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错杀的圣女
（一）
我又在九点钟卡着点来到办公室，坐下的时候腰间还隐隐酸疼，只能暗自骂自己一句不知节制。
对桌小伙林峻小心翼翼地说:“茉莉姐，组长刚才就被叫去开会了，看样子有大事。”
我把吸管插进咖啡杯里，慢悠悠喝一口冰美式说:“怕什么，咱们重案组经的事还少吗。”
林峻笑嘻嘻地说:“那是，有茉莉姐坐镇，我什么都不怕。”
我笑笑没说话，拿出三明治开始吃早餐。
刚吃了两口，办公室门就被推开，陆鸣黑着脸火急火燎走进来，给我丢下一句:“快点吃饭，五分钟后开会。”
然后自顾自往里间小办公室走。
我没起身，伸出一只手拦在他身子前面说:“五分钟可不够，我刚学了个女明星减肥的办法，一口饭嚼三十六下。”
陆鸣脸色更难看了，皱着眉小声怼我:“李茉莉，你有点正形，别忘了，你是副组长了。”
我冲他挑挑眉:“那就别磨叽了，你手里拿着的信封，装的是案发现场的照片吧。”
陆鸣沉声说:“茉莉，这回来大活儿了。”
这次的案件是一起碎尸案。
今天凌晨五点多，环卫工在本市临海路星悦云墅和听海苑两个小区之间的绿化带发现四个黑色大塑料袋。打开其中一袋，发现是一些已经发臭的肉块，他只当是别人扔掉的变质猪肉，还骂这人没素质把臭肉扔到路边。
但打开第二包，看到其中赫然有半只手掌，这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登时吓得两腿发软，瘫坐在绿化带里。晨跑的路人经过闻到臭味，发现了异常，打电话报警。
接到报警后该路段所在的区刑警队迅速出警，法医对黑色塑料袋的内容物进行勘查后确定是一些人体组织和骨骼。区刑警队立即向市局汇报，市局决定将案件移交市局刑警队重案组。
陆鸣一边介绍案情一边把现场照片和尸块的细节图用磁钉贴在大白板上。尸块被切割得很碎，刀口也较为齐整，有些还有很明显被煮过的痕迹。
林峻马上就吐了，还好身边人眼疾手快，拿垃圾桶接住。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说:“林峻，你来重案组两年了，这胃还是这么浅啊。”
林峻吐得眼泪鼻涕都下来，有点委屈地说:“茉莉姐，咱们经手的案子多了，但这些尸块……凶手也太变态了，他不会是把肉……”
话没说完，他又继续吐。
陆鸣冷着脸说:“没错，法医推测，凶手烹饪尸块可能是为了吃。”
这话一出，重案组的气氛顿时就不一样。
我们这里是一座经济富庶、环境优美的沿海城市，虽然不时有恶性案件发生，但整体比较安定，像这样恶劣的案件还是第一次遇到。
而且……
我下意识皱紧了眉头说:“这不是一个人的尸块。”
这下组里的气氛更沉重了，没人再说话，连林峻都停止了呕吐。
忽然有敲门声传来，众人又是一惊。
陆鸣朗声冲着门的方向喊:“谁啊，进来。”
门被推开，外面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看身形轮廓应该是人事处的小王，旁边还有个高大的也穿警服的人。因为逆着光的缘故，我只看到那人站在阳光里，却看不清他的脸。
小王先那人一步走进来，对站在白板旁的陆鸣说:“陆组长，这是你们新分来的大学生，许晨旭。我们处长说你们这会儿肯定忙着，就没给你打电话，让我把人送来了。”
陆鸣冲他点点头说:“嗯，谢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又指指靠墙的一张空桌子:“许晨旭，那就是你的工位了，把东西放下，搬椅子坐过来开会。”
刑警队有会议室，但一般我们都不申请，在办公室的空地里拉出白板来，大家围坐着开会更方便。
许晨旭走进来我才看清他，非常英俊的一张脸，特别是那双大眼睛，透着机敏和聪颖。
但现在不是欣赏帅哥的时候，我稳了稳思绪说:“这些尸块并不只属于一个人。”
陆鸣问:“为什么？”
我起身走到白板前，扯下其中两张照片递给组里除我之外的另一个女孩，做内勤的方薇薇。
“这里估计也就你能看出来吧，说说吧，这两张照片哪里不对劲？”
那是半只手掌和一个脚掌的尸块照片，虽然已经斑驳脱色，但能看出，都是做了美甲的。
方薇薇皱着眉看了看，小声试探着问:“手上和脚上的指甲不配套？”
“对，”我冲她笑笑，“所以我说只有你能看出来，这帮直男肯定不懂。”
我把照片又贴回到白板上:“手上是酒红的美甲，脚上却是荧光绿，通常没人会这么搭配。”
“而且估计也是两种性格的人。”
方薇薇补充。
说完这些，她又有点激动地说:“茉莉姐，你真厉害，我刚才也觉得怪怪的，但你要是不提醒，我真看不出来。你不愧是我偶像，读警校的时候你来学校作报告，我从那时候就爱上你了……”
