舟,从衣袖里取出一包桂花糖,放在他面前:“尝尝吧,昨晚做的。”
“哇!”宋行舟接过糖,如今不是桂花盛开的季节,也不知这桂花是从哪得来的。
“这桂花是昨傍晚祁云溪用阵盘催出来的,味道不比自然开出来的,还望你别嫌弃。”姜贺笑道。
“我尝尝。”宋行舟兴奋地打开油纸,取了一块有些焦黑的桂花糖放进了口中。
在姜贺的满目期待中,宋行舟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好苦!”
姜贺万分受伤,收起了糖纸,看书去了。
宋行舟撅起嘴,这个兄长好笨,连桂花糖都不会做,还一直看书,也不陪我玩。宋行舟只能趴在床上,玩着自己的玉坠子。
“小坠子,小坠子,你陪我说说话。这个兄长好无聊啊。”宋行舟拍了拍玉坠子。
“干嘛,不是说了无事不准叫我吗?”一个青涩的声音顺着红绳传进了宋行舟的识海里。
宋行舟的识海只是一个小水潭,水潭旁边站着一个通体白色的少年。
“小坠子,这个兄长好无聊,什么都不会。”宋行舟来到识海旁边,拉住了少年的衣袖。
“所以你无聊了就来找我?”小坠子蹲下身抚摸着宋行舟的脑袋。
“你要是能出玉坠子就好了,我就能认你当兄长了。”宋行舟笑着,抱着小坠子撒娇。
“我可不能做你的兄长,我只是从这个玉坠子里诞生的灵体,出了玉坠我就消失了,况且我大你三千余岁呢。”小坠子一把把宋行舟捞在了怀里,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小坠子,你前几天说太清宗很厉害,是真的吗?”宋行舟问道。
“对呀,太清宗是天下第一剑宗,你若是能得到太清宗大长老青阳道君的青睐,那可就是前途无量啊。”小坠子亲了亲宋行舟的柔软脸蛋。
“如果我成了青阳道君的徒弟,会不会有吃不完的桂花糖?”宋行舟想起了刚才苦的倒胃的桂花糖。
“这是自然。”
小坠子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是很快便压了下来,又与宋行舟说说笑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