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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动物

    白河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了错,为什么在他的印象里,肖沭会和耀眼挂钩。岁月的滤镜褪去,她活生生出现在他眼前,他惊觉:她怎么那么普通?!普通的长相普通的性格,丢进人堆就再也找不到,在1班,她只是一个普通安静的存在。

    他后知后觉,他又在看她了,如小学一般,悬停在她世界外的一个位置,单方面地向她投去探寻的目光。

    走进教室,看向她的方位,课间操,偶尔瞥过她,上课,不经意地扫过她的后脑勺,人群里,不自觉地寻觅她的身影。

    他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看她干什么!难道你想回味小学那种卑微、低到尘埃里的感觉吗?更何况,她现在那么普通,有什么好看的?你要看就应该去看李英绮、何梨云!”

    他勉力控制着自己,去忽略关于肖沭的讯息,去过他的生活。

    他和初中一样,戴上温和好心的假面,和他不喜欢的男生保持着称兄道弟的关系。兴许是长大了,或者考上高中的男生都还有点脑子,他们至少一个个人模狗样,没有将粗鄙不堪直接摆在台面上,只在某些时候,不经意显露真面目。

    白河觉得这就够了轻松多了,对这种表面上的文明心满意足。能装就行了,反正他也在装,就怕装都不知道装。

    为什么她不装呢?白河愤慨。

    本来他已不再去看她,可没办法她选理科,他也选理科,高一下他们又一起到了13班。

    进入新班级后,她身上转变和发生的一切,再一次攫取了他的目光。

    就算和朋友们不交心,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为什么不和她们维持表面上的友好往来,要决绝地离开她们,强势凌冽地表示自己一个人?为什么她不迎合不讨好不改变自己?为什么她能承受一个人?为什么她一个人,生活仍然按部就班,看书阅读,作出一副我的生活相当丰富的样子,为什么她不被群体接纳,成绩仍然那么好?

    白河脑子里的为什么多到要爆炸!他对她的恨意甚至超过了小学他最不理智疯到要去偷她钢笔的那段时间。

    他迸发出一个邪恶的念头:如果小学他经历的那些话那些刺那些事落到她身上,她还能保持现在不卑不亢的模样么?

    随即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他身上散发出漆黑森然的恶意,他怎么像小学那些欺负他的男生了?

    不行不行不行,他立刻马上强势洗涤一番身上的恶意恨意,将那些邪恶的念头统统赶出脑海,按捺住躁动不安的情绪,强行让自己恢复平静。

    关我什么事?她活她的,我活我的,井水不犯河水!真是庸人自扰,陡增烦恼。

    他再次决定不再关注她,虽然时不时向她所在的方位投去目光,白河也随便了,反正只是看两眼。

    然后,高二开学没多久,肖沭就成为了他的前桌。

    白河感到一种无奈的悲哀。为什么越想躲开越躲不开呢?好在他的伪装技术早在初中三年里练习到炉火纯青。他感觉如果小学那些欺负他的男生站到他面前,他也能对他们做出一副温和的表情。

    继续井水不犯河水地过日子。

    她在自己近在咫尺的距离,一伸手就能够戳到她的后背,不知怎地,他的心情沉静下来,无需刻意压抑,静水流深自然而然地平静下来。

    他不再悬停在她的世界之外,他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她一转头就能看见他,她有时候还会来找自己问题。悲哀与卑微的波浪再次袭来,将他拍在水里。

    为什么他努力了这么久,在她面前,他还是那么卑微?须臾间,岁月弥合,时间倒流,桑田重新灌入海水,变成汪洋,他还是那个又黑又丑的胖子,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偷摸地窥视她。那个胖子千里征程,万里跋涉,终于进入她的世界了。他终于进入她的世界了。明明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阻止、控制,为什么他还是喜悦?

    为什么比她更耀眼更优秀的李英绮、何梨云,比她更宜人活泼的林君瑶,他不去看,偏偏去看她呢?

    明明讨厌、厌恶凝视着她卑微自惭形秽的感觉,还是忍不住去找她说话,忍不住去探寻她,吃错药般问她:“你觉得我要不要比现在更努力呢?”,吃错药般故意使一些小性子,不听她把话讲完,不知道在报复些什么。

    得了她的肯定,莫名其妙打鸡血般振奋学习,莫名其妙想探究她为什么从阳光明媚的小女孩变成现在这样,想听她将心里话讲给他。

    不成想,她根本不愿意跟他说。

    哈哈哈哈,白河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你问,人家就会说啊,你算老几?都说了你在她的世界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一个普通的同班同学,真是犯贱!

