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二十一年。
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瓣飘柳絮。
钦天监匆匆赶往乾坤殿,跪在皇帝面前:“皇上,星象异动,神主至!”
皇帝批奏折的手微微一顿,看向一旁的皮鞭,“宋监正,今年也该热闹起来了吧。”
……
时值寒冬腊月,天寒地冻,万木凋零,北风呼啸而过,割的皮肤生疼,道旁荒草没膝,大雪落在红嫁衣上一点一点将它覆盖。
慕朝寒猛的坐起,扯到心口的伤,疼得她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驰。这一疼,让她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前尘往事一闪而过,原主的一切记忆最后定格在匕首扎进心口的那一刻。
慕朝寒抬了抬冰冷且僵硬的手臂,终于握上了插在心口的匕首。稍微一用力,匕首被慕朝寒拔了出来,差点没疼哭她。
“小姑娘真够惨的,大婚之日被捅了刀子,还被顶替嫁进皇家。”
雪越下越大,慕朝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慕朝寒深吸一口气,在脑子里又把原主的记忆过了一遍,终于确定自己是穿越了,以北齐一品将军慕府二小姐的身份,在这个架空的朝代,重新开始。
她是现世慕家家族的嫡小姐,少时,她一直坚信那个把她练成百毒不侵,教她武功的二叔是真心实意的对她好。
可就在那天晚上按例放血后,头有些晕的她毫无防备的被二叔一刀扎进了心窝子。
她原本想着,二叔对她如此关照,她应该好好报答他老人家。她已经决定在一周后25岁的生辰宴,也就是她正式继任慕家家主的那天把位子让给二叔家的孩子,他们是同一天出生,他又是男丁,理应给他。
可她还没等到那一天就被二叔给扎死了。
她最信任的人亲手葬送了她的性命。
在利益面前,所谓的亲情廉价的不值一提。
她整理整理情绪,从雪地里站起来,抖了抖胳膊,没想到抖出了一瓶酒精。
她把那小瓶酒精捡起来,“这不是我书房里那瓶么……”她记得清楚,这小瓶酒精是二叔给的,那时急用酒精正好书房里没有了,二叔就暂且给她倒了一小瓶。
慕朝寒看了看酒精,又看了看手腕,嗯,左手腕上戴着一个银镯子,那是前世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一件遗物。
她宝贵的要紧,自戴上了便不曾摘下,她戴了有十年有余了,这镯子也没有掉色的迹象。
她不由得想到母亲临终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她这镯子谁都不能给,包括她最信任的人。现在想来,原来母亲早已看透了慕家人。
她说不能给,就一定有它的过人之处……慕朝寒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把手放在镯子上,心里默念纱布,结果手上真的有一块洁净如雪的纱布。
她的想法是正确的!
她母亲留给她的是空间镯子,镯子里是前世她的书房。虽然不大倒也五脏俱全,对她这个军医圣手外加百毒不侵已经足够了。
也难怪刚刚她心想虽然伤口早已不流血了,但还是想消毒一下,就想到了酒精。
老天爷还是很眷顾她的。
“帮我报仇。”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慕朝寒的神经颤了一下,刚想开口问是谁在说话,忽而意识到可能是原主,送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放宽心,你的委屈我都已明白,必定不会让那些欺负你的人好过了去,慕府是吧,我一定会替你好好清账!”
“谢谢。”轻飘飘的声音渐渐远去。
慕朝寒弯嘴轻笑,想来原主死得非常不甘心呢,听到她的承诺才离去。
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体,那这个仇,她慕朝寒报定了。
慕朝寒拍了拍红嫁衣上的雪,嫁衣上的红宝石也跟着晃动起来,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这身嫁衣,价值不菲呢。”
她突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两个人,见他们朝这边过来,她找了个杂草堆作掩护,暗中观察两人,她低头,捡了几个石子攥在手里。
“真是晦气,怎么什么坏事都沦着我们干!”
“好了好了快别说了,我记得那尸体就扔这不远了,咱也别往前走了,一把火扔这迟早能烧了她。”
那两人把火把一扔,转身就要离开,只听一声“哎呦!”其中一个人跪在地上。
另一个同伴吓了一跳,“咋了?”
“有人打我!”那个人从地上站起来,紧紧抓住他的同伴。
“哪有人?”
“有!刚才有人打我膝盖。”
正说着,又是一枚石子,正中同伴的眉心。
“啊!”那同伴不再质疑他,两人吓疯了,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外跑,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慕朝寒看了一眼火把,两人竟扔在了一片空地上,大雪尚在纷飞,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覆灭。
慕朝寒也不再理会两人,杀了人还要焚尸,该死!
她擦了擦宝石上的血迹,心疼的不得了,就听到有一阵人声传过来——
“主子,再继续走下去主子的伤口会裂开的!”
“如今天色已晚,若不及时赶回京都,恐生祸端。”
“主子!您还是先停一停,属下去京都请大夫!”
不等主子答话,那侍卫便运轻功快速离开了。
有趣,真是毛毛躁躁的家伙。看完热闹慕朝寒打算离开,奈何那被称为主子的人先一步发现了她,“姑娘为何在此?”
