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然一声巨响，冲天火光震碎供台！
雾啬一手攀烈羽，一手从无数碎石中捞过听磊书。
眨眼间，一硕大火影穿过火土边界，朱雀傲鸣一声，彻然唤醒整个乌曜羽台。
九火率先冲出来，浑圆潘月之上，熠熠身躯映入眼帘，她万分激动，热泪夺眶而出，
“祝统！”
撕心裂肺，惊喜之唤：
“子栖，回来了！！！”
一声传遍万家，定心之言瞬间荡平这几天以来所有的不安彷徨。
数千只朱雀霎时倾巢而出，啼鸣震天！
她们只见子栖短暂停留一瞬，侧首时长目轻合，再睁开，汹汹睥睨之意在眸中燃烧。
那是她们，从未见过的模样！
“子栖！”
“子栖！”
子栖在千呼万唤中却转身向西而行，属民虽有不解，心中却皆亢奋不已。
其中一人飞到中空，聚灵传音，激昂道：
“祝统安然无恙，我们切不可再垂首丧气！”
“死命守边界，防恶人再进！”
“待祝统归来！”
一声下，万声应。
乌曜羽台，
彻底复苏。
-
雾啬的破烂衣裳在风中猎猎作响，她俯身站在子栖背脊上，听磊书在身前，手中握着子栖先前给她的赤羽。
潘月离得如此之近，月灵漫溢，紧紧席卷着两人。
子栖以极快的速度向西境靠近，雾啬双指捏着赤羽根，凝神将灵气渡到指尖，在听磊书上缓缓刻下一个字，
醒。
千万细细密密的血丝从子栖身中渗出，缓缓渗入那个“醒”字。
雾啬担忧惊叫道，
“子栖！”
“无事！”子栖沉声应道，
“抓好！”
一个翻身，躲过袭击。
雾啬紧紧抓住烈羽，一遭天翻地覆之后，忙问，
“怎么了，子栖！”
“我们已至边境，”
有力的声音从胸腔传来，子栖朗声道：
“小五，听着！”
“子栖，我在！”
雾啬在狂风中明显感觉到肌肤像是被细刃割过一般，咬着牙应声。
子栖，自醒来之后，便一直唤她小五。
“先前我与你说的话，你还记着吗！”
“我……记着！”
“那好”，子栖忽然蓄力，向前俯冲，
“我为你破界，”
“你且带着听磊书，”
“去——”
“杀了她！”
轰——
雾啬紧紧抱着坚硬滚烫的听磊书，眼前一阵刺目白光袭来，她尚未来得及回应，身子便像断了线般被甩出去。
“子——栖——！”
撕心裂肺的喊声荡在空中，满天火焰被阻隔在外，硕大身影直直坠落。
哗——
陌生啸声震耳欲聋，雾啬意识模糊，只觉全身似是被刺穿。
然后又轻盈起来。
片刻之后，世界忽然安静。
一片茫茫。
-
影影绰绰，飘飘荡荡，周遭忽冷忽热，双脚一会儿踏在地上，又似乎踏在虚空中。
一股熟悉的馨香扑面而来，雾啬不知自己身处何方，浑浑噩噩，头晕目眩。
满嘴里哀哀唤着：
“子栖，子栖……”
一声轻笑传来。
忽远忽近，在雾啬耳边停留一刹，又骤然散去。
“子栖……”
雾啬喃喃。
脸颊传来温温热热的触感，似是有人在轻轻抚摸她，舒适又柔和。
雾啬皱眉，零星的记忆片段闪过，直觉告诉她，肯定不是子栖。
可是这气味，为何十分熟悉呢。
仿佛许久未见的故人，悠悠钻进心中，带来一阵涩感，激起丝丝点点重逢的喜悦，
却又空落落一片。
“小石头。”
雾啬听见有人在唤她。
不，雾啬立刻否定自己刚才的想法，
小石头，她没有这个名字。
“小石头……”
那人轻轻地叹息，声音里似乎带着些无人回应的落寞。
雾啬情不自禁想要开口，说：“我在。”
可是自己的确不是什么小石头，雾啬就是雾啬，她唤的并非自己。
眉间忽然传来一阵痛感，雾啬飘散的意识骤然重聚，睁开眼，周遭混沌一片。
“你把我叫醒，却又不理会我……”
那人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带着些许埋怨，
“究竟是有何事啊？”
雾啬忽地想起来，这应该是——听磊书。
如子栖所言，唤醒听磊书之后，无论她想知道什么，听磊书都会回答她。
雾啬毫不犹豫地开口：
“我想知道棋现在何方，以及如何杀她。”
“棋？”那人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片刻又“哦”了一声，
“你是在说她，她怎么了，又做了什么坏事吗？”
雾啬虚虚盯着混沌世界中的一方，咬牙切齿道：
“坏事？她所做的一切恐怕已经不能仅仅用这二字概括了。”
“我要知道她现在何处。”
那人无奈叹息一声，告诉她：
“你恐怕追不上她了，她要到北面去了。”
雾啬愕然，她虽还没彻底醒过来，但是现下应该在西境以内。
追不上，追不上，她怒道：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本事竟是如此纵容她作恶吗！”
“她一个属民哪里能通天，定是你在纵容她！”
雾啬说完便很是后悔，她尚不知这听磊书是何来头，也不知这听磊书里的“人”究竟为何物，却凭着一腔怒火说了许多怨恨话。
但是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情绪在纵容她，又让她觉得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惹怒，这个“人”。