“打住打住，”我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这会儿没空搞个人崇拜啊。”
陆鸣的表情更严肃了:“如果是两个人的尸块，那案子可就更严重了。”
我抿了抿嘴唇，低声说:“我只说不是一个人的，但没说是两个人的。这只是肉眼能看出的部分，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三个人。”
我此刻的心情很沉重，重案组这地方见惯了生死，可是谁的生命又不是生命呢？
这时陆鸣接了个电话，他讲完电话说:“法医初步验了，确实不止一个人，至少有三个，都是女性，年龄在二十一到二十六岁之间。更具体的结果他们一会儿派人送过来。”
林峻忍不住说:“这么年轻。”
方薇薇也叹口气:“还做了美甲，也是爱美的女孩子。”
“这会儿不是伤感的时候，破了案子才是对死者最好的告慰。”陆鸣说。
法医组很快派人送来了检验报告。报告显示，目前能辨认出的三具尸体都没有头颅，其余部分也不完整。其中两具经过长时间冷冻，死亡时间分别在三个月和一年以上。另一具则经过冷藏，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周。而那具死亡时间最短的尸体则有部分人体组织被煮过。
四个塑料袋上只提取到被害人的DNA和环卫工打开时留下的指纹，凶手大概率是带手套作案的。
我心里一紧，低声说:“这案子的棘手程度非比寻常。第一，我们的线索太少，关于被害人的身份信息只能通过排查失踪人口信息来获得；第二，从切割手法和煮尸块的情况看，他很有可能是有犯案经验的惯犯，有一定反侦查经验，并且心理变态。”
陆鸣马上安排负责内勤工作的几个人排查近几年类似的命案，以及两年内符合被害人身体特征的失踪人口信息。
“但重点应该是最近死亡的那个被害人信息。”我补充一句。
嘴快的林峻马上问:“为什么？”
“因为她没有经过冷冻，并且被煮过。”
一直没有说话的许晨旭忽然张口。
“凶手杀了她才决定抛尸，一定发生了什么。而且她死亡时间最短，线索更好找。”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这家伙白净清秀，乍眼看去跟重案组那群黑黑的糙汉子画风明显不一致，很容易让人觉得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其实挺有两下子。
“就是这个道理。”我说。
陆鸣显然也挺欣赏这个新来的小伙子，对他微微点点头说:“不错，分析的像模像样的。”
他指指组里的神枪手何正勇对许晨旭说:“以后你跑外勤吧，咱们组里有老带新的传统，以后这就是你师傅。”
许晨旭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心想，他看我干什么?
陆鸣说:“我觉得抛尸地点可以作为切入口。那里位于星悦云墅和听海苑中间，正好是个监控的盲点，没有摄像头。”
“临海路两边全是高档楼盘，星悦云墅和听海苑是最贵的两个。平时这片治安数一数二地好，连小偷小摸都不常有，怎么凶手会跑到那里抛尸呢？”组里另一个跑外勤的小伙子周南跟着说。
我挑眉看向周南，问他:“想破案就得从反常的地方入手，你想想，有钱人最在乎什么？”
周南咧嘴一笑:“茉莉姐，那得问你啊。”
林峻也跟着起哄:“对啊，茉莉姐，我记得你就住星悦云墅吧？”
我刚想说他们这会儿别嘻嘻哈哈，许晨旭忽然又说:“安全。”
我眼前一亮：“没错，就是安全。有钱人最怕别人惦记自己。”
其实这小子还真挺不错的，话不多，但句句在点子上。
我继续说:“照理说这两个小区的监控都很完善，怎么凶手偏偏能找到他们中间的盲点，想必他很熟悉监控系统，可以从这个角度切入。而且，咱们最好再去现场看一下情况，只靠这些照片恐怕不行。”
这时林峻大大咧咧地说:“不对啊茉莉姐，这案子就在你们小区旁边发生，你早上出门没看着警戒线？”
我脸一热，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昨天没回家。”
“啊？那你上哪儿玩去了啊？”林峻继续没心没肺地追问。
我随手拿起白板上一个没用的磁钉冲他丢过去，怼他说:“你关注点不在犯人身上，管我去哪儿干嘛？”
方薇薇也跟着怼:“我看你真是闲得慌，有这功夫怎么不去把你吐得那个垃圾桶刷了，味死了。茉莉姐又不只有这一套房子，为啥非得回那里住啊。”
陆鸣冷冷扫了众人一圈，一语定乾坤:“别扯没用的，说正事。林峻，去，把垃圾桶刷了。内勤的你们按我说的继续忙，茉莉，老何，你们带着外勤的再跑趟现场，许晨旭也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