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云郁离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定定地看着她,惨白的嘴唇颤抖不止,“你到底是谁?”
“我一直是我,我从没有说过我是谁。从来只是你们在乱猜而已。”
林鹤语好奇道:“你为什么哭了?”
“我……”云郁离看着她,眼睛一眨,眼泪争先恐后地流了出来。
“我太痛了。”
“……”
她已将众人的灵力涤净,渡给了云郁离,他应该好过许多才是。
不理会这个小谎言,林鹤语问道:“你知道,这雷是谁引来的吗?”
云郁离似乎没有听懂她的意思,表情犹疑道:“不是……余亦清吗?”
“不是。”林鹤语别过脸去,看来云郁离并不知道,或者不打算说实话。
遂转头看向余亦清。
雷劫。
传言中是人族修炼到一定境界,需要突破境界时,会引来天雷生杀。
此间修炼之术方才萌芽,现在的修炼者根本对天地造不成威胁。
怎么可能会引来雷劫。
当年在洛镇给洛青养身体的时候,她经常外出寻找灵药,也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余亦清和罗晚。
余亦清的实力,她清楚。远远够不着引来雷劫。
“噗!”
就在这时,云郁离周身一颤。一大口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你怎么……”林鹤语话音未落,已经扶住了歪倒的人。
与此同时,失去了主人操控的浮云伞歪扭了几下,径直变小摔落下来消失不见了。
“发生了什么?”
“浮云伞呢?神伞怎么掉下来了?!”
失去了浮云伞的保护,天雷的滚落变得恐怖而直观。
整片天都是紫色的,却无人有空暇欣赏这片绚烂。
“跑!快跑!快跑啊!”
“救命!救命!”
神器浮云伞坠落,学子们再也撑不住了。
今日这场雷劫本与他们无关,能度过还是不能度过,对他们的影响也不大。
他们只需要一个共度雷劫的名头。
可是,这在自己的生命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云郁离突然低声说: “我早与你说过,让你离开。”
话音刚落,一道紫雷径直劈下。
林鹤语不得不抬手一接:“你在做什么?”
有她的灵力支撑,浮云伞不可能支撑不住。
唯一的可能就是,云郁离自己切断了对它的控制。
这人太矛盾了,口口声声让她离开却不停设局让她留下。
她留下了,准备“自曝身份”了,又拼死也要把浮云伞收走。
“我后悔了……”
“什么?”
“浮云……伞是神器,以我残躯,实在撑不住了……”
云郁离的身体缓缓滑落,跪倒在地。仿佛刚刚说话的不是他。
身姿萎靡,却不倒下。
仿佛……
仿佛回到了大神殿内。
云郁离言语清晰: “恭迎……神姬殿下……归位。”
九天雷劫妄自炸响耳边,天边无尽的紫光闪烁收于一只洁净的手心。
这一刻,所有的危险与恐怖,都化成了一股信念,深深植入人的心底。
她!
是她回来了!
他们传言中,丢失了的神姬殿下。
学院众人愣愣地没有任何反应。
一个见死不救,名不见经传的霜花弟子。突然变成了传说中的神姬,身份转变太大了。
“不,怎么会这样。”洛青目睹着这一切,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她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雷劫危机解除,她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师父成了人人敬仰的神姬,她似乎也该高兴的。
洛青只是,无法接受她的师父,欺骗她。
她想起了那日初来青峰学院,于学院前石阶上,师徒两人第一次近距离地“谈心”。
师父曾说:“那位置是神明所定,岂容凡人争夺?”
难道是她理解错了错了,师父这句话不是否认,而是让她宽心……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高台中央。
耳边响起众人参拜的声音。
“恭迎神姬归位!”
对,就是这样。
一定是这样。
师父本就不凡,为了保护她,才假装平凡。
只是空手接天雷,是不是也太厉害了一点。
师徒之间似乎有所感应,林鹤语的眼神淡淡地从她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崖边余亦清的身上。
“把她放下来,雷劫结束了。”
众人沉静在极惧极怒极喜的情绪拉扯中,只是听话地去做了。
鲜少有人在意这句“放下来”的意思。
这世上,难道会有人把自己绑起来,渡雷劫的吗?
罗晚感激地看着林鹤语,她到底没有食言。
连跑带颠地扑向余亦清。
乌云中微弱的电流,已提不起力气。
一阵风吹过,乌云便推推搡搡地散开了。
拨云见日。
一切似乎结束了,又好似方开始。
林鹤语提步欲离开,袖子却还留在原地。
“做什么?”
云郁离扯着她的衣袖,“神姬殿下,既然回来了,理应随我回神殿。”
“你还有力气呢?”
