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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诗的声音

    01

    知晓一切后,再回到班里去上课,肖沭充满一种时过境迁的恍惚。同学还是同学吗,还是无法清晰了解自己在说什么传什么的“恶人”?

    她忽然就理解了林君瑶所言担忧生活失去安稳的恐惧,危险、未知、不安稳的因素太多,总让人想生活的心悬着在半空,如何能安心地与他人讲话与微笑呢?

    只是于她而言,她对世界向来有一种泛化的不安全感,在林君瑶出现前,她对任何人都没有信任感,包括父母,从来不曾像林君瑶一般安心坦然地与他人交流沟通,想笑就笑,反而将真实的自我深深隐藏,她与他们相处没差。

    林君瑶却是沉默许多,笑容也寡淡。在她知道后,她放下了伪装,整个人显得木讷呆滞、魂不守舍。

    她难受得紧,除了心疼林君瑶之外,难受里还蛰伏着更复杂更深层的东西,轻易将她推向崩溃的悬崖,比以前的任何一次崩溃都更危险,她也心绪不宁起来。

    在心绪不宁中,她发现有几个男生路过林君瑶座位时,总以一种揶揄调笑的目光看她,她不由得火大。

    终于在男生第三次经过时,她站起来,故意撞向他们。

    男生之一暴躁地叫起来:“你走路不长眼睛啊!”

    她冷冷地看他们,“对。我劝你们以后最好不要走这边。”

    “凭什么?这过道是你家的?”男生自然不服。

    “那就管好你们的眼睛,不要让它到处乱瞟。”肖沭冷若冰霜的脸没有一丝变化。

    “我的眼睛长在我身上,我爱怎么看怎么看!”男生越发愤怒,吼得更大声。

    “我的脚长在我身上,我爱怎么走怎么走。”肖沭平静地回怼,眼神往上仰,并不直视他们。

    “你!”男生说不过,恼羞成怒,作势举起了拳头。

    “罗连川!”座位上的林君瑶和白河异口同声地喊出声。

    罗连川被喊得清醒过来,犹豫着放下了手,嘴上骂骂咧咧地和两个兄弟走了。

    肖沭听见他骂了神经病、怪胎,无所谓,只要不是骂林君瑶就行。

    林君瑶急忙将伫立的她拉回座位,挤出一副和颜悦色的神情劝她:“肖姐,没关系的,我都习惯了,你没必要为我这样。”

    “可你明明有关系。”肖沭不解,余光里瞥见白河一直以惊奇的眼光注目她。

    “他们其实还好啦,没有必要这样。”林君瑶语气里透露着为难与无奈。

    “什么叫还好?”肖沭更加不解了。

    林君瑶张了张嘴想说话,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相当熟悉的叹气,肖沭骇然,她竟然在林君瑶身上看到了和当初陆谦羽一模一样的神情!

    “你不怕他打你吗?”一直在后面听着肖沭和林君瑶对话的白河突然插嘴。

    肖沭愣住,呆呆地看向他,“我没想过……”

    白河诧异:“你竟然没想过?”

    “他刚才差点要动手的时候,你不害怕吗?

    “怕啊。”肖沭现在想想真有些后怕。

    白河完全没看出来,他决定换种问法,“要是他刚才真动手了,你怎么办?”

    肖沭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打回去。”

    好似一道晴天霹雳,白河整个人震动不已,他怎么从来没有想过打回去?!他急切地追问:“你打不赢呢?”

    “那也要打,要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肖沭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白河再说不出一句话,他沉浸在震撼当中,他怎么从来没想过这种解法?

    肖沭疑问地看他,他怎么当场愣住不讲话了?