    他气急败坏地清扫出所有芜杂纷乱的碎片,将心的房间空落出来。

    然后寒假,他和父母一起去看房子,就遇见她和她爸了。

    ……

    老天爷,你是不是要玩死我?

    他来了城里读高中后,就一直借宿在白兰家里。七实每周只放周日下午半天,他不可能半天时间还往返城里乡下,只在放月假时回乡里。有时因为白兰过于热情,硬要留他在城里玩,月假他也没回。好在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他上高中后,就没种地了,只种一些蔬菜,供日常食用,没什么大事需要他帮忙。

    长期借宿在白兰家里,放了假就回她家,白河真有种:“我是城里人”的错觉。可他知道他不是,他一直保持着寄人篱下的自觉,听话懂事,手脚勤快,眼里有活。这一点让白兰和张海对他赞不绝口,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堂弟向他学习。白兰时不时对着堂弟似抱怨似惋惜似激将:“要是我生的是你堂哥多好啊,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小子呢……”

    本来堂弟就因为白河要住他的房间,好好一个单人间变成双人房不爽到极点,听了这些话更是对白河臭脸摆上天。他拿出高超的游戏技术,瞬间征服了他,堂弟变脸比翻书还快,一口一个哥叫得亲热无比。

    为了贯彻听话懂事的人设,他主动提出帮堂弟辅导功课,他一边难以避免地觉得他好笨,怎么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一边耐着性子教他。每次教他写完一科作业,白河像脱了层皮,身体折磨加精神摧残。他再也不想教人写作业了……

    “如果爸妈也在城里买房子该多好。”他情不自禁地想。

    爸妈还真有这个打算,但他问什么时候,他们总说:“过两年,过两年,等家里积蓄够了。”

    “过两年”在白河心里像一个没有句点的句子,一趟前途未卜的旅程。他讨厌置身于茫然,四周被浓重的白雾遮罩,看不清方向,胸腔里那些期盼、渴望、美好的想象丁零当啷地晃荡,找不到安稳放置之处。他不敢斩钉截铁地信任父母过两年的许诺,也不甘完全地弃如敝履,于是只能在白茫茫的大雾中艰难穿行,任胸腔里的事物丁零当啷地晃荡着,发出最寂寞的声响。

    然而,高二的寒假,父母回家过年,竟然真的开始四处物色房子,他们显现出一种神秘、顾头不顾腚的急切,急切地看房,急切地想买到一套房子。

    他不知道父母为什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能从大人的只言片语拼凑。

    “哎呀,嫂子对哦,要赶快买哦,要不然再等几年就买不起了。”

    “是啊,哪个晓得房价涨得这么凶,外头好多涨到七八千一平了,真是吓人得很。”

    “我看林田怕是也要涨起来了。”

    “是啊,真是得赶快买。”

    原来因为房价要涨吗?

    他的那些“好兄弟”时不时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聚在一起谈国家大事经济局势,滑稽得要死神经得要命。平时袜子洗不了一双,总堆到无袜子可穿才去洗的生活废物,在那儿胸有成竹、胜券在握地讨论房价、互联网、经济发展,一副他在旁边亲眼见着政策制定一般。

    白河不关心那些东西,那些东西又远又缥缈,他比较关心这群好兄弟什么时候能够闭嘴,好让他能够安然入睡,而不是半夜11点还要硬撑着他的假面,和他们交际。

    现在那些遥远宏大的词汇以一种神奇的方式降临他的生活,他觉得好不真切,一只南美洲的蝴蝶扇动翅膀,可能引发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房价的上涨竟然成全了他胸腔里丁零当啷晃动的期盼与渴望。

    买房毕竟是件大事,就算心情多急切,也不可能草率行事。

    白河不知道父母和四嬢海叔还有其他亲戚又商量了什么,反正他们最终拿出的决策是先在城里租一年房子,慢慢看着房,多看多比较,才能买到称心如意的好房子。

    当然租房也不是单纯为了看房,更多是为了白河读书。白河八月就高三了,陈香想生活上让白河过得好一点,不用住宿舍跟另外7个人去挤,学校里的伙食再好也肯定比不上家里煮的。

    白河瘦得让陈香既愧疚又心疼,儿子小时候多壮多大一个,怎么会越长越瘦呢,像只猴儿一样。她寻觅原因寻觅了一圈,终于锚定罪魁祸首:学校的伙食!肯定是白河常年住校,长期吃学校的饭菜吃瘦的,学校的饭菜味道又差又没营养,孩子肯定不喜欢吃!

