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10.

    梦。

    “小春再推高一点,再高一点!”

    风拂过脸面,他此刻如要腾飞的鸟儿自在自由。

    “小公子可要扶稳了。”声音极其熟悉,他看到,是穿着的绛红色的宫袍的春福推着他荡秋千。还很年轻的春福。

    “好高啊!”

    稚子清脆的笑声响彻了云霄。

    凉亭里的女人温柔的注视着他,视线像是把他泡在温水里,舒适又怡然。他如珍宝一般,被她捧在手心里爱惜。

    他从秋千上下来,欢快的往亭子里跑。

    “安儿……”

    “安儿……”

    她叫他安儿。

    肉嘟嘟的手攥着漂亮的宝石往笑着的女人手心放着,女人繁琐的发髻,鬓间点缀着鸟雀腾飞的步摇,身上烟青色的宫装……指尖玉石碰撞的清脆声音在像是从远方传来,不真切,缥缈极了。

    是直觉,女人和他的关系密切,是他的母亲。

    她慈爱且温柔抚摸着小江安的头,张开怀抱,将小江安抱入怀中。

    安全感。

    江安倚在她的怀里,叫着母亲。

    可他分明母亲和女人该是割裂开来的,他本能的觉得这不是母亲,但又是母亲。一张短发的女人脸出现于他的脑海,但又消散。

    女人言笑晏晏,五官恍惚但又真实。她说着温柔的话语。

    小江安懵懂的听着,撒娇的叫着:

    母亲。

    母亲。

    母亲!

    母亲!

    他听到自己这么叫着,还是稚嫩的声音,但长高了些,毫无生趣,手上的婴儿肥消了不少,有些骨节分明。

    手掌翻转,掌心麻木,红肿。

    短发女人端着马卡杯倚着门框看着他。她的五官不甚清晰,但江安却是能自动补充上她的神情。

    对幼子没有一点耐心,带着些蔑视一切的鄙夷,以及疏离。

    “醒了就起来,陈老师已经在楼下了。”

    “好的,母亲。”

    他讨厌钢琴,他喜欢荡秋千。

    但江家的院里并没有秋千。空落落的花园,没什么陈设。

    一如空落落的心,没什么依靠。

    “beng——”

    砸过的琴键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捂住耳朵,一闪而过的情绪来不及探究,便随着这扭曲的画面一同葬送。黑白的琴键从左至右崩坏,看不清楚脸的老师,扭曲音符的琴谱……他厌恶的一切,也如碎块一般消失在黑暗里。

    他坐在凳子上,弹钢琴?

    不,是在画画。

    蘸满了刺目红、耀眼黄、端庄蓝……闷沉黑的画笔自由的涂抹上去,得到的确是——

    是一张颜色寡淡,画面飘飘的,没有重色,浅淡的画。

    寡淡的。

    是人……

    是背景……

    颜色混着油在画布上留下一道道“眼泪”,黏黏糊糊的在一起,不分彼此。

    画画,刺鼻的松节油味弥漫在整个空间,像是暴起的凶兽,江安不能呼吸,风吹起半透明的纱窗,和煦的风,忽而狂风又骤起,将江安讨厌的所有味道吹散。

    狂风。

    吹的画框乱颤儿,画架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拿不住画笔,留下扭曲的笔触。

    “哥哥,你在画什么?”是江宝宝,她问。

    风平静下来,独留苦涩的味道。

    “在画家人。”江安闷闷的回答。

    “可是他们为什么穿着长衣服?像电视剧里的人。不是妈妈和我们。”江宝宝扎着小啾啾,奶声奶气的问。

    江安听到稚嫩的声音回答:“这是我的家人。”

    “你也是我的家人。”他扭头对着江宝宝说。

    都是家人。

    忽而,江安分成了二分体,他抽离稚嫩的身体,轻盈的,变成了旁观者。

    江安和江宝宝差五岁,两人并排的坐着,很和谐。小孩满是认真。房子的半边有豁角,他退半丈就是悬崖。

    像是陈旧的镜头延迟了许久突然对焦,一切都清晰,画布上内容突然展现。

    画上一坐一站两个人,没有脸,坐着的女人仅凭头上的金步摇便可知雍容华贵,曳地的宫裙占据了画布最下方。绛红色的男人拿着一把拂尘站于她的身后。

    是琴夫人和春福。

    江安想没来由的这样想。

    小江安亦或是他,一笔一笔的画着,画着。

    白天画,夜晚画。晴天画,雨天画。

    电闪雷鸣的雨夜,轰隆一声雷响,几乎要撕裂天际。狂风骤雨似要打碎阳台的玻璃冲进屋里。呜咽的风想要掀开人的头盖骨,清刷着什么

    由远及近的哭声,江安被吵醒。

    他没在画了。

    “砰——”

    “砰——”

    “砰——”

    是江宝宝敲着他的门。

    闷沉的,像是门的抽泣。

    门开了,光进来了。

    怀里抱着的熊占据了她的大半身子。江宝宝拉着他的手,叫着哥哥。

    走廊的灯昏黄,照耀着两人。明明是明亮的,但暗处像是蛰伏着怪物,他打了个冷颤儿,汗毛几乎要竖起来。

    雨夜,闪电,雷鸣。

    江安没什么印象。他不记得。

    不记得。

    只是他本能不想继续往前走。

    这是三楼,江安的隔壁是画室,画室隔壁是江宝宝的房间。画室正对着楼梯。

    走廊铺着地毯,江宝宝没穿鞋。催促着江安走快点,她害怕。

    狂肆的风在尽情宣泄,似要与树木、草丛、花朵亦或是其他同归于尽。

    画室的门虚掩着,光照不透内部的暗,江安想关上门。猫点点会进去。

    把手一扭,穿着黑色衣服,脸上糊成一团的短发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霎时间一道撕裂天空的雷闪过,亮如白昼。

    黏腻的红色颜料混着被打翻的油被女人踩在脚下,像极了血渍,地板上都是血渍。

    风吹着她的头发飘摇,裙摆飘摇。她的情绪也飘摇。

    “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又在画他们!”

    “我才是你的母亲,你画的只不过是你的臆想!”

    “安安,我才是你的母亲!”

    “我才是你的母亲!”

    “安安!”

    歇斯底里,气急败坏。

    江宝宝的哭声混着女人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顶飘扬。

    飞扬,飞扬,断了线的风筝,落了地。

    “哥哥!哥哥!”

    “妈妈!”

    江安砸在楼梯拐角的地板上,“咚——”的一声,盖过了撕裂天地的雷声,吞噬万物的雨声。

    从后脑延展开来的浓烈红色淹没这无声的喧嚣,一切从此刻沉寂。

    “安安!安安!”

    “滴……”

    “滴……”

    “滴……”

    白色。

    安静又嘈杂。

    ……

    “……小公子可是喜欢,奴才这就去给您摘。”

    “……哥哥,一起去幼儿园。”

    “母亲,吾今日又寻得了一个好玩意儿……”

    “怎么又在画画……不让人省心……去看医生!江安!”

    “他有精神病,我们不和他玩……”

    “安儿是好孩子……”

    “病人情绪不稳定,家长还是要……”

    “我没病!”

    ……他的、她的、他们的、她们的。男的、女的、孩子们的、浑厚的,尖细的、稚嫩的、温柔的……声音。

    江安,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是尖锐的,让他逃避的。

    安儿,吾的好孩子,可要好好的活着。是温柔的,他想抓住的。

    但如雾里看花般不真切。

    “母亲……”

    “别丢下我,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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