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摇曳，两个气息混乱的人平摊着喘着粗气，一个凑过去还想再试试，另一个已没了兴致，推开了邀请。
张从伍恨啊，都是这左腿不给力，翻身又欺压而上，双目对视，她再次将人推下去。
“早些安置吧，明日祖父定然早早准备了汤饼，等我归家。”
带着眷恋的话语，女子想起了祖父。
“汤饼有那么好吃。”
在这昏黄的烛光下，张从伍多少带着点点醋意。
“肯定也有你一份。”
她哄孩子般的拉过那壮实的胳膊，垫在枕下，依偎在一起，房檐上夜猫也放轻了脚步。
残烟袅袅，罗纱轻泻，周公相邀。
于是，去往百草堂的路上，张从伍觉得自己昨天晚上没有得到啥好处，想要在马车到达之前占够便宜。
茱萸只觉得肩上一重，侧颊上传来温热的鼻息。
“看什么呢？”
“你…快坐好。”
带着两分羞恼的嗓音软软的，直叫人更想欺负一下，张从伍从心所欲，舔上耳垂的温热。
强壮的躯体逼迫着弱小，原本得还算上正常的车厢显得空旷起来，只有那一角的密度超标。
山路曲折，石子大小不规，车厢里左摇右晃，该占的便宜张从伍是一分都没放过。
以至于路过最后一片竹林，茱萸只顾着掏出铜镜打理妆容，张从伍十分舒心，掀起车帘打量着附近山色。
山色烂漫，在一侧山壁上，有几棵老柳，迎风飞舞的柳条连接着接天的绿意。
离百草堂越来越近了，穿过了村落，百草堂就在林深之处，远远的就看到了一群黑甲兵士。
嘎巴～嘎巴～
车轮压过石子路，前方马蹄哒哒，还有一片竹林小路，穿过后这才看见黑甲兵士威严肃穆，整齐的分列两侧，护卫着一辆马车。
随着这方马车的停靠，那方的马蹄也哒哒的启程。
两方人马擦肩而过，夫妻俩下了车，不多看，差距也能显现出来。
最直观的就是就是车厢、马匹的区别。
四驱拉车的马匹精壮有力，油光水滑的毛色一看就是精壮之年。
张从伍是行伍之人，宝马看着就想摸两把。
回过头看向自家的，两驱的明显就差了点意思，毛色发暗。
他真心不想嫌弃自家的老马，奈何实力差距太大，比不起啊！
刚刚归家，暂且不提，待日后，不蒸馒头争口气，定要将这两匹老马给换了去。
茱萸身为女子，关注点就不一样了，林间风大，掀起一角帘子，遮着面纱的贵人看不起面孔，额上硕大的珍珠却格外醒目。
这点岔子夫妻两个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毕竟百草堂求医的不乏达官贵族。
张从伍距离定亲的时候已经有十年未入百草堂。
跨过大门左侧还是那个药房，玲琅的柏木药柜一个个的整齐摆放，属于药材的馨香扑面而来。
右侧就是三个看诊台，一个留着小山羊胡，另一个满头银丝均是一副笑意。
打过招呼留下礼品，茱萸就带着张从伍穿过前厅越过后廊，咕咕声一片。
“茱萸，你家养了这么多年鸽子，吃烤乳鸽吗？”
张从伍印象中鸽子还有专门的鸽房，也不知吴家有没。
走在前面的茱萸突然转头，眼里盛满笑意，盯着张从伍，看的人心里直发毛。
“吃，回去的时候带两只烤烤。”
话音刚落，房檐上一只狸花纵身一跃，沿着树干就麻利的滑了下来，龙行虎步般拖着长枪在茱萸的襦裙下撒欢。
“来福，祖父呢。”
肥墩墩的狸花很有灵性，被撸的翻起了眼白，蹭着茱萸的手，粘人劲看的男子牙疼。
下一刻就被男子拎着脖后梗抱起，禁锢在怀里。
喵～喵～，喵爪挥舞，纵是张从伍也挨了两下，松绿色的前襟也被勾出了细丝。
粗拉的公猫嗓，惊动了拿着锅铲系着围裙的小老头。
“祖父！”
“丹丹！”
