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

    楚皊虽然嘴上吊儿郎当的,但是他是真的有病,根本受不住日光下的长途跋涉。走了三天,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在煜珏背上度过的。

    日头挂到最高点的时候,楚皊的呼吸也开始变得微弱,煜珏觉得这么走着不是办法。

    于是他把人放在树荫下喂了点水,又给楚皊整了整斗笠,随后就把他直接横抱了起来。

    下一瞬,他的背后展开了一双巨大的蝠翼,带着二人飞向半空。

    煜珏飞的不快,迎面而来的风吹的楚皊很舒服,也让他清醒了一点。

    “有这种本事……你早拿出来啊。”他有气无力地吐槽道。

    煜珏没搭理他,自顾自地飞着。

    楚皊自觉无趣,也不再说话,像是又昏过去了。

    他们飞到了附近的一个小镇旁,煜珏带楚皊进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客栈把人安置下来。

    楚皊中暑了,这会儿有点神志不清。

    他们刚进客栈店门,煜珏就派了店小二去抓治疗中暑的药,进入房间后又迅速给人放在了床上,脱下衣物,用凉水擦拭身体。

    一阵忙乱过后,楚皊的情况才有所好转。

    煜珏又不知从哪掏出来了一个跟他赠与楚皊的那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药罐,慢慢地给他晒伤的皮肤上药。

    楚皊醒过来的时候月亮已经爬到了枝头,煜珏正站在窗边看着街上热闹的夜市,听到他动静就快步走了过来,扶着楚皊让他靠着自己坐了起来。

    “我想出去转转。”

    他真是闲不下来啊,就算声音还有气无力的。

    “现在?”煜珏疑惑。

    “嗯。”

    “明晚再去,你现在太虚弱了,好好休息。”

    话音刚落,楚皊后颈一痛,又晕了过去。

    煜珏没有立刻让楚皊躺下,而是从身后环抱住了他。

    外面夜市吵闹,越发衬得房间里安静,煜珏感受着怀里人的体温,垂下来的眼睑遮住他眼中的情绪。

    在外人看来这会是一个很温馨的画面,可能还会猜测这是一对正在爱恋中的年轻人。

    但煜珏却觉得胸中的酸涩哽得他喉咙疼,那酸涩近乎有了实体,在他胸腔处掏了个洞,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

    他试着深呼吸,酸涩终于褪去,但是他清楚,它们并没消失,而是散在了自己身体各处,血液中,骨髓里,随时等待发作。

    楚皊再睁开眼看到的还是煜珏站在窗边,可目光朝向的不再是窗外,而是他。

    他在床上躺了快整整一天,睡了两觉。身上的衣服已经皱巴巴的了,煜珏的衣服却是平平整整的。

    ……

    “你们血族不需要睡觉吗?”

    至少从他们相遇以来楚皊就没见过煜珏合眼。

    煜珏愣了愣,应该是没想到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问这个,“……嗯。”

    “种族天赋也太强大了吧。”楚皊也想要。

    听闻此言,煜珏有些失笑,其实他笑得幅度并不大,只是眼中染上了点笑意,但这却让楚皊第一次在他身上感觉到“活着”的味道。

    楚皊在看到煜珏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人身上一股子死寂感。似乎他半截身子都已经浸入潮水,他也不躲不避,就站在那,等待着整个人的淹没,等待着冰冷的潮水进入七窍,将他整个人都灌满,等待着沉没。

    “其实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比你整天一副死了老婆的悲苦样好看。”楚皊犀利点评。

    煜珏这次没搭理他。

    但他也不觉尴尬,“今晚可以出去转转吗?”

