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学完如何热敷，如何贴药，再折腾回学校已经十一点多。
祝清麦拒绝了纪以辰送她回寝室的建议，一路狂奔，终于赶在寝室大门关上前几秒钻进去。
负责关门的学姐笑笑，叮嘱下次千万别这么晚回来。
她顺好呼吸，点点头。
钟冉声音幽幽飘来，“我以为你不回来了，给你发那么多消息都没回，正愁一会儿宿管阿姨查人怎么给你请假呢。”
祝清麦转头，对上角落里钟冉幽怨的目光。
钟冉披着外套蹲在墙一角，表情比声音还幽怨几倍。
祝清麦：“你蹲在这干什么？”
“等你啊。”钟冉欲起身腿一软又坠回去，“快快！小满拉我一下，腿！我腿！我腿要出走了！”
祝清麦被逗笑，把人拉起来，钟冉软靠在她身上。
钟冉向来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能和甜妹贴贴的机会。
紧紧抱住她胳膊，枕在她肩膀上，夸张蹭.蹭，“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你知道吗，琳琳临时通知加训。寝室里太压抑，我不想一个人待在里面。”
“小满，你身上怎么有股中药味？”钟冉细细在她身上嗅嗅，低头看到她手里的袋子，找到味道源头。
“这是……膏药贴？你怎么了？”
祝清麦怔了下，似乎才感受到袋子的存在。
从医院出来急着回寝室，忘记装药袋子还在她手上。
祝清麦摸摸鼻子，“家里人的，我着急回来忘记给他了，明天再给吧。”
两人在寝室走廊间吹风，哪怕刻意避开了，话题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转到那位学姐室友身上。
钟冉胳膊交叠撑在窗台上唉声叹气，“我的寝室小窝啊！寝室可是我大学生涯里最最最温暖舒适的港湾啊！学姐今晚这么一搞，我现在看见她就尴尬，而且感觉周围像埋了炸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不小心踩到，就爆炸了。”
祝清麦托脸，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字，“那也没办法，学校寝室就这么多，学姐刚搬进来，先试着磨合几天吧。”
“只能这样了。”钟冉闷闷不乐。
“不然这样！”钟冉撑直胳膊，“我也搞个床帘遮遮，这样寝室里隔出私人空间就能减少看见学姐的次数，只要我们无交流，寝室还是我舒适温暖的小窝！”
钟冉越说越觉得是个好方法，“就这么决定了！我要买一个！”
“小满你要不要？”
祝清麦迟疑了下，想到她之后大概率会半夜亮灯画稿，有床帘遮遮光线确实比较好，点点头。
“那行！我再问问琳琳！”钟冉拿出手机，“如果琳琳也要的话我就一起买！今晚就下单！”
……
寝室静悄悄的。
这位学姐室友把她的位置用黑色的帘子遮挡的严严实实，半分不透，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祝清麦和钟冉不确定人是不是在睡觉，也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宿管老师进来查人时，平静的黑色帘子才有波澜。
里面伸一只手出来，在半空晃了晃，“沈乔，人在。”
*
熄灯后，祝清麦躺在床上，把近期碎片时间摸出的故事条漫上传微博。
等图片上传加载期间，祝清麦少见地有些紧张。
她以往画的都是人物和单幅故事，客稿大部分都是人物。
系列故事条漫还是第一次尝试。
内容发到平台上，代表会收到很多小画粉甚至其他人的评价。
对她来说，无疑是对她这段时间学习成果的一次测验。
一直以来，祝清麦都把她发出的每幅作品下有意义的评论留言看作学习的一部分。
她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在还没往更“高级”的领域去时，她就要使劲扎根在基础上，一遍又一遍地练基本功。