慕朝寒惊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她转过身,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就瞅了去。
慕朝寒皱了皱眉,摸了摸鼻子,一股子血腥味儿扑面而来。她靠近了才看个清楚,只见那男人倚树盘膝而坐,肩膀处开始染满了血。
“你是何人?”她警惕地开口询问。在她看来,这个男人目前对她还构不成威胁。她是医生,看得出来他伤的不轻。
听她询问,那男子也没答话,只盯着她看。
慕朝寒没看错的话,他脸上带有一丝笑意,更多的是平淡。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朝寒被他盯的心里发毛……虽然肩伤严重,脸色苍白,额上沾着汗,月白的袍子上满是血与泥土,狼狈至此也丝毫不影响他身上那出尘的清逸优雅的气场。
他一身云缎锦衣,唇瓣含笑,五官俊美,一把折扇在手,难掩贵气儒雅。
“谪仙也会受伤么。”
他不冷不淡的回了一句“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谪仙么?”
慕朝寒被他这一句冷不丁的反问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口快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她见他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尴尬的无地自容。
“我总归也只是人罢了,是人,就有受伤的时候。”他不等我回答,目光回到那个侍卫离开的地方,自顾自地说着。
“虽不知姑娘遭遇了什么,但天色不早,还是快离开吧。”男子说完便闭了眼。
在外人面前也敢假寐,要么是个内功深厚的,要么是个不怕死的。看他年纪应该不大,就只能是后者了。
“我……迷路了,不知道京都该怎么走……”慕朝寒纠结了半晌,又在脑子里翻了半天原主的记忆,可惜的是原主没有独自出过城,就算出城也是坐马车,方向感极差。
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毕竟她不能一直呆在这不走,不然怎么报仇呢。
男子没有睁眼,也没有一句回应,这让慕朝寒不知所措。
“喂,我能给你治伤,我不收你银子,你带我回城行不?”慕朝寒扯住他的袖子摇晃,企图让他睁眼。
“姑娘还会治伤?”他依旧没有睁眼,这让慕朝寒感到莫大的羞辱。
“我会的比你会的都多!我可是大夫,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在话下。”慕朝寒右手覆在左手腕上,从空间镯子里取了几样药品放在衣袖里。
男子终于睁眼了,再一次盯着她上下来回打量。
慕朝寒可不干了,她是急性子,“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然后就去扒他的肩头,手刚碰到衣衫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慕朝寒想挣开动了动却没挣脱。
“你做什么?”男子盯着她说。
“治伤啊!这么冷的天你真以为自己能等到他回来?”慕朝寒再次挣扎,男子沉默了一会却是松开了她的手。
“好了,我不会占你便宜的。”她半跪在男子身边,动手撕开伤处的衣衫。
那男子看着她动作,只感觉她像是做惯了这样的事,可他瞧着她也不过及笄左右吧?
“会很疼,你忍着点。”
“无碍。”
慕朝寒倒是不意外他的回答,随后将一瓶水倒在伤口处清洗,然后用酒精消毒。
“你肩膀处有残箭,我得给它挑出来,不然伤口愈合就在体内总是个威胁。”
“好。”
他的回答总是简简单单,似乎不想跟她说话似的。
慕朝寒从袖子里拿出麻醉喷雾喷在伤口处,用镊子小心翼翼的去夹碎片。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他只感到一阵麻意。男子盯着慕朝寒手里的物件,倒是稀奇的紧,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物件,不由得多看她一眼。
男子抬了抬眼,看到他的属下带着一个老头儿回来了,老头儿背着药箱,想必就是大夫了。
年轻人一袭黑衣,利索的没有半点修饰,腰间佩剑,明显的侍卫打扮。见了男子松了一口气,推了老头儿一把,“这是从城中寻来的大夫,让他给主子看伤吧。”
那侍卫注意到慕朝寒,皱着眉,“你是谁?”
慕朝寒还在挑碎片,顾不上跟他搭话。
“一个迷路的京都小姐。”这是男子答的。
说话间,慕朝寒已经将碎片全部挑出。她退了退,离男子有几分距离。
“老头儿,碎片我已经全部挑出,剩下的烂肉交给你了。”怎知她脚步刚动,一阵风吹过,一柄寒剑直抵她脖颈。
“别动。”
慕朝寒愣住了。
“姑娘,对不住了,不管你是何等身份,只怪你今日不该在这里见到我家主子。”
慕朝寒只感到剑身一晃,她正要动作,只听一声“叮”剑就掉在了地上。
那侍卫转身跪在地上“主子息怒!”
白衣男子挥了挥手,“罢了,一个孩子而已让她走吧。”
“可是主子……”
“执羽!”
“是,主子。”
慕朝寒冲执羽笑了笑,算是挑衅。
执羽那神情恨不得跳起来杀了她!
“我要是想对你家主子不利,这会你就见不到他了……”慕朝寒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愚蠢。”
“你……”现在执羽是真恨不得刀了她!
忽的传来一声轻笑,执羽愣住了,他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主子,觉得他天都要塌了——主子居然笑了!
平日里主子从来都是淡淡的面无表情,就连生气都很少表现在脸上,他甚至怀疑过他家主子是不是面瘫……可他居然看见主子笑了,而且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
他看了看慕朝寒,又看了看自家主子,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变了……