    白河默默替学校饭菜喊冤,除了初中饭菜确实差一点,乌桥中心小学和七实的饭菜还不错的。但他不会去戳穿母亲主观至上的推理,实际那是母亲对儿子的爱。

    陈香已经决定白河读高三的一年,她不出去打工了,她在林田找一个工作,留在老家专心带白河,顺便看房子,等他考上大学,她再出去。林田的工资肯定比不上外面,但钱什么时候都能赚,白河高三的关键时期只有一年。

    白河动容不已,心里五味杂陈,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幸运的是他拥有一对爱他的父母,他们踏实、勤劳、肯干,不幸的是他们贫穷、底层、没有文化,向上攀登的路有如天堑。

    不过高三一年可以不住校,还是令他笑逐颜开,他终于可以离“好兄弟”远一点了。

    没想到,他和父母去看房,竟然碰到了肖沭。他们要去看的竟然是她家的房子。

    她家不住这套房子,这套单纯拿来出租,说明她家在城里还有另一套?

    白河知道肖沭自高一起,就是走读生。他早知道她家在城里有房子,他没想到竟然是两套。

    父母带他去看房子之前,跟他说他们要去看的是一套安置房。安置房?说明她家有可能是拆迁户?

    骨骼里一些隐没下去的黑短虫豸再次现身,小口小口啃噬着他的血肉,蝗虫过境般席卷起一场风暴,令他的心境难以平静,什么东西咕噜咕噜冒泡,持续蒸腾。

    “差距”两字第无数次出现在他脑海里。

    她还装不认识他,撒谎说她是1班的,什么玩意儿?

    他又开始恨她,讨厌她。

    他算是知道了,只要牵涉到她,他永远不可能平静,永远像个神经病,时而躁狂时而沉郁,一时恨她讨厌她,一时又忍不住靠近她,好奇她,支持她的行动,一时又告诫自己离她远点,戴上温和好心的假面,保持同班同学的距离。

    他任情绪牵引,任一层一层的情绪帷幔缠绕住他,缠得他窒息压抑,呼吸不能,橘红、鹅黄、嫩绿、湖蓝、丁香紫一层一层的情绪色彩混杂在一起,最终搅成一团混沌的脏灰。

    在这些庞杂纷乱的情绪里,最最底层最最原始的那颗种子,他始终拧着头不敢去看,他始终不肯去解那团乱麻,让答案清晰。

    简直像一种自虐游戏。即使她告诉他,她喜欢他。

    “白河,你到底对肖沭是什么感觉?”林君瑶的问话浮现出来。

    “白河,我喜欢你。”被表白的那天晚上,白河躺在寝室的床上,脑海里这六个字,像商铺前的霓虹灯不停地闪烁,闪得他眼花缭乱,昏昏沉沉。

    她竟然从高中第一天就开始喜欢他,原来他这么早就做到了吗?进入她的世界,驻扎在她的眼里心里,蛰伏在她每一根血脉里。

    他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伸手一摸,发现顺着眼角淌下泪水。

    她不过喜欢上一个他伪装的空壳,一个永远以温和示人,扮演着好心有礼的假人,她不觉得瘆得慌?怎么会有人恒定温和像一团发面任人揉搓。

    真实的他,将所有罪责非理性地推到她身上的他,偷拿她钢笔的他,嫉妒她,想着“如果她经历他小学那些事,她还能不能如此不卑不亢”的他,那些阴暗、胆怯和懦弱,她永远无法取读。

    她只看见土壤以上结出一朵绚烂的花,却忽略了供给花朵生长的土壤是怎么一滩恶臭腐烂的淤泥。

    他不能靠近她,不能让她看见这些东西。

    一团乱麻缠绕在心上的芜杂情绪似乎有一些在她那句“我喜欢你”的照耀下,瘫软下去,彻底投降,他也终于迎来一直渴求的平静。

    这就够了。

    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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