这也是当初一个留言教她的。
图片显示上传成功，祝清麦迅速退出微博。
批卷审阅需要时间，她做心理准备也需要时间。
这一会儿，祝清麦不知道点开多少个应用软件又退出。
装作很忙的样子，但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
看看手机右上角…………才过了两分钟？！！
两分钟这么漫长吗？！！
祝清麦把手机关上塞到枕头下面，闭眼静思。
几秒后，祝清麦睁开眼睛决定转移视线。
钟冉正躲在被窝里看床帘，被子被掀开一角，祝清麦钻了进来。
祝清麦瞄到她手机，“床帘还没选好？我来帮你选。”
钟冉疑惑，“你不是说再也不半夜找我了吗？”
祝清麦：“……”
今晚紧张到忘了那回事。
之前有段时间祝清麦休稿找灵感，两个人晚上睡不着经常会躺在一起聊天。
聊的内容开始平淡了，钟冉就开始神秘兮兮问她要不要看她“独家私藏”的漫画和动漫。
祝清麦当时以为是普通漫画，抱着“一心向学”的心态答应了。
甚至打开手机备忘录准备随时记录灵感要点。
开始还很正常，讲青梅竹马两人的日常相处，等动漫放到三分钟后画风逐渐朝不可言说的方向发展。
那晚钟冉拉着她看完了六集。
备忘录上空空的，大脑里全是他亲她，他按着她亲，他按着她…………不分地点，不分时间。
……不分昼夜……全凭男女主感觉。
导致她那几天晚上闭上眼，画面像已经下载在大脑硬盘里反复不断播放。
甚至……影响了她的梦境。
为了她的身心健康，自此，姐妹夜晚party原地解散。
“……”
祝清麦趴着，歪头看她点商品收藏，轻悄悄跟她咬耳朵，“因为我觉得你今晚应该……也没空看那些东西。”
钟冉：“……”
两人研究了半天终于敲定商品下单。
钟冉亮出收藏夹笑嘻嘻凑近，“这个时间……要不要一起？”
祝清麦立刻起身，“我拒绝！你继续私藏吧，留着自己慢慢看。”
两人是临床，祝清麦跨回床铺，还贴心把她的被子盖实。
微博评论已经有上百条，好在大部分的评论都是正向的，其中夹杂几条酸溜溜，阴阳怪气的评论。
对于这种评论，祝清麦已经学会了视而不见，反正微博评论有自动清恶评功能，一会儿就没了。
祝清麦把下面一些建议记录好，再刷新。
那些阴阳怪气的评论果然都不见了。
评论区干干净净，一片和谐。
最上面点赞最多的评论是她的偶像太太：［@是满满du：满满进步好大，继续努力，许愿不远的将来能看到满满的作品，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合作。］
祝清麦回了个期盼星星眼的表情。
第二条评论点赞也极高。
但这个人很奇怪，头像是空白，资料没有信息，昵称是两个圆圈。
从她刚发作品开始，两个圆圈就关注她，每条微博都点赞转发又评论——
一个很赞的大拇指表情。
或许也可以算在她的忠实小画粉里？
祝清麦曾点进他的主页，没有个人动态，全都是不同画作的转发内容。
一个冷漠但忠实的小画粉？
大概或许也是一个绘画爱好者吧，祝清麦想。
他的每一条评论都是同一个表情。
从来没变过。
这条也不例外。
相反其他人给他的内容有趣多了。
［拇指哥在线5G冲浪！］
［满满微博刚发，拇指哥就来点赞了。］
［顶一个，助力拇指哥去前排。］
［这么多年了，拇指哥的评论一直都是这个拇指表情。］
祝清麦给两个圆圈的评论点了个赞，又回了一个同样点赞的表情包。
她向下又回复了几条眼熟ID的评论，美滋滋退出微博。
*
发给纪以辰的消息，对面迟迟没回。
祝清麦调出画板，画了一个简易版的小人，并标注了膏药应该贴的位置，发过去。
［小满：你不回我，我就当你默认了哦。明天我把药袋放医务室，你拿回去让你室友帮你贴，贴药的图我都给你画好了。这算友情赞助，就不收你稿费了。］
对话框上对方输入中……显示消失，显示消失了三四次，消息才发过来。
［劳工：那……看来我的肩膀要留后遗症了。］
［小满：？］