    “但是你也会痛啊。”林君瑶手动转过肖沭对着白河的脸,关怀地看她,“下次还是不要这样了,肖姐,我没关系的,真的。”

    听着是为她着想,可肖沭一点也不开心,她和陆谦羽的龃龉竟然在她和林君瑶身上重演,阴魂不散,自昨晚以来一直纠缠的难受更甚,心上同时坠着好几块大石头,不堪重负。

    她发觉她不能再和林君瑶待在一起,她需要自己静一静,不然混沌的非理性的欲望与冲动会和情绪一起泛滥成灾,彻底将她淹没,她会彻底失去理智与掌控,滑向灾难性的结果。

    02

    上完了上午余下的两节课,肖沭做了学生生涯里的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逃课。

    吃过午饭,她如往常一样离开家,不同的是,她带上了手机,一出单元楼,她就打电话给李兴星说她爷爷意外摔了一跤,需要立即送到医院,向他请假。李兴星没有怀疑,叮嘱她事情完了就尽快回学校,她连声称是。她没有爷爷,爷爷早在母亲进门前就已经去世。

    挂断电话,她避开人群专门去了非干道的公交站,随便上了一路车,坐在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往窗外看去,大脑放空,什么也不想,纯粹地放空。

    随意选了一站下车,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这可不是习惯计划与安排的她,可她就是感觉沉闷、乏力、不开心,什么也不想做。

    走着走着,看到路边有卖冰淇淋的,买了一个,心不在焉地吃着,食不知味,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买,买都买了,自然要吃完,继续心不在焉地吃着,不经意间抬头,一栋老旧的两层小楼映入眼帘。

    市图书馆?没想到不知不觉间竟走到这了,可能两年里来得太多次,形成肌肉记忆了,她无奈地笑了笑。

    既然来了,就进去瞧瞧吧。说不定,她可以找到一本书给予她当前的迷茫与情绪一些答案。

    无精打采地爬上台阶,进入图书馆,她在一排排书架间逡巡,漫无目的地寻觅有没有什么她感兴趣的书籍。

    她看见了那一排在视线下方摆放整齐的言情小说。

    她别过脸去,以前她不会在这儿做任何停留,她已然与这些黏黏腻腻的情爱故事做了切割,转向更具有内涵、思考性与价值的严肃与经典书籍。它们对她而言已然丧失吸引与魅力,现在它们却如磁铁一般,散发着强大的磁场,吸引她的目光,止住她的脚步,引诱她拿起它们阅读它们。

    她难以抵抗,中了邪般转过脸来,一本一本浏览书脊上题的书名,她瞧见了一本《匆匆那年》,她向它伸出手去,手上似乎坠着千斤铁,令她每往前移动一分都像在与一个巨人进行一场力量悬殊的拔河。

    可书的引力没有消失,书上浮现出一个面目狰狞的魔鬼轻吐蛊惑之音:“来啊,拿起我,拿起我”,一把湿黏的蛛丝被释放出来,黏上肖沭的皮肤、头发以及伸出的手,一点点收束,令她在犹豫和阻滞之中不断接近那本《匆匆那年》。

    触到书脊的一瞬,她像触到火焰与岩浆,手指被异常的高温烫了一下,迅速地缩回来,劫后余生的手指隐隐发烫,连带着她整个身体都发起热来。

    没想到,她的自我与自尊还是救了她,在她即将坠入深渊的时刻。

    她轻轻地笑起来,没有愉悦,眼里尽是嘲讽与漠然。

    她明白了,她什么都明白了。她要命的难受,平静的疯狂,灾难性的预感从何而来。

    猛烈的否定与摧毁的力量,她不是没有感受过,只不过以往这些力量来自外界,她只需勉力支撑起自己的人形与它们做对抗,虽然稀薄但完整的人形,虽然无力但完整的人形。

    然而现在强大的负面能量来自身体内部,它像工厂里金属破碎机碾压击碎大块金属般挤压她的自我,准备令她屈服妥协,捏碎她的人形,胡乱涂抹她的颜色,令她面目全非,一败涂地,像黏附在他人鞋上的一点污血,像寄居在他人牙缝里的青菜渍。

    如此糟糕的地狱,来自她亲手执笔。有着诡异高自尊的她,竟然想让步,想妥协,想把自我整个击碎,仿佛装修一般,将原有的地板墙面统统敲碎,把那些她视若珍宝的“破烂”尽数扫出去,回归毛坯,重新装修一个新自我。