祖孙两个腻歪的拉着手手，转圈扫描，检查着彼此。
颠覆了张从伍心里的神医形象。
八年前可不这样啊！
当初定亲的时候，老头子脸色颇是难堪啊啊啊啊啊～
“丹丹，带上你的郎婿快点来，这里有热腾腾的汤饼，先吃点暖暖胃。”
“好嘞！”
点点翠绿和橙黄均匀分布在米粥和炊饼的之间，张从伍凑过去，腾飞的蒸汽化作水珠留在下颌。
一时间，汤匙和瓷碗交响不停，茱萸这才觉得这几日的疲累有了归处，心底不能言说的恐惧和酸涩终于得到了安抚。
瓷碗被收走，三人坐在一起闲谈。
从新婚夜接生的困难，又谈到了产婆的蠢而不自知。
茱萸的脸上变幻着各种光彩，讲到开心处时在座的一老一少替她开心，论起产婆的潦草敷衍时，张从伍神色愤愤。
“那妇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塞给三哥一张窑子的地图，后来报了官府。”
张从伍啧啧啧的脸色让吴百草欣慰，拉过孙女婿的手连声赞叹。
“不愧是丹丹的夫婿，小伙子，以后必有大作为。”
“让老夫看看，当年的刀口可还留下有印记。”
和茱萸同出一辙的手法掀开松绿色的袖袍，小麦色的肌里间没有一丝赘肉，蕴藏着能量。
假借着皮肉窥内，吴百草满意的放下男子袖袍，茱萸这才提起自己接手一间药铺。
“祖父，家里还给了我一间药铺，我打算开一间药堂，您觉得怎么样？”
专业的事情专业人做主，张从伍默默的在一旁当看客，左右两边添茶伺候。
“这事，丹丹还是先想想，抱着什么样的理念去经营，预期是什么样的，再来和祖父探讨。”
吴百草坚定的扯着孙女婿远去，将空间一下留给女子，让茱萸的撒娇套路都使不出来。
球又踢了回来，低垂着头颅，她迷茫中带着不解。
平日里老头子不是这样的啊！
被扯出去的张从伍和吴百草一老一少闲散的漫步在百草堂内，张从伍年少时就见过百草先生。
多年过去，百草先生还是佝偻的小老头，时光只是将头上稀疏的青丝变白发。
“祖父，您有经验，开起一间医馆还不是轻而易举，为何要拒绝她呢？”
吴百草不足五尺高的身子停下脚步，侧身玩味的打量着面前的男儿。
“你倒是护短，那是我亲孙女，自亏不了她，现在还不到时候而已。倒是你，难道在这宣城做个六品校尉不觉得委屈。”
还需俯视着老者的张从伍背上瞬间冒下冷汗。
和京城中教官的铁血手腕令人畏惧的不同，这是来自于高位者手眼通天的感觉。
“祖父，孙女婿到了年纪，成婚本就是天意。”
面前的老者不简单，带着些许的惶恐，小心的观察着老者神色。
吴百草像是能看清楚他的想法似的，再次震惊着他。
“你也不用紧张，成婚是不是你的借口，祖父没兴趣知道。
你与丹丹成婚了，祖父是盼着你俩一路顺遂的，不免操心的多了点，好好享受婚假，祖父等着宣城校尉上任。”
张从伍确认没有恶意，一步上前，弯腰扶过老者，相携而去。
太阳灼化了晨间的清爽，热辣的温度让生灵们都打蔫，来福也躲在背阴处乘凉。
干净明亮闺房内，茱萸闻着窗台上飘来熟悉的铃兰香，再也找不到未出阁时的状态。
总觉得成亲后多了点什么，又说不上来。
耳边传来咕咕的鸽子响，女子烦躁的趿拉着绣花鞋出门。
咕咕的叫的更狠，片刻后就没有声音了，一袭翠绿扑入床榻。
松软的药草枕，一觉到黄昏。
药柜里等候多时的吴百草，终于等来了孙女。
“祖父，你的问题我现在回答不上来，等我想明白再来求教。”
茱萸从仓库里翻出个和大娘子一样的枕套，大摇大摆的就直奔药房去。
“你拿着个枕套干什么？”
吴百草看着拿着个灰布套，拎着个裙子的孙女，像个小土匪，头痛扶额。