祝清麦莫名其妙：［为什么？医生不是说了，你按时换药就行。］
这次对面回复得很快：［医生说的是先贴两天观察观察症状有没有缓解，没说一定好。］
祝清麦回忆了下，好像……确实是这样。
但医生也说过不严重。
［劳工：而且你是唯一一个当场学习过的家属，你这么有经验的人不帮我。我也指望不上我们寝室这几个五大三粗，膀大腰圆，连走平路都会莫名摔跤让我受伤的室友。］
字里行间，祝清麦感觉到了满满的控诉。
［劳工：所以啊，你不帮我，他们这几个大老粗万一不小心，位置没贴对，力气再大了些。好的慢点儿倒是无所谓，万一不小心弄二次受伤了怎么办。］
纪以辰向来不爱用表情包的人，发了一张她常用的小狗哭泣表情包。
［劳工：你忍心看我二次受伤被陈女士上思想课吗？］
祝清麦把聊天记录反反复复读了几遍，还是不太相信这是纪以辰说出的话。
纪以辰平常对她虽然不带“年级一霸”的拽气，但也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卖惨”过。
在她面前，纪以辰更多的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大哥哥形象。
祝清麦莫名有种新鲜感，逗他：［那这样吧，晚上我辛苦点，画一个更详细的人物穴位图，然后把步骤顺序、每一个步骤的时间还有要点都写详细发给你。你室友看步骤做，这样总不能出问题吧？放心，还是友情赞助，不收费。］
纪以辰这次隔了好久还没回。
她就趴在床上捧着脸盯着聊天框等。
消息弹出来。
［劳工：祝小满，我不是好说话的人，他们说的话我不听。
［劳工：你知道的，我也不喜欢不熟悉的人碰我。］
言外之意，他不会让室友帮他贴药。
确实是这样，高中时能称是纪以辰好友的贺书源，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也是用了近两年的时间才能勉强被纪以辰归在“熟悉的人”里。
成为“熟悉人”后，还要纪以辰偶尔心情好，贺书源才能搭上他的肩。
姜悦管这叫满级洁癖。
纪以辰不想做的事情基本上也没人能劝动，除了从小被纵容到大的她。
不然纪以辰室友也不会劝半天也没把人劝动去医务室，最后陈女士还要给她打电话。
其实祝清麦不是不想帮纪以辰。
可这药一天要换四次，她和纪以辰一天最少就要见面四次。
这个见面频率比她和分配在别寝的同学还高，更别说避嫌了。
纪以辰至今还挂在表白墙，关注他的人那么多，她和纪以辰再频繁见面。
万一被外人看到的次数多了，她的“陌生人”条约还怎么进行？
祝清麦恨恨打字：［那你就等着肩膀留下病根，然后挨家里人骂吧！！！］
正要发送，手突然顿在半空。
她突然想到，纪以辰挨骂。
似乎她这个同纪以辰在“异乡”“相依为命”的人也不能躲过。
更何况“界限条约”是不能被家里人知道的。
知道了，说不定怎么翻天。
祝清麦只得悻悻地删掉消息。
正思考如何委婉地劝说。
纪以辰又发来一条：［祝小满，你不用想别人帮我。]
[纪以辰：别人不行，我只听你的。］
“……”
不知道是黑夜把奇怪的感觉放大，还是此时此刻祝清麦正闷在被子里氧气稀薄。
明明从小到大，身边人都已经默认这个事实。
甚至长辈们聚在一起还会开玩笑，“想让以辰办事啊，先哄哄小满，把小满贿.赂.成功了，事情基本上也就成了。”
但如今。
被纪以辰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似乎有些不一样……
是一种……她说不清……很奇怪的感觉。
她感觉她的心跳有一瞬间不正常的律动。
祝清麦掀开被角，露出头，呼出一口气。
侧躺着慢慢呼吸，平复有些急促的心跳。
不知多久，祝清麦看见黑色的床帘被掀开一角。
里面的人下床又拉上桌帘。
隐隐透出微弱的光亮。
祝清麦听见铅笔画图声。
铅笔沙沙声很重，也没盖过她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