    新自我应该和陈悦、严嘉岚一般喜欢看韩剧偶像剧言情小说,追明星追娱乐新闻,随潮流而动,什么热追什么,不再思考什么人性、命运与宇宙的严肃命题,不再硬拗什么文艺阳春白雪的清醒人设,将任何一点自我的独特性都驱逐出去。

    新自我应该与她人建立不咸不淡的关系,哪怕没有什么走心的交流,也不要决绝的立于人群之外强势地表明绝不妥协。

    如此她便可以如陈悦一般,帮林君瑶抓住11班的女生,不让她跑掉,可以如严嘉岚一般帮她审问罗远诚,捕捉他的蛛丝马迹得出理性的结论,帮她逼11班的女生道歉,找回她被侵害的尊严。

    如此她便不会如一滩死水,接收不到任何消息,像个傻子般被蒙在鼓里,岁月静好地复习,考出无用的好成绩。如此她便有能力保护她的好友,不会无能地被排除在好友的痛苦之外。

    对陈悦和严嘉岚的帮助,林君瑶安心接受,坦然处之,不觉麻烦。对陈悦和严嘉岚,她不担心她的事会影响她们的成绩和学习状态。

    只有她,仅仅帮她报复讨嫌的男生,她都不接受,觉得不好意思,体贴地劝慰:“没关系的,没必要为我这样”;只有她,被排除在风暴外,她不要她知道她任何一点痛苦;只有她,她担心她的事影响她的成绩与学习状态,要等期末考考完。

    然而期末考考完了,她也没跟她说,她发现她成绩考差了,主动去问她,她也遮遮掩掩地不说。

    肖沭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归根到底,还是她太无能,太无用。林君瑶估计都没想到她不跟她说,她竟真的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

    如果她成为“她们”,她就无需等待她的告知,她会从其他“好友”口中得知,如果她成为“她们”,她会被纳入她安心接受帮助的范围内,如果她成为“她们”,她就能够保护她。

    果断之下,她克服防御与心理阻碍,拿下了那本言情小说。正准备翻开之际,手上的动作还是停了下来。她的自我与自尊再次保护她制止她。

    两股力量在身体内各自席卷起飓风,不停地呼啸、交战。她心疼、头痛、浑身发软,难受至极。她拿着那本言情小说,撑着难受的身躯走到最边缘的一排书架,沿书架走到最里面,靠着墙滑坐下来,将身体严丝合缝卡进角落,她感到安全。

    那本言情小说被搁在地上,她抱着双膝蜷缩身体,寂静地栖息在角落,像一株苔藓一棵杂草,她寂静地感受、体察身体内两股力量的斗争,拉扯她的肺腑、神经,发出低低的啜泣。

    工作日下午三点,林田市图书馆杳无人烟,图书馆管理员坐在柜台后看书看得昏昏欲睡,哈欠连天,一位大爷坐在阅览区翻着报纸。哈欠声、报纸翻阅声、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转动声,风声、图书馆外远远的汽车鸣笛声与嘈杂人声编织出细微窸窣的声响,像一张轻盈透明的网笼罩在这一方空间之上。

    一位17岁女生内心碎裂与对抗的声音,丝丝的轻吟与啜泣隐秘其中,无人察觉。

    图书馆寂静的空间里,忽然传来几声干脆的“笃”、“笃”、“笃”声,像什么东西撞击地面的声音。

    肖沭听见了,她沉浸自我的磨难里,没有在意。

    “笃”声消失了,图书馆重归静谧。

    肖沭内心的斗争却一刻没有停止。

    无力保护林君瑶令她痛苦,摧毁自我也令她痛苦。

    她既想要自我,亦想要有能为力。

    之前,她从未在意与“闲杂人等”的关系,她只想在乎那些她想在乎的、重要的人,除了父母,就是林君瑶、白河。因此,她可以无所顾忌地跟罗文谦、陈智杰、罗连川吵架,反正和他们所谓同班同学的关系没有维系的必要。

    现在看来这些关系亦有存在的价值,如果她不那么边缘与孤僻,是不是就会早一点知道有关林君瑶的风言风语,就能早一点陪伴她左右,替她分担哀伤与痛苦?或许她不该那么决绝?林君瑶是由于这层顾虑,才让她不要与罗连川计较的么?