“形象、形象，别像个土包子似的，让他们老张家看笑话。”
“祖父，这又不是在张家，莫要啰嗦，乖乖将药交出来。”
吴茱萸推开药柜门，轻车熟路的塞着各种中药材。
封口时，犹豫了一下，抽开了红花的药匣子，冲出的臭味刺鼻，皱眉，猛然合上。
吴百草是什么人，红花的用途，就算是转世投胎他也不会忘，记在了心里。
在小夫妻临走时塞给了张从伍一黑色匣子，交代他们回去的时候再打开看。
茱萸催着张从伍快点接过，三下五除二的就爬上了马车。
两架马车又上路了，后面的车子来时摞的满满的，回去时摞的更多、更满。
回到东厢时众人已经睡下了。
月色总是为坏事做遮掩，张从伍没想到随口一提的鸽子，雪白的羽毛在浸烫过后非常好扒。
他想起来白日里被问到的事情，看向手里已经退了毛的乳鸽，盯向茱萸。
“这是不是你家送信的乳鸽？”
“你怎么知道？”
专心致志的捶打腌制乳鸽的中药调配料，茱萸眼也不抬的说：“祖父，养了好多鸽子，刚落户这里的时候鸽子一个月好几封信。”
嗅了嗅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调料，接着爆猛料。
“当时村里的小孩手贱，将鸽子打了下来，有封信件也随着掉落，要不然，那些小孩子怎么知道我没娘没爹。”
说话者无心，听话者有意，张从伍打心底里心疼起自己夫人，将人圈入怀中。
“没事，以后谁嘴贱，老子抽他大嘴巴子，给夫人报仇。”
“不过，祖父不会杀过来收拾咱俩吧。”
“不会，他养的鸽子多着呢，咱就拿了几只，不多的。”
与此同时，准备好鸽饭的吴百草，推开鸽房一看，看着消失的一笼鸽子气息不稳。
“小王八犊子，败家子儿！”
冲天的音波震飞一众鸦雀。
跳动着的火光炙烤着嫩肉，滋啦滋啦流出肥油滴在火苗上激起更大的火苗。
张从伍抬起串着鸽子的木棍，让夫人接着转木棍。
从怀里拿一下黑匣子，他想看看祖父到底送的什么好东西，茱萸也凑了过来。
啪嗒的小锁应声而落，四方的白纸规矩的平躺在盒子里，下面还有不少长条物。
怀着恭谨的心态打开，还不等茱萸凑近看，气血冲上门面的他就将纸条扔进了火舌，合上了匣子。
此刻，他觉得祖父真真是个大好人。
“什么东西，你脸这么红。”
“以后你就会知道的。”
黑瞳中闪烁着火苗，烤鸽子时不走心，硬是将美味烤焦了翅膀。
嗦着鸽子细小的骨架，两人被香的迷糊，酒足饭饱。
坐在小院里，俩人背对着背谈论起未来。
“五哥，你说我要开一个什么样的医馆？”
张从伍反问：“你不知道怎么开医馆，那你知道五哥是干什么的吗？”
“对哦，你一定很厉害啦！”
“此话何解。”
莫名被恭维了一下的张从伍心虚的不行。
“祖父说过，要给我找一个顶顶好的男子。”
“你就不怕祖父骗你？我实际上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愧疚心顺起，他不好，如果好的话，他就不会跑回宣城当一个懦夫了。
“不会，五哥你定然是好的。”
“三嫂生产不易，产婆却借机诱导三哥，你那一拳打的着实秒，有此之心，五哥你定然不会是坏人。”
低垂着眉眼的男子心头像是滋啦上油，火光猛然蹿动。
两人在火光下聊了很多，小到掏鸟窝被逮，大到不听教官话造成任务失败。
“五哥，还有几天婚假，我想让你陪着我一起接手药房。”
“帐簿和地契过两天就送来了，趁着这段时间，我们先去看看铺子。”
“嗯嗯。”
东厢也归于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