“谢神姬殿下所赐。”
就在这时,学院众人也拥了过来。
为首的楼明月,笑意盈盈道:“我果真没看错人,今日大难幸好有你出手相助。学子们又累又伤,鹤语,不如先回学院休整一二,明日再随我去拜见陛下。”
林千昭也站了出来:“楼院长,鹤语如今亮明了身份,自当先随我回林府本家,见过父母与祖母,随父母进宫才对。”
林鹤语今日“一鞭散去掠灵阵,徒手接引紫天雷”的超凡能力,已坐实了神姬的身份。
而林家走丢的二女儿就是神姬的传言,亦不是空穴来风。
林千昭一直围绕在林鹤语身边,处处维护,自然是想把人带回家。
一是家族荣耀,二是亲缘难弃。
三人的提议各有各的道理。
林鹤语只是维持不动地站着,目光穿梭过众人,寻找洛青的踪影。
众人领悟她的意思,自动退让出一条路来。
“师父。”洛青诺诺喊道。
林鹤语冷冷道:“洛青,听说你偷了谁的什么东西,你自己拿出来?”
洛青瞬间如坠冰窟,“我没有!那些灵药都是……都是……”
洛青不知道怎么说,被最信奈的师父当众责问,让她彷徨。
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这些药是师父寻给她的。
对外,师父从来都是说这些药是寻给她自己的。
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林鹤语接过话头:“原来是灵药,差点错怪你了。那些都是我自己寻来吃的,诸位谁有异议,认为是我偷来的,不如趁此机会提出来?”
偷东西这事,本来就是个把洛青抓过来的由头,谁此时会站出来说神姬偷东西。
楼明月道:“原是一场误会,神姬修炼不同普通人,吃些进补的灵药,多有助益。楼里存下灵药是寻常事。学院内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只以为学子有珍稀灵药便是非法得来。眼红神姬之人,定要好好整顿。
楼明月三言两语,既轻飘飘将此事揭过,又将治愈灵药说成进补灵药,替她掩盖了“经脉破损”一事。
看,普通学子有珍稀灵药就是非法得来,神姬拥有便可不问来处有人遮掩。
院长如此袒护,林鹤语自然得承她的情。
理所应当地,留在学院。
回了霜花小楼。
自曝了“身份”,林鹤语自然也不遮掩能力。
三两咒语,楼里一地乱七八糟的家具,瞬间恢复了原位。
众人早已打发走了,只有洛青跟屁虫似的,跟着她打转。
林鹤语有些无奈: “跟着我做什么,不先去洗个澡睡一觉?”
从进京到现在,短短一个月,翻天覆地。
现在,洛青只觉得眼前的人十分陌生。
是了,本也不是十分熟悉。
之前那几年,师父常常出门远游。回到洛镇时,除了教她制符,指点她修炼,很少有互相交流的时候。
只是雏鸟的一腔依赖,显得二人师徒情深。
洛青压根不了解她的师父。
“怎么了?”林鹤语看着她愣着,知道洛青定然是心肠百转。
“我没事,今天谢谢师父。”洛青将头一低,转身就要回房间。
“你等等!”
洛青不语,站在原地。
林鹤语缓缓踱步,站到她身前。
问:“洛青,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来永安做什么的?”
“……记得。”是来寻药,治她的经脉之伤。
洛青仍旧低着头。
“嗯。”林鹤语点了点头,“为师初心未改。”
洛青一愣。
眼眶瞬间湿润,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
“你别哭。”林鹤语看着她的头顶,“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困惑。被这些稀里糊涂的事,一直推着走。不知道外面这些人为什么这样对你,不知道师父对你隐瞒了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
“但是啊,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好好修炼就好。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一切的。”
“那你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告诉我!”洛青低吼道。
“还记得你小时候,也就是几年前,你和洛镇张叔的儿子……”
洛青补充道:“张望远。”
林鹤语轻轻应了,“嗯,你和张望远去河边钓鱼,钓上来了一条红鲤鱼,喜欢得紧,还记得吗?”
洛青明明记得师父从来不管她这些事。没想到这么小的事情,师父都知道。
“记得,后来我们把它养在小桶里,没多久就死掉了。”
林鹤语道。
“如果有一天,有人将小鲤鱼钓出了河水,将它养在一个小小的桶中。却告诉它,小鱼小鱼,你要努力,你要跳出水桶,越过窗沿着,翻过树林,穿过草地,就能回到你的家乡河水之中,好好痛快地游一番了。小鲤鱼能做到吗?”
洛青抬起头,迟疑道:“它做不到,鱼离开水会死掉。”
“对。”
林鹤语笑了。洛青觉得这个笑容有些莫名伤心。
“但是,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鱼,听不懂人言。”
……
洛青久久愣在原地。
林鹤语摸了摸她的头发: “人真的想要给鱼自由,自会拎着水桶,把它护送到河边。”
“师父……”她听不懂,但是好像被哄好了怎么回事。
“好了,赶紧去洗澡。收拾好了来找我,有东西要给你。”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