    只是她的情绪、心碎与痛苦现在决计不能说与林君瑶听,她已经受了太多折磨,她不能再将她的难题抛给她,要她更多一层忧愁与担心。

    她只能再次栖息在角落里流泪,要是林君瑶看见了估计又要说一句:“你属老鼠的吗?怎么一有事就往角落里钻。”

    这一次,她要笑着回答她:“不是啊,我属猪的,跟你同一年不是吗。”

    泪越流越多了。

    忽然,“笃”、“笃”、“笃”声复又响起,散乱的嘈嘈切切错杂弹的响了一阵后,竟变得有方向有条理。

    肖沭察觉到了异样,怎么感觉“笃”声在向她的方位慢慢靠近,她警惕起来,竖起耳朵去听,声响的确在逐步靠近。她慌乱起来,她不想被一个陌生人发现她的狼狈,胡乱抹了眼泪,整理仪容。

    一个黑影自这一排书架远端出现,挡住了天花板上照射过来的灯光,书架与墙壁形成的狭长过道里,光线被遮了一大半,如夜幕瞬间降临。

    肖沭手上的动作停住,抬起头,昏暗中,她看见了来人的脸,诧异不已。

    王清燃?

    他怎么会在这?

    王清燃双手拄着拐杖,右脚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低低的悬在地面之上,身着一件白色短袖衬衫,水蓝色破洞长裤,斜背着一个黑色挎包,右边裤腿卷起一截,露出下面的绷带与受伤的脚,一副身残志坚的造型。

    他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碰见肖沭,双眼微睁,显出意外与错愕。

    肖沭不知作何反应,微微地别过脸去,希望王清燃能读懂她的抵触,识相地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悄然退出去。

    王清燃诧异地注目眼前的景象,在书架与墙壁形成的狭长过道内,女生蜷缩在过道的角落,在视野里只占小小一点,瞧着可怜兮兮,发丝凌乱,双眼泛红,脸颊还残留些许泪痕,一看便知她正在做什么,相当具有冲击性的画面。

    偏偏女生还别过了脸,一副不愿被撞见狼狈的模样。

    错愕褪去后,王清燃燃起了极大的兴致,眉毛上扬,露出戏谑的神情,没能如肖沭所愿,他拄着拐杖,缓步向她挪了过来。

    肖沭发现王清燃不止没走,还向她走了过来,有点慌,但即刻镇定下来,她倒要看看他要做什么。她冷淡的面无表情的,坐在原地,注视王清燃向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

    她看见他先把两根拐杖往前拄,完好的左脚跟着往前一蹦,带动受伤的右脚也往前,到达拐杖所在的位置,再重复上述步骤。

    匪夷所思……肖沭疑问渐深,他的医生没教过他怎么用拐杖吗?

    王清燃继续往前拄,快到肖沭跟前了,他干脆拄得大一点,准备一步到位,左脚蓄力起蹦,结果蹦过去没站稳,重心一偏,轰轰烈烈地摔到肖沭身上,脑门磕到肖沭的脑门,像两颗坚硬的石头激烈地相撞,发出沉闷严肃的一声响,分别向各自的脑袋扩散开摧折的力量。

    肖沭脑袋痛到要爆炸,耳边响起嗡嗡声,她异常用力地把王清燃从身上推下去,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吼:“王清燃!”

    王清燃被推下去,吃痛地叫嚷:“啊、啊!”他的头痛到要裂开,右脚在陡然发生的变故里被压在左腿下,牵动伤处,失去控制的两支拐杖相继砸下来,相当完美地都砸到他的背上。“啊、啊!”他又吃痛地喊了两声。

    他顾不上痛到要爆炸的头,赶忙把左腿规整好,把被压住的右脚解救出来,做完这两件事,才去揉自己被磕到的头、被砸到的肩背,发出丝丝痛苦的呻吟。

    靠!最近怎么这么倒霉!!

