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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玉,敛尸骨

    怜儿在树林里的木屋里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却决堤一般顺着手指缝滑下来。

    喧嚣街市上,谢以辰张狗娃一行人正慢悠悠地走着。张狗娃在最初的急躁之后,已经被谢以辰的酒宴肉宴彻底折服,不再催着谢以辰赶路。他也彻底看透,这厮对于生死看得确实十分随性,甚至他都不介意赶不赶得及回逍遥府续命。

    想通及此,张狗娃恶向胆边生,一路上那真是不把谢以辰的银票当钱花,那简直就是当纸在烧。但凡是自己没见过的,都要见一见,但凡是没吃过的,都要尝一尝。见到名贵的吓人的药材,更是要样样都搜罗点。谢以辰也不介意,张狗娃隐隐还觉得,他似乎非常喜欢自己这样不把他当外人的感觉。

    是日正午,卫临又被打发去县城最大的酒楼定位子,谢以辰和张狗娃便在大街上随意闲逛。

    忽闻不远处有一女子,衣衫褴褛,满面污垢,连面容都看不清楚,嘴里还絮絮叨叨着什么。

    张狗娃嘬着牙花“啧啧啧”地说:“这又是哪家的姑娘落魄至此了?”

    话音未落,那女子与他们侧身而过之时,一个踉跄,竟晕倒在地。

    谢以辰将她接住了,张狗娃凑上前去,问道:“姑娘,家住哪里啊?可需要我们帮你找回你的家人?”

    那姑娘缓了片刻,终于恢复了些体力,摇了摇头茫然道,“不必了,我只想知道,这里哪里有当铺。”

    “往前走上半柱香的脚程,应是有一间当铺。”谢以辰答道。

    “多谢。”那姑娘踉跄着从谢以辰怀中起身,刚要走,却被多事的张狗娃拉住说:“姑娘去当铺,可是要当东西?”

    那姑娘停住,没有回头,却点了点头。

    张狗娃凑过去撇了撇嘴道:“姑娘看样子生活的这样辛苦,还有何物可当啊?若是只为了换取几顿饭钱,你也不必跑什么当铺,姑娘有所不知,你身后的这位,身家可是几十间当铺都抵不过的大善人,只是一顿饭,姑娘只管跟我们走,去县城最大的酒楼!”

    谢以辰这段时间看惯了张狗娃满口胡诌,时不时打着自己的名号做事,也不理睬。

    只见那姑娘顿了顿,似是为两人的善心所感,却还是摇摇头道:“我不为吃饭。我只是想要当一枚玉佩,再去敛一个人的尸骨。”

    谢以辰张狗娃两人听了,皆是一默。随即谢以辰说道:“是一枚什么样的玉佩?要去敛的又是何人的尸骨?”

    “对呀!姑娘已艰难至此等地步,身上还有一枚玉佩,却没有为了温饱当掉,而是要当了去敛一个人的尸骨,必是极宝贵的玉佩,和极亲近的亲人。”张狗娃接着说道。

    那姑娘仿佛被人说到了心痛之处,又顿了顿,才缓缓转身回头,将双手伸出,一枚刻着“与月同行”的含香暖玉缓缓出现在两人面前。

    此时卫临从不远处赶来,几步之外便开始细细端详着这位姑娘,直到走到跟前,才犹豫着喊了一句:“怜儿姑娘?”。许久未见,怜儿又是抽条变化的年纪,卫临也只敢试探着问一句。

    姑娘闻声一震,满是污泥的脸猛然侧头,一双熟悉的大眼睛看向卫临,又突然反应过来,再抬头看向自己面前的公子,正是谢以辰。只怪自己刚刚沉沦于自己的感情世界,竟不曾注意面前的人是谁,“卫临哥哥,谢公子!”

    谢以辰的视线却未曾离开那枚玉佩,半晌,只听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缓缓开口问到:“怜儿姑娘,要去敛的,是何人的尸骨?”

    怜儿的泪水瞬间决堤,她浑身无力地从谢以辰面前滑落,“是赵姐姐,赵姐姐她死了……”

    谢以辰的心脏仿佛在许久的沉寂之后突然承受到难以承受的重量,脸色也霎时间苍白无比。

    卫临赶忙去扶住谢以辰,张狗娃也将怜儿搀扶起来。

    谢以辰向卫临摆摆手,继续提着一口气问道:“赵姑娘她,葬身何处?你真的确定她已经……离开人世?”