雾啬忐忑地等待着，果然这个“人”沉吟片刻，竟是向她认错了，
“的确是我太惯着她了，不过……”
她话锋一转，
“属民？”
“小石头，她是麒麟祝统呀，是棋梿，你不记得了吗？”
“还是说，你不会连我也不记得了？”
“棋梿？”雾啬难以明白她在说什么，
“棋和梿……不是两个人吗？什么祝统？”
“什么记得不记得？”
“你是谁？……我又是谁！”
“呵呵呵——”她愉悦地笑了起来，
“怎么回事，你竟然不记得我了呀？”
一股力量缓缓凝聚，轻柔地将雾啬推走，雾啬焦急道：
“你说清楚！你知道什么！请你告诉我！”
“你既然来了金属，便去找百刹要寒刃吧，棋梿最怕这个了。”
“百刹向来懂事……她会给你的……”
雾啬想挣脱开来，奈何力量实在太过强大，只能离那道声音越来越远。
“我困了……再睡一会儿，便起来处理处理此事……”
她的声音忽地充满了疲倦，幽幽哀怨道：
“六个……”
“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
重入混沌，起起伏伏沉沉，雾啬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才又有一点要清醒过来的迹象。
温温热热的触感贴上脸颊，雾啬皱眉，正要疑心自己莫非还在听磊书中，忽地喘不过气来，满脸湿漉漉。
一下，又一下，雾啬扭头躲开。
“她醒啦。”
又是一下。
雾啬简直忍无可忍，偏偏身上万斤重，愈加无法动弹。
“怎么又没动静了？”
又来一下。
雾啬蓦地睁开眼，只见一只巨爪压在胸上，一条大大的舌头迎面而来，
“啊——”
雾啬急忙用手挡住，
“行了行了，醒了醒了。”
那爪子离开，舌头也没继续舔下来。
“快快让百刹过来，就说她的人醒了。”
雾啬狠狠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睁开眼，只见几张从未见过的大脸，凑到她跟前嗅着。
她猛然往后一退，拉开距离，道：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百刹的属民，小友，你放心，百刹她马上就来了啊。”
雾啬打量着面前属民的模样，语气放缓，
“你们是白虎？”
“对的对的，”
最中间的那只白虎应声，随即优雅地舔了一下自己的爪子，自我介绍道，
“我叫六晶晶，”
“是整个荆棘雪岭，除百刹以外，”
“最貌美的白虎。”
说完忽然眨了下眼睛。
周遭安静，两侧的白虎一齐转身，徒留六晶晶在原地抱怨，
“你看，她们就是嫉妒我，从来不承认我美貌的地位。”
“不像百刹，她经常夸我漂亮。”
雾啬无言，心想她的名字不会也是祝统起的吧，怎么和子栖的取名方式，
有些异曲同工之处呢。
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而至，六晶晶笑道，
“来了来了，百刹，你来啦！”
子栖抬眸，只见来人面方白净，眉高眼深，鼻直耳红，身穿一袭蓝衣，绒绒的带几条乌杠，开口声音清亮，又有一丝威严端庄之气，
“你这穿的什么破烂。”
雾啬无言，不知如何回应。
“六晶晶，去，从我不穿的旧衣里，挑出一件，给她换上。”
“实在是太不堪入目，”百刹摇摇头，闭上双眼，兀自转身，叹气。
“你唤何名？”
雾啬知道这是在问自己，答道，
“我名雾啬。”
“雾啬？”百刹细细品了品。
“好熟悉的名字。”
“或者你也可以唤我……舞瑟。”
雾啬试探说道，百刹忽然转回身，脸色一变，皱起白眉道，
“更熟悉了。”
雾啬看她纠结不已的模样，直接问她，
“你可知听磊书？”
“听磊书？那是何物？”
“嗯……”雾啬一时半会解释不清，继续问，
“那你可知，棋和梿？”
“棋梿！”百刹眉头解开，昂首应道，
“她我当然知道，我虽忘记许多事情，但是那个‘四不像’，我是真真讨厌她到骨子里。”
“……”
“四不像？”
雾啬第一次听有人这般称呼麒麟。
百刹正色点头，
“我极力叮嘱各代属民，但凡在荆棘雪岭上瞧见个‘四不像’的麒麟，即刻喊我，就地处死。”
她的双目忽然紧紧锁着雾啬，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真身是何物啊，来自何处？”
雾啬一愣，酝酿开口道，
“我是……”
“……‘五不是’。”
六晶晶咬着衣服跑过来，无意打断对话，
“衣服来啦——”
“等一等！”百刹抬手让六晶晶停下，六晶晶乖乖化出人身，一手抱着衣裳，一手过来挽着百刹的臂弯。
百刹问，
“金木水火土统共五属，你的‘五不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雾啬淡然应道：
“是。”
旁听的白虎属民一齐惊呼。
六晶晶也捂嘴惊呼。
百刹也惊呼一声。
半晌，她微微思索，轻轻咳了一声，重新正色道：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