    他揉着头,不好意思地去看近在咫尺的肖沭,似笑非笑地说:“对不起啊,好学生,砸到你了。”

    肖沭不说话,一边揉着头,一边瞪他,她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态度。

    王清燃继续陪笑道:“不好意思嘛。”

    “我说你们俩……”突如其来的声音炸在耳边,肖沭和王清燃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扭头。

    图书馆管理员站在过道口,形成一道光线的屏障,狭长过道里的夜色再次降临,她来来回回打量地上的两人,露出嫌恶的神态,随后板起一张脸,严肃地警示道:“要看书就看书,别搞出一些莫名奇妙的动静!”说完,昂着头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走了。

    肖沭和王清燃面面相觑。

    肖沭心想,她肯定是误会她和王清燃的关系了,但她也不需要向她解释什么。

    只是……眼前的王清燃……

    他对她斜坐着,两条腿膝盖弯折地放在前方,身后两根拐杖凌乱地倒着,还捂着额头,丝丝地呼气吐气。

    头上的痛好了一些,肖沭放下了手,态度也缓和许多,问他:“你还很痛吗?”

    “当然啊好学生,你是一处痛,我是三处,不对四处都痛啊。不知道为啥最近这么倒霉,先是被开水烫到脚,后是摔了一跤,两根拐杖还好死不死都砸身上。”王清燃揉着头,皱着一张脸,跟她抱怨。虽是抱怨,但语气仍夹杂着调侃揶揄的意味,根本听不出来他的气愤。

    肖沭心中腹诽,让你非要走进来。面上还是正经地说:“你拐杖用错了,你的医生没跟你说过怎么用拐杖吗?”

    王清燃放下了手,惊奇道:“拐杖还分正确和错误用法?”

    肖沭无语地翻了翻白眼,站起来,绕过他,拿起地上的两根拐杖,给他演示:“你受伤的那条腿和两个拐杖一起走,接着好的那条腿再走。不是像你那样蹦,拐杖本来就是用来给受伤的腿省力的,你那样根本没省到力,反而加重左腿的负担,难怪会摔。”

    王清燃嘴角噙着笑,带一双笑眼无比欣赏地看她,“你是神仙吗?这么冷僻的知识你都知道?”

    肖沭的心轻轻软了一下,无措地挠挠头,“我初二的时候也摔过一次,用过一段时间拐杖就知道了。”

    那是一段以一个男生命名的记忆。

    王清燃仍然是那副表情,轻叹:“原来如此。”

    演示完,肖沭把拐杖在墙上倚好,绕过王清燃,再次回到自己的角落坐下。

    王清燃奇怪地看着她的动作,调笑道:“怎么?你还要在这哭会儿?”

    肖沭再次受不了他这副态度,再开口语气变得生硬:“是,你能走吗?”

    王清燃察觉到她隐约的怒意,收敛了调笑的神情,反复端详肖沭不悦的脸色,试探着提议:“要不我给你念诗,你继续哭?”

    肖沭想反驳你觉得你在这,我还哭得出来吗?就见王清燃摸索背着的挎包,从里面掏出了一本书。喉咙刚溢出“你觉得”三字,后续语句就被她关在了嘴巴里。

    《草叶集》(美)沃尔特·惠特曼著

    她看见书的封面写着这几个字。

    “我跟你讲,我也只给你念我精选的哦!”王清燃满脸臭屁地举着书跟她献宝。

    莫名其妙的示好,肖沭纳闷之极:“你为什么要给我念诗?”

    王清燃双眼含笑,温柔地看她:“因为你哭了,我想让你开心起来。”

    直白直接但更显诡异的示好,肖沭心被击中的同时,警惕也更深。

    她冷眼盯着王清燃,没有继续追问你为什么想让我开心起来,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而是点点头,语气也柔和许多,“那你念吧。”看了看过道外面,又加上一句:“小声点,我可不想图书馆管理员又来训我们一顿。”

    王清燃乖巧地点头应允:“好。”

    他翻开手里的书,来回翻了翻那些有标记的页数,挑挑拣拣,最终才选定一首,清了清嗓子小声念起来:

    「胜利、联合、信念、同一、时间,

    不可分解的团结、财富、奥秘,

    永恒的进步、宇宙和现代的通讯。

    那么,这就是生活,

    这就是经历了那么多剧痛和动乱之后浮出表面的东西。

    多么新奇!多么真实!