    “赵姐姐她跌落悬崖,怎可能有生还的可能?”怜儿哭着回答说道,赵寻燕坠落悬崖的一幕仿佛一遍遍在她眼前重演,一遍遍折磨着她的心脏。

    谢以辰手中的折扇咯嘣作响,难以压抑的痛苦全化在掌心,直至流下血来。

    “在何处跌落悬崖?去找她的尸骨。”将口中的血腥气息压制下去,谢以辰目光决然地说道。

    县城里所有的衙役皆被调出城,虽然他们不知是被何人调动,但他们皆知,是要寻找一名跌落悬崖的女子。

    怜儿从此处逃离时,惊惧交加,竟一时迷了路,跌跌撞撞才偶遇了谢以辰她们。此时让她沿原路折返,亦是费了不少周折。

    饶是这般兴师动众,等终于找到那片悬崖之时,暮色也完全降临了。

    “赵姑娘!”“赵大夫!”“赵姐姐!”

    呼唤声此起彼伏,虽然知道得到回复的可能万中无一,但是卫临还是下了死命令让大家不间断呼唤。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子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想当日看主子在宫中度过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目光中也只是淡漠,但是今日,他从主子眼中看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情绪——绝望。忽然想起最后一次见赵寻燕,还是主子命他寻了那个小孩儿跟着她回家,而主子,就跟在小孩儿的更远处。看她回了家,主子放下心来,才踏上了这段浪迹天涯的生活。彼时两人关系微妙,一个是杀了对方丈夫的凶手,另一个是刚刚成亲便成遗孀的女子,谢以辰走得潇洒,可是卫临却觉得其实主子心中是有不舍和不甘的。只是谢以辰从来不提,卫临便以为是自己猜错了。时至今日,卫临才突然醒悟,这一路走来,其实谢以辰从未忘记赵寻燕,甚至路上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回忆两人相识的日子。却原来,谢以辰只是不愿说,又或许,情不知所起,却一往情深。

    谢以辰自从说完那句去找她的尸骨就再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他双唇紧抿,目光淡漠,只有张狗娃看到了他嘴唇依然泛青,也只有卫临看到了他眼底的惊涛骇浪。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那是什么!像是一个人的腿!”

    众人连忙赶到悬崖边上。

    火把聚集在一处,那处的天顿时亮如白昼,卫临顺着那人所指看下去,万丈高的悬崖上有几颗绝境中生存的小树,几处突起的石头,皆不宽阔。但更深处有一棵较为粗壮的树干上有挣扎的痕迹,树下面似是有一块一尺多宽的石头突起,但被树枝掩映着,看不清楚。隐约中,能从树枝的缝隙中看出有一条白色的裤腿在飘荡,只是距离遥远,看不清楚是衣物还是人。

    卫临正想着应该想个办法离更近一点看看,却见有一人影突然飞身下去。一回头,竟是自家主子。

    众人顿时皆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悬崖陡峭,突出的岩石皆已风化,即便下面的人真是赵寻燕,那块石头承受住她的体重,便是谢以辰轻功超绝,恐也再难承受谢以辰的借力。两人只怕会面临一同身陨的下场。

    谢以辰下降一段后,便看清楚那人确是赵寻燕。可是风化的岩在他借力飞身下去时,一一坠落,擦着赵寻燕的身体和脸颊落下,谢以辰恐怕再伤到她,只好迂回到离她较远的地方慢慢靠近。待到终于离她较近时,谢以辰终于看清她的处境。

    好在当初坠落时这块岩石上方有棵较为粗壮的树枝帮她缓冲了一下,她也应该是看到了这棵树,在上面勉强借了一下力,才没有将这块石头完全撞断,仅将岩右腿处风化严重的地方撞断,若是再多断裂几寸,恐怕她整个身体都会失去重心坠落下去。

    仅有一尺来宽的岩石上她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谢以辰顿时感觉心脏处的疼痛又加剧了几分。

    可是他此时顾不得这些,几次腾挪后他来到赵寻燕身边另一块岩石上。运足了轻功,飞身过去将她抄入怀中,顺势借她身下的岩石发力,向上飞去。

    卫临眼睁睁看着主子抱住赵寻燕借力时,岩石发出咔嚓一声闷响应声断裂,幸好主子又及时借力于另外一块岩石,几次借力之后,终于飞身上岸。

    “主子……”“赵姐姐……”

    一群人再次陷入混乱。

    赵寻燕醒来时身上缠满了绷带。但是动动手和脚,似乎也勉强能动了。周围满是药香,想必自己应是得救了。

    恰好张狗娃端着药碗进来,看她醒来,立即又恢复了那副没皮没脸的样子。

    “哈哈!我就说以我的医术,不超七天,你准保醒来!你看这不才三天,你便醒了!看来我这医术又精进了不少!”

