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锁春台。
江安的热已经降下去了,但他眉心蹙着,似是有什么烦心事。长发散在枕上,面上带着拂不去的病气。
春福随着巫医去拿药了,留了个小太监在旁侍候着。
殷湛坐在凳子上,看着床上的小暴君。
淡粉色的唇有些干燥,没了先前的颜色。他想到年少时养的善穹花(作者瞎编的)。那花娇贵,越养便越是惊喜。初见时是张扬的红,但无味,花期的流转,直至湮灭时颜色便越发的浅淡,扑鼻的香。久处一室,便不免沾染其味。
殷湛不喜欢这样浅淡的颜色:“一壶热茶。”
小太监年纪不大,但沉稳,低声问道:“夫人可有想喝的茶?”
殷湛:“他常喝的。”
小太监顿了一下,明白了殷湛的口中的他是谁,得了令便利索的去忙活了。
殷湛身上是青温散(作者胡乱诌的)的药味,凛冽中带着些血肉的温度。
小暴君似是魇住了,睡得不是很安稳,时不时颤动的眼皮无声的言语,声音细碎,像是糊在嗓子里,缠缠绵绵的,不知内容。
他睡的靠边,白皙的手指无意识的捏着被角。
殷湛走过去坐在了床边的凳上。
江安动了一下。
殷湛伸出的手,忽地停住了,改为给小暴君掖了掖被子。
温热的手拉住了他,殷湛本以为人醒了,掖被子的手撤离时带着些落荒而逃的意味,但手却被攥的紧。
那手上单薄的骨架隆起,似是用尽了全力。清透的泪顺着眼角流淌,没入发鬓,消失不见。
江安小声的言语:“别丢下我,我会……”语气可怜的像是雨中的浮萍般无所依,带着依恋。
殷湛一顿。
小暴君颤抖着,细碎的哭腔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真切。
殷湛用手帕擦过他的脸。
娇生惯养的人,浸润了眼泪的眼角带着娇嫩的粉。殷湛只是稍稍用力,便给他的眼下蹭出来一片红,他动作更轻柔了。
末了,手帕湿了,沾满了滚烫的泪。
一壶热茶送上来时,殷湛先喝了几口。
他扶起江安,将人圈在怀里。
江安发间熟悉的明檀香(胡诌的)和殷湛身上的青竹散气味交融,
他捏着江安的下巴,杯沿压住少年人极淡粉色的唇,杯子是冰蓝色的釉面,衬得他的唇色还漂亮了些。
江安乖巧的吞咽着,一双眼睛无意识的睁开,像极了初生的幼崽,毫无防备的模样展现在殷湛的面前。
一向了无生气的脸上还多了几分活泼。
他的脸上有些软,是看不出来的软。
殷湛蘸着这软意去摸他自个的脸,硬邦邦的,没什么手感。怎么小暴君的脸就这么软和呢?他家里人口单薄,没什么兄弟姊妹。他自然也没什么机会去和小孩子接触。
他鬼使神差又捏了一下。
春福把药煎好过来,便看见殷湛撑着在桌上睡着。
浓重的药味侵袭了鼻腔。
一勺药喂下去,江安被苦醒了。这药里放了不少甘草,又甜又苦的。
“春福,好苦啊。”他意识还没完全醒过来,声音软软的,轻飘飘的抱怨,让春福有些心疼。
春福哄着江安:“王上,把药喝了就好了。”
“我要蜜饯。”江安乖乖的被春福喂着药。
内袍敞着,露出胸前的一大片苍白单薄的身体。
春福给他整了整衣服,眼里的心疼掩不住。
谁也没去关注不知何时醒来的殷湛。
好不容易喝完了,江安嚼着春福往他嘴里塞的蜜饯,捧着茶杯有些呆愣。人出了点汗,眼睛半眯着,脸蛋红彤彤的,唇色被药染出来些生机的粉。他打了呵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王上再休息会儿吧。老奴就在这守着。”王上生病时习惯有人守着他,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不然总是会睡得不踏实。
江安点头,习惯性的说:“春福,我明日要吃芙蓉果子和梅云金丝酪……”
他本就喜欢吃些甜食,要不春福也不会时不时的投喂他。
“好,好好,王上安心睡,明日一早我就命人做,王上醒来就能吃上。”他这会儿就如同哄孩子一般,顺着江安。他伺候了王上快十年了。也就近些年王上变得冷了些,嘴巴还是很活泼,但是性子没幼时活泼了。
王上生病时总是格外的乖巧,像他还是公子时一样。
春福伺候着江安躺下,少年人还是喜欢蜷缩着睡。只不过这几年当政以后没再搂着琴夫人给他做的布老虎,这会儿它只是放在上阳宫寝店的床上,当着摆设。
这会儿天已经是蒙蒙亮了。
春福打算吹了蜡烛,只是一扭身便看到了在桌边坐着的殷湛。朗朗如月,但精神有些萎靡,不知是何缘故,眸子里亮的出奇。
春福问:“殷夫人可要换个地方休息?”