    脚下是神圣的土地,头上是太阳。

    看,地球在旋转,

    远方的祖先大陆聚在一起,

    现在和未来的大陆在北方和南方,被地峡联结。

    看,没有人迹的广大空间,

    如在梦中一样改变,被迅速充实,

    无数人群涌现了,

    现在这里布满了已知的最先进的人民、技艺和机构。」

    肖沭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给自己念起诗来,他的语调平缓悠扬,如山涧溪流般清新,如母亲的手一般温暖,摩挲过她肺腑里那些撕裂的伤口,令血肉服帖地愈合,安抚过她紧绷忧愁的神经,令它们瘫软放松下来。好似她看过的武侠剧里,给人疗伤总要割开手腕放走毒血一般,王清燃好像就在给她放毒血。

    起初,她将目光悬停在旁边的书架上,渐渐地,她转过来看他,此刻她目不转睛地审视男生的侧脸,没有伪装遮遮掩掩,她隐隐觉察这正是王清燃想要的。

    肖沭不得不承认她之前拒绝承认的事:王清燃长得挺帅的。眼前的侧脸更是棱角分明,散发着魅力与吸引。

    「看,时间给我带来了

    无穷无尽的听众。」

    念到这一句,王清燃的声音染上些许笑意,听起来畅快肆意。肖沭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她当然没有傻到这种程度,认为王清燃突如其来的示好象征着一份隐晦的爱意,他或许只是想证明自身的魅力在一个怪胎身上是否还成立,她警惕、满腹狐疑,还是不争气地咬上他的鱼饵,甘愿上钩。

    可他念诗的声音那么平缓轻柔,令她忘怀身上的愁思万千,难解的谜题,眼前男生的脸恍惚起来。

    「他们迈着坚定整齐的步伐,永不停息,

    连续不断的人,美国人,一万万民众,

    一代人履行使命,然后退下,

    另一代人履行使命,接着退下,

    他们朝我扭过脸或回过头,倾听,

    以回顾的目光望着我。」

    昨晚在林君瑶家三点才睡着,上了一上午的课,肖沭的精神早已困倦不已,却因内心的折磨被剥夺困意,现在困意在念诗之声的诱导下如水汽般氤氲出来。

    一首又一首,一只大手轻轻抓着摇篮边,和缓地摇,像江南水乡悠扬的游船,应和神经蜷缩休眠的节奏,肖沭睡着了。

    沉浸在诗歌里的王清燃过了好一会儿才捕捉到女生已经睡着的事实。

    他念诗的声音没有停,悄然转动身体,正面朝向她。

    肖沭脑袋偏向一边,空落落没有依靠,睡得不甚安稳,眉头轻微皱着,似有许多忧愁难结。

    王清燃放下书,双手撑在地板上,挪动身体靠近她,伸出左手,轻轻扶住她的脑袋,不让它偏向一边,静默地端详着她。

    看着看着,他忽然生了调皮的心思,反复凑近又拉远地审视肖沭的面容。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下巴。

    五官不错,有一个挺翘精致的鼻子,化个妆应该会挺好看。

    他心满意足地得出结论。

    王清燃想起他对她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是他的同班同学,她成绩好,她和林君瑶是好朋友。为何他会和她相聚在图书馆偏僻的一角,给她念诗,又大发善心地扶着她的脑袋让她睡觉?这可能就是缘分?或者叫浪漫?

    可惜他不是一个浪漫的人。

    他伸出右手去晃肖沭的肩膀,小声地叫:“醒醒!醒醒!好学生太阳晒屁股啦!”

    肖沭登时睁开了眼睛,在一种“我怎么睡着了”的惊惧中,向右转头,撞到一个柔软暖烘烘的东西上,她诧异地看向王清燃的左手,又看向离她很近的王清燃。

    王清燃收回了手,笑眯眯地跟她抱怨:“我手酸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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