    “明明是我自己运气和体质好才能这么快恢复,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啊!”赵寻燕为了让张狗娃放心,也和他斗起嘴来。

    “嘿!你这个人!就这态度对待你的大恩人的?”张狗娃还不乐意了。

    “那你这大恩人不如告诉我,你是如何将我从那么深的地方弄上来的?”赵寻燕接过药碗闻了闻,没忍心下嘴喝。

    “这个嘛!我确实没有这样的本事,我们这整个小县城也出不来这样厉害的人物!我便是想弄条绳子将你拉上来,恐怕也不容易!不过,却有一人,没用任何工具,便将你救上来了。你猜是谁?”张狗娃故意卖弄关子。

    赵寻燕瞬间想起一人,但是那人此刻恐怕早已轮回转世,愣神片刻后,赵寻燕问道:“是谁?”

    “谢以辰!”

    世界瞬间安静了片刻,赵寻燕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他不是已经……死了?”

    “他哪里是真死了!他那是诈死!诈死那是为了离开皇宫!他那样诡计多端的人,哪里是那么容易死的!”张狗娃哈哈大笑地回答,没想到自己这傻师侄这般聪明竟没猜透谢以辰的意图。

    “他在哪?”赵寻燕此时也顾不上张狗娃用词不严谨,将谢以辰的聪明睿智说成诡计多端了,抓住张狗娃的衣领问道。

    “你喝了药我便告诉你!”张狗娃没想到赵寻燕竟突然这样激动,生怕自己前面的治疗前功尽弃,赶忙哄着她喝药。

    赵寻燕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继续追问谢以辰的下落。

    “当日你给他用的药虽起了些药效,但药力堆积在他身体里,并未化开,我探脉算出他若不及时跟我回府化开药力,恐怕很快就会身陨。他本就时日无多,赶路又赶得拖拖拉拉,好容易到了县城,本打算不日便进府开始医治。可是突然听到你遇难的消息,为了救你他过度使用内力,加上惊恐不安,此时才真是命悬一线了。我本打算立即为他散药,可是他始终静不下心来。我只好先将他安置在后院最安静地房间,不让任何人打扰。先让他自己恢复一些内力,再见机行事吧!哎你先别下地,我一下子照看不了两个快死之人!”张狗娃还没说完,赵寻燕便跌跌撞撞跑出门了。

    “后院的门在东边!”无奈张狗娃只好帮她指了路。

    门吱吖——一声被人打开了,谢以辰有些不适应许久未见的光线,微微眯了眼。

    赵寻燕愣了片刻,才抬脚向前走了两步。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无语。

    “燕儿。”一句话,虽是许久未开口带了些沙哑,却是喊得珍重又不安,似是要将心中所有的情绪都承载在上面,思念也好,心疼也罢,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赵寻燕将这些情绪一一接住了,她目光含泪,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次拒绝他这般亲昵的喊自己乳名。

    谢以辰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孩童般天真的笑脸。

    随即两人皆是无言。

    半晌赵寻燕叹了一口气道:“你怎可那样透支自己的内力?”

    “那时你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生死未卜……”,顿了良久,谢以辰才开口继续说话。

    此话一出,竟将赵寻燕整颗心都牵着疼了。

    他说:“燕儿,我不知我的生命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

    那个为了看一看冬日里的梅花便愿意多活几日的人,那个受到亲生母亲辖制都在一直想办法自救的人,此刻因为她的生死未卜,竟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了。

    赵寻燕忍不住快走几步,将他整个人抱在了怀里。谢以辰没有挣扎,也没有拒绝,他就这样静静依偎在赵寻燕的怀抱里,半晌,赵寻燕感觉到胸口温热,一片泪痕。

    我可以漫无边际地活着,可是我无法在没有你的世界里活着,即使活的丝毫没有意义,我也要知道你在这世上活得安好。若你都不安好了,我又还有什么安心活下去的意义?

    往后的几天,赵寻燕让张狗娃将两人的养伤之地安排到了一处,亲自接管两人的伤病。

    几日之后,谢以辰恢复了内力,赵寻燕亲自施针,为他散了药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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