殷夫人令人看不透,坐那不动声色的望向他。
“无妨。我在这休息便可。”
春福:……
王上醒来看见他也是会心情好的。
春福退下了。吱呀一声,外间的门开了又合上了。
殷湛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他坐的时间久了,有些难受。他昨夜困得很,不知何时睡着的。暴君半夜发热,他也不知道为何就让他摸上了床。和无赖一样,理直气壮的,像极了儿时养的狸奴。
嘴巴里没个真话,不多的交流还是让他气愤至极。
暴君也是个奇怪的,第一日对他动手动脚,他总觉得这人如传言中一样,坏透了的色中饿鬼。只是如今看来,他有些不太符合。除了第一晚他格外的异常,对他动手对脚,结果就是给他疗了伤。
殷湛再怎么洁身自好,也并不是不通情爱。
暴君几次三番剥他衣服,除了摸了他的脸,也并未有什么过激之举。如今,他的伤已经不会动不动再出血了,只需要好生养着便是。
暴君每日便是来这偏殿,也不与他交流,入夜便会睡于塌上。白日里他变成鸟雀还能听到两人谈论他。
像是刻意避开他,但又关注他。
他好奇,暴君为何对他有意,私藏他早几年的画像。
他利索的躺到了小暴君的身边,那人正呼吸平稳的睡着。
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接连变成鸟雀这事,属实让他诧异,只不过经历几次后,他就平静了。他也不知为何和那只鸟感觉相通,但又不能轻举妄动,重伤未愈,干什么都是受限的。
他想要调查背后射向他的那一箭。巫医说他的伤大概需要三个月。
他等得起。
祖父和父亲死后,祖母也伤心离世,偌大的殷家就剩他一个人。他不怕什么羞辱,只怕他死后,父亲和祖父便是真的死了。爱惜羽毛的人,死了也不能安心。
江安真正好全是在两日后。
锁春台。
他喝完了春福端上来的药,而后歪在塌上当死狗。暴君的身体真的太虚弱了,在城楼上吹个风便高烧不退。
殷湛也是奇怪,这两天和他一起用早删,还总是看他。
他起初还以为他脸上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但发现并没有。他实在是想不出来是什么原因。难不成是要观察他,发现他的痛点,等以后再报复回来吗?
江安越想越惊恐。面上的神色也变了。
殷湛在那边的书桌上写字,看似专注,其实心绪分给了塌上的人不少。
小暴君早膳时望向那些吃食眼神总是亮亮的,和春福说起话来总是带着些亲近。每每说些难听话时眼里却会有为难闪过,像是刻意装腔作势。
他不想让殷湛看他,便会吃得极快,眼神慌乱,连眼神都不肯与他对上。
譬如此时,小暴君便像撒了欢的儿童,在塌上左右摇摆。
蓦地,他突然停住了。抬头和殷湛对视上了,默默把头低下了。拿了一本书
江安的耳朵红了,早知道,他就不顾春福的劝阻,回上阳宫养病了,不然也不会被殷湛看到了。
他慢慢的拿起早先在看的书,挡住了殷湛的视线和他烧红的脸。他今天就要把这本书读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