    楚皊脾气还挺好,煜珏把他捏晕他也不在意,就只惦记着什么时候能去街上转转。

    “可以。”刚好此时日落西山。

    楚皊麻利地起床整理衣服洗漱,出门前顺手拿起斗笠罩在了头上。

    “晚上没有太阳。”煜珏出言提醒,言下是他可以不戴。

    “还是带着吧,我可不想被人叫怪物。”

    说完,他耸着肩走出了房门。

    这小镇晚上真是热闹,家家门口亮着红灯笼成为夜里的光线来源,路边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有卖冰糖葫芦,卖糖人,卖烤红薯,各种小吃的;还有卖饰品,卖香囊,卖香粉,各种打扮用的;更有卖奇珍异宝、稀奇玩意儿的。

    就算楚皊和煜珏的身形外貌都极其惹眼,也没有这些路边商贩来的吸引人。

    楚皊说他身上没带钱,于是煜珏钱袋子就落到他手里了。楚皊也不客气,冰糖葫芦糖人什么的通通收入囊中。但戴着斗笠不方便,他打算回客栈再吃。

    斗笠内,楚皊四处瞧着看新鲜玩意儿,他们逛到一个卖饰品的小摊前,本来不打算停留,谁知那小贩直接冲着煜珏喊,“这位公子,来给一起的姑娘买副首饰吧。”

    虽然这年头确实是只有未出阁的小姐出门会戴斗笠遮挡面容。但是楚皊身高差不多有五尺两寸,尽管老板第一次见这么高的“姑娘”,但他本着人类生物多样性的原则以及对钱的渴望,大言不惭地叫了出来。

    老板很热情,楚皊也不扭捏,直接拉着煜珏走了摊前。

    老板卖的大部分首饰都很常见,唯有一件不太寻常。一块红色的闪着血光的玉佩,如果单单是红玉玉佩倒还吸引不了楚皊,但是这块儿玉上雕刻了倒挂在树上的蝙蝠,树的枝叶繁茂,但是雕刻者不怕费心费力,每一片叶子都刻的极为精细,沉睡中蝙蝠更是栩栩如生。按理说红玉配黄金会显得更为贵气,但是这块玉却是被镶嵌到了黑曜石中,黑曜石被打磨极薄所以并不显得厚重,且又有意义不明的镂空花纹在上,衬得血玉更为妖冶。

    楚皊的视线瞬间被吸引,但是身旁的人却比他行动更快。

    “这块玉佩你从哪得来的?”煜珏问的很急促还带着一丝掩不住的怒意。

    他人长得高大,表情又看起来冷冷的,此时嗓音沉下来,直接就吓到了摊位老板。

    “我……我,别人当给我的……”

    这不是煜珏想听到的答案,他准备继续逼问下去,楚皊感觉他不太对劲,就立马拦住,“这块玉佩多少钱,我们买了。”

    老板紧张得都没反应过来斗笠下是个男的,“一……一百两……”

    楚皊直接拿出了个金条递给了老板,拉着煜珏就准备走。

    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有人在楚皊转身的一瞬间拽掉了他的斗笠。

    ——

    “怪物啊——”离楚皊最近的人首先发出了尖叫。

    人群也开始动乱。

    看到楚皊的大叫着怪物流窜开来,没看见楚皊的也高喊着怪物流窜开来。楚皊身边瞬间就被清出来了一个圈。

    倏然,空气中闪过了一抹银光,几乎同一时刻,第一个叫出怪物的男子喉管插进了一片薄刃,他也随之咽了气。

    “杀……杀人啦!”见到这一幕的人喊得更凶,跑的也更凶了。

    就像是成群而来蝗虫,但这次他们不再是肆无忌惮地手刃粮食的猎捕者,而是面临死亡威胁的被捕者,他们不再狂妄无畏,而是恐惧、尖叫、慌张、无助。

    反观被叫“怪物”,被人害怕的楚皊,此时则是异常淡定,眼睛弯弯,唇边甚至还带着笑意。可就是这样一副温和面孔,手指翻飞间,人群中又倒下了几个人。

    “我说过了,我可不想听到被人叫怪物。”

    煜珏似乎是刚刚回神,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当机立断张开蝠